“不，还不算太晚。”
眼看黑暗骑士身边的黑气越来越浓，一个意外的声音突然从门口的方向传来。
确实非常“意外”，因为在这个声音传来之前，在场的几人包括路拾在内，竟然全都没有发现门外还有个人。
不过这个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
有点耳熟？
路拾回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着一袭洁白婚纱的年轻女子，正俏生生地站在门口，望着大厅内的黑暗骑士。
没错，门口的年轻女子穿着的，并不是这个世界常见的传统服饰，而是路拾已经近二十年没有见过的，那种西式的婚纱。
这是一件虽然没有太多装饰，但是做工非常精致的婚纱，即使以路拾这个穿越者的眼光来看，也挑不出一点瑕疵。
洁白的裙摆被细心地裁制出无数皱褶，一层轻纱柔柔的给褶皱裙上蒙上一层薄雾，袖口参差不齐的**花边，使得穿戴者更显柔美，剪裁得体的婚纱，蓬起的裙摆，让她如同云间的公主般优雅而华丽……
……
不，不是“如同”公主，而是真的公主，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新垣城的织子小公主。
难怪之前会觉得这个声音耳熟呢……
只是小公主今天的穿着与平时相比，差别实在是太大，以至于路拾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将她认出来。
与平日里不同的不仅是婚纱，路拾的视线稍微下移，将目光集中到了小公主胸前那一串璀璨夺目的项链上。
那是一串由珍珠和宝石组成的，极为华贵的项链，一颗颗如玻璃般光滑圆润的珍珠，被细线小心地串连在一起，安静地散发出温暖柔和的光泽，一看就知道其价值不菲。
但若是和项链中央那块宝石一比，这些珍珠就又算不得什么了。
足有小孩拳头大小的宝石，用一句“价值连城”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而更让路拾惊叹的是，这块宝石在烛光的照耀下，竟然反射出彩虹般五颜六色的光线，路拾前世今生加在一起，也没有见过如此光彩夺目的宝石。
“光明之心……”
路拾在心中暗暗说道。
管家当时的心情，这一刻他总算是切身的体会到了——虽然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串项链，但如此巨大而又光彩夺目的宝石，这个世界上恐怕都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与路拾一样，忌和黑暗骑士也都在盯着小公主胸前的那串项链，目光中俱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不过黑暗骑士惊讶的原因，显然和这边的师徒二人有些不同。
“这个项链……你是……公主？”
原本跪在地上的黑暗骑士，不知不觉已经站了起来，慢慢朝小公主走去。
不过刚走了几步，黑暗骑士又停了下来。
“怎么可能！你不是已经……”
“……”
小公主并没有回答黑暗骑士的问题，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无视黑暗骑士周围那些充满着绝望和不祥气息的黑气，抬起脚步轻轻朝他走来。
而那些黑气就好像得到了什么命令一样，如流水般迅速向两侧分开，刚好让出了一条能让小公主通过的道路。
没过多长时间，小公主来到了黑暗骑士面前。
“我们约定好了不是吗，说好要一直，一直等着你的……”
此刻的小公主，给路拾的感觉和印象中完全不同，双眼中看不到任何跳脱或是叛逆之类的色彩，有的只是温柔和恬静。
就连声音和语气，都好像变得成熟了不少。
“黑蔷薇骑士啊，能拉着我的手共舞一曲吗，跳起那支未完成的婚礼舞蹈……”
小公主说着轻轻抬起手臂，朝黑暗骑士伸了过去。
黑暗骑士的双眼中一瞬间闪耀出无比夺目的神采，身体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但他并没有握住小公主伸过来的手，而是看着对方的眼睛，有些黯然地说道。
“对不起……公主，你愿意原谅我吗？”
小公主没有说话，只是用温柔的目光看着黑暗骑士，同时将伸在半空中的手臂轻抬示意了一下。
“……”
黑暗骑士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挣扎，似乎还在犹豫着什么，但身体却像是接收到什么不可违逆的命令一般，在大脑下达指令之前就已经做出了反应，抬起仅剩的左臂，抓住了公主悬在半空中的小手。
一大一小两只手轻轻牵到了一起，小公主脸上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眼睛都弯成了一道月牙。
“路拾大哥……”
小公主突然转过头来，看向路拾。
“辉夜姐姐告诉我，说路拾大哥精通音律，不知能否为我们演奏一曲？”
“当然……”
路拾条件反射的就想答应，但马上又想到，今天自己和忌轻装简行，并没有把小提琴带上。
不过没等路拾将这个问题提出来，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轻响，一片粉红色的衣角一闪而过，熟悉的小提琴和琴弓突然出现在半空，以一个非常不科学的速度，缓缓朝自己飞了过来。
“……”
之前还在奇怪，不通武艺的小公主是如何长途跋涉，穿过外面那片沼泽找到这里的……
原来，你也来了啊。
路拾将肋差收起，伸手接住了小提琴和琴弓。
这当然不是他最开始的那一把，三年前带着辉夜离开那天，路拾几乎将所有行礼全部丢弃，沉重的琴盒自然也一并扔在了那里。
好在当初伯爵留给他的琴谱中，记载了小提琴的制作方法，这三年来的漫长旅行中，路拾早就自己动手，重新制作了一把，虽然比起伯爵送给自己那把，音色上还有一些差距，不过也不会差上太多。
轻轻抚摸着熟悉的琴身，路拾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起来，不过他并没有马上开始演奏，而是伸手入怀，将之前在管家房间得到的那本《音乐与垣城》取了出来。
“小忌。”
“师父？”
“帮我翻谱。”
路拾示意忌到自己旁边来，将书打开到琴谱那页，递了过去。
“是，师父。”
忌连忙应了一声，双手接过琴谱，举到了一个方便路拾观看的位置。
“嗯。”
路拾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又冲小公主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得到后者的回应后，将琴弓轻轻搭在了琴弦上。
伴随着一个低沉而又舒缓的长音，一曲悠扬的《婚礼圆舞曲》，在琴弓与琴弦的摩擦间缓缓流出。
正如那本《音乐与垣城》的作者所说，这是一支融合了东西双方音乐特色的舞曲，由某位不知名的天才作曲家创作后，又经过了后世多位作曲家的不断改良，终于将东方音乐的典雅深沉，与西方音乐的明快激昂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舞曲以一个较为平缓的序奏作为开场，其中又夹杂着些许高音的震颤，就像是尘封已久的心弦突然被清风触动，伴随着小提琴柔美婉转的音色，仿佛将要为听众讲述一个美丽的故事。
而在第一个音节响起的同时，场中的黑暗骑士与小公主也动了起来。
两人轻握着对方的手，在琴声的引领下慢慢走向彼此，揽住对方的腰肢轻轻旋转起来。
高大威猛的骑士和娇小美丽的公主，在烛光中抱在一起轻轻旋转的样子，实在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骑士的右臂已经齐肘而断，不能用双手抱着他心爱的公主了。
不过骑士并没有在意这些，此时此刻的他，只想心爱的公主一起，完成这支久违的婚礼舞蹈，双眼中除了面前的公主以外，再也装不下其它任何事物，无论是断臂还是身上的其它伤口，这些统统都已经不重要了。
路拾的演奏还在继续。
一开始的平缓过后，曲调渐渐开始明亮起来，就像是在原本平静的湖面中投入了一颗石子，又像是一对年轻男女的初次相遇，互相在彼此的心中荡起了涟漪。
舞曲的节奏也随之变得欢快了许多，似是在讲述那对年轻人从相识，相知，到相恋的过程，欢快的旋律中又带着淡淡的忧伤，就像是每一个人的初恋一样，充满甜蜜的回忆中，往往又夹杂着一丝酸涩。
而公主和骑士的舞姿，也随着旋律的推进发生了变化。
之前那般轻柔的舞步，已经不足以表达心中渐渐炽热的情愫，原本轻轻拥抱在一起的二人稍微分开了一些，用更为张扬的舞步抒发着自己的情感。
一身洁白婚纱的小公主，像是一只美丽的白天鹅般，围绕着黑暗骑士旋转、轻跃，而黑暗骑士也随之做出相应的动作，将小公主的舞姿衬托得更加优美。
但无论怎么跳跃或是转身，两人相互注视着对方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有移开过。
自从小公主出现后，黑暗骑士的身上就停止了向外散发黑气，而随着舞蹈的进行，两人周围的黑气开始慢慢消散，颜色也变淡了不少。
一旁的路拾和忌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他们谁都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做出什么眼神交流，只是继续专注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爱情的故事不可能一帆风顺，相爱的两个人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舞曲向大家讲述的故事也是如此。
随着曲调的进行，简单欢快的旋律渐渐变得凝重，高声的震颤和低声的浅唱低吟，将乐曲缓缓拉向了高潮，原先那如泣如诉的讲述，突然变成了情感的迸发。
曾经那完美的团圆、炽烈的爱恋，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来，涌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那个枫叶烂漫的时节、那次难舍难分的离别……
无形无质的琴声仿佛化成了一只有形的手掌，牵动了所有人心中那条最为敏感的神经。
高音与低音的分别变得不再明显，两者水【乳】交融，让整个旋律透露出一种深沉与厚重。
骑士和公主的舞姿再次随着旋律的改变而发生变化。
暂时分开的双手重新牵到了一起，张扬的舞步也再次回复了一开始那般轻柔，两人轻轻靠在一起，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恋人在悄悄说着情话。
周围的黑气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不仅如此，黑暗骑士的身上隐隐泛起了微弱的光芒。
突然之间，紧凑的旋律变得稀疏、冗长，刚才那强大的气场转眼之间便消失得干干净净，依然是缓缓的推进，但是再也没有触动心弦的震颤，反而让人感觉是潮水退去，结尾将至。
整个旋律从平淡中开始，又终于平淡……那种饱含了深情的平淡。
一曲终了。
路拾缓缓将琴弓移开琴弦，看向场中的二人。
骑士和公主的舞蹈也在琴声结束的时候进入了尾声，两人面对面稍微后退了一些，同时向对方行了一礼。
小公主是双手轻轻捏住裙摆，像是芭蕾舞演员谢幕时那样，微微屈膝向黑暗骑士行了个屈膝礼。
而黑暗骑士则是将单臂平举至身侧，向下画了个圈最终按在胸前，躬身向小公主行了个绅士礼。
“……”
“……”
“谢谢你，异国的公主……”
短暂的沉默后，黑暗骑士首先开口，同时再次向小公主行了一礼。
“我已经知道了，你并不是绫子公主，但是……”
黑暗骑士说话的时候，身上泛起的光芒越来越明显，身体似乎也变得有些透明。
“如果没有你，我就会如那妖物所愿一般，在绝望中永远的徘徊……”
“您果然是黑蔷薇骑士大人……”
小公主这次没有再模仿绫子公主的口吻说话，有些激动地看着黑暗骑士说道。
“我从家族的典籍中得知了您和绫子公主的事情……您果然不是坏人，我从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就这样觉得了……而且还有一种莫名的，亲近的感觉……”
“是么……可能是你继承了绫子公主的一部分记忆吧……”
黑暗骑士一直注视着小公主的目光中，露出了回忆的神色。
“你和她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又都是这么的善良，也许……你就是她的转世也说不定……”
黑暗骑士有些出神的看着小公主，目光渐渐变得涣散，像是透过小公主看向了遥远的虚空。
就这么盯着小公主看了好一会儿，黑暗骑士又转向路拾的方向。
“再次向您表示感谢，尊敬的武士先生，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永远也不能逃过那妖物的控制……谢谢你们。”
黑暗骑士说到这里，周身突然放出了一阵耀眼的光芒，伴随着这阵光芒，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最后缓缓消散在虚空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