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朔山,鬼门关,十人去,九不还...”

这首哪怕是在市井坊间也是人尽皆知的谚语,绝非空口妄言,只是俗世百姓往往无法真正见到这座形似恶鬼横死的孤岛恶山,所以一旦追本溯源,就会得知,这首时常被人以为只是民间谚语的短句,其实就是出自所谓的山上。

孤岛恶土,死气蒸腾。

但到如今再看,这座孤岛恶土,显然要比以往为人所知的情况更加凶险,皆在孤岛之处,四周海水尽是漆黑如墨,辐射范围足有百里之遥,时常能够见到一些大大小小的各种鱼骨,随着海浪悄然沉浮,再到靠近之后,就会感到无形之中有着一股极为漫长的阴风细流,如同女子肌肤柔软的手指一般拂面而来,无孔不入,可侵脏腑,倘若真有世俗凡人胆敢乘船到此,被这阴风轻轻一吹,最多不过一时半刻,就必然落到一个生机散尽,坠海而亡的凄惨下场。

日上中天之时,愈近正午,阳气愈盛。

而后盛极反衰,阴气腾腾。

于是这座立于东海中的度朔山,就被一层黑色薄纱悄然盖住,远远看去,便不再是恶鬼横死之象,反而更近恶鬼卧眠。

正此间,度朔山上,山岛边缘,忽然凭空传出咔嚓一声,随后便是一道明亮裂痕烙印空中,紧随其后,这片空间便被蛮力一撞而碎,砰然炸开一片阴风滚滚,吹得整座度朔山一片大乱,鬼哭狼嚎,间杂婴儿啼哭、女子尖叫,以及老人呜咽之声,黑雾靡靡翻卷不断,如雾漫涌,所过之处,皆有貌似天然形成的繁复灵纹一闪而逝,又有黑霜迅速蔓延,森然寒意,杀机沉浮。

云凡缓步跨出虚无之界,重归人间。

但眼前这座东海度朔山于他而言,其实不算什么陌生之地,毕竟阴阳两山“近在咫尺”,只是今日却与往日截然不同,身无枷锁,就觉得格外轻松,便在落地之后,没去理会那些如狼见血,汹涌扑来的汹涌阴雾,将双臂缓缓展开,用力伸展腰肢筋骨。

阴雾翻卷,被随后而来的陶木德一掌震开。

贺风、谷良、杨晃、沈天罡四人,随手丢下那些还未苏醒的鬼仆,任凭它们全被度朔山的阴雾死气缓慢淹没,不予理会,随后各自上前站定一处,极目远眺,能见天幕沉沉,阴云滚滚,只是远处却又不比头顶这片黑云如墨的压抑景象,而是一片灰白斑驳。

贺风微微挑眉,口中啧啧两声,斜眯云凡,语气讥讽道:

“见你出来,老天爷好像有些不太开心呐!”

云凡并未恼怒,反而脸皮舒展,呵呵一笑,确是心情大好,便将展开的双臂缓缓放下,背负双手,缓步上前走到海边,任凭漆黑如墨的海水随着阴风吹拂,掀起层层浪头拍在脚面上,也不予理会,缓缓说道:

“如今已是垂死挣扎的境地,它又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

一边说着,云凡一边伸手指了指远处灰白斑驳的光景,语气悠然道:

“为了避免鬼门暴露,那所谓的老天爷啊,先是极力维持鬼门所在小天地不会崩塌,后来发现无济于事,又不惜代价极力将那已经崩溃的小天地修复完整...”

说到这里,云凡便忍不住嗤笑一声,摇头叹道:

“竟然做出这般愚蠢之事,那它落到如今这般寿命折损近半数的凄惨境地,又能怪得了谁?”

贺风眯了眯眼睛,没再说话。

反而是杨晃上前几步,试探问道:

“家主,那咱们接下来又该去往何处?”

闻言之后,云凡并未第一时间开口回答,而是低头沉吟许久,这才皱眉抬头,先是看了一眼远处的海天一线,后又转身看向这座形似恶鬼卧眠的黑色大山,缓缓说道:

“平心而论,其实这里就是咱们休养生息的最佳场所,但有些事情,却往往不如人意,像是西边那个正往这儿来的家伙,就是一个挺大的麻烦,他要真是发了疯地强行破境...虽然可能性不大,却也不是全无可能,而其一旦如此,就必然会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惨烈厮杀,虽然我有把握不会被他拉着同归于尽,但也难免影响日后大计,所以最好还是...暂避锋芒。”

说到最后,云凡的语气已经明显变得有些低沉。

杨晃抬头看向远处,神色凝重。

以其目力,自是能够隐约瞧见一道人影恍如鬼魅一般,只在转瞬之间,便已来到岸边,正在云凡之前所立之处,稳稳落定,而后片刻,海面砰然炸起一串水花冲天,狂风越过海面,丝丝缕缕宛如水流,又似刀剑,骤然之间吹得来人衣袍猎猎,白发飞扬,随后余力不散继续冲向杨晃几人。

沈天罡忽然抬脚上前一步,脚掌落定的瞬间,便有一股无形剑气汹涌而去,与那迎面而来的狂风乱流轰然相撞,一瞬间天摇地晃,九天之云下垂,四海之水皆立。

席秋阳目光看向这具佩剑已毁的邪祟骸骨,眼眸中寒光流转,但其视线却只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就继而越过这具邪祟骸骨,看向那道貌似寻常老人的背影,杀机凛冽,如火如荼,以至于这场好似滂沱大雨的水花倾泻,方才落到十丈高处,就已蒸发成雾,灰蒙蒙一片随风涌动,以至于度朔山上,阴雾更甚于先前。

云凡缓缓转回身来,看向席秋阳,眯眼笑道:

“真要拼个你死我活?”

席秋阳一言不发,周身气机瞬间高涨,杀气如刀,铮铮而鸣。

沈天罡身形陡然一晃,不带半点儿血肉的枯骨手掌一拳递出,与那汹涌而至的凛冽杀机砰然相撞,瞬间传出一阵铿锵之声,席卷而出的余波如刀似剑,惊得谷良、杨晃与陶木德三人脸色急变,身形瞬间拔地而起,避让锋芒。

贺风眉头微扬,脚腕一动,便以脚尖踩住旁边一颗指节大小的黑色碎石,而后脚掌一撤一挑,便使碎石腾空,被贺风抬起右手,以食指压住中指的姿势甩腕一弹,黑色碎石

立刻化作一条瞬间延展出去的黑色细线,破空而去,将那迎面而来的余波轻易撕裂,随后势如破竹,直奔席秋阳头颅而去。

后者身形微微后仰,碎石便与鼻梁相隔不过毫厘之间,一掠而过,带起白发飞扬。

贺风面露意外之色,正欲惊叹两句,说一说“后浪推前浪”、“俊才辈出”的场面话,就见眼前忽然光景扭曲,紧随其后,那个貌似修为境界已经返璞归真的白发年轻人,就在跟前忽然出现,唯一仅剩的一条左臂,已经伸直到他面前,做出屈指动作。

贺风瞳孔瞬间扩张,来不及躲闪,席秋阳已经屈指一弹,正中眉心,于是两人之间,陡然出现一道肉眼可见的黑白光芒破碎乍泄,宛如水珠四溅,而后贺风便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最终轰然撞在这座鬼山按在地面上的一只手掌上面,去势不减,一路带起轰鸣不止,碎石乱溅,一口气撞烂了三根手指,全都支离破碎,贺风这才堪堪停下,身形嵌在这只手掌的小指之中,被碎石掩埋。

烟浪滚滚,度朔山一时间阴风四起,好似万鬼哀鸣。

半空中,杨晃几人神色凝重。

沈天罡抬脚一步,瞬间来到席秋阳与云凡之间,右手向左缓缓按下,做出一个手中握剑即将出鞘的姿势。

云凡眼眸之中寒光流溢,自是知晓席秋阳方才屈指一弹,并不是如表面那般轻松随意,但也确有余力,当然贺风之所以这般不堪一击,一方面是席秋阳的实力手段确实不是寻常可比,而另一方面,则是贺风看似无妨,但在之前一战,却已身受重伤,一身本事最多也就只能勉强发挥十之六七,又有托大嫌疑,这才落到这般境地。

可即便如此,席秋阳所展现出来的本事,仍让云凡感到警惕。

只以圣人修为就能做到这种地步,若他还要继续破境,以身陷必死之地作为代价,强行突破大圣瓶颈,那么连同自己在内的此间众人,究竟能有几个可以侥幸存活,还真是犹未可知。

云凡已经杀心大起。

但又很快被他压制下去。

强行突破圣人之境,对于席秋阳而言,虽然不是即刻便亡,但也已经伤及根本,不剩多少时日可以活了。

最多十年,并且随时都有可能暴毙身亡。

云凡忽然笑了起来,缓步上前来到沈天罡一侧,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稍安勿躁,后与席秋阳笑道:

“既然不是非得拼个你死我活,那你最好还是不要继续在这儿浪费时间了,毕竟阴阳两界的夹缝,你也曾在自斩之前找到白泽,让他带你去过一趟,所以你的心里应该清楚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拖得越久,陷得越深,更何况白泽留下的手段,可未必就能护人无恙。”

席秋阳眼神陡然一沉。

云凡面上笑意更浓许多,再次拍了拍沈天罡的肩膀之后,便转身而去。

“去把贺风那个蠢货带回来,咱们另寻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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