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曰一早,大凌河城门大开。祖大寿、祖大弼并万余明军将士,列队将后金军迎入城中。皇太极派济尔哈朗为受降官,一切受降事宜办理完毕,祖大寿对济尔哈朗深施一礼:“王爷,祖某这就要辞别了。”

济尔哈朗对祖大寿也不放心:“祖总兵,可要言而有信,万不可爽约,以免祸及令弟。”

“请转告大汗,听我的好消息就是。”祖大寿只带一名护兵,打马离开大凌河,直奔锦州而去。

当祖大寿出现在锦州城下,孙承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下令放祖大寿进城,然后和监军太监髙起潜,一同问询事情的经过。

孙承宗听后,不免连声叹息:“可惜,一万多精兵,尽皆落入敌人之手。”

“祖总兵能回来,就是天大的喜事,”高起潜显得很高兴,“有道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孙承宗想到了祖大弼:“副将祖大弼勇冠三军,祖总兵不归,皇太极必定迁怒于他,怕是性命不保。”

祖大寿为弟弟打保票:“舍弟对我言道,他心向大明,宁死不屈,只要有一线生机,都要回来报效皇上。”

“只要他不降敌即可。”髙起潜难以放心。

明军现在也无力收复大凌河城,只能是静观事态发展,再相机行事。

红灯高悬,杯盘罗列,婉转动听的丝竹声中,弥漫着飘香的酒气。祖大弼为济尔哈朗把盡王爷,请再满饮此杯。”

济尔哈朗已有九分醉意不行,喝不下了,本王已是醉矣。”“王爷英雄海量,这点酒当不在话下。再者说这可是在地下储藏二十年的女儿红,不喝该有多可惜。”祖大弼把酒杯硬塞到对方手中,“王爷不战而下大凌河城,也理当庆功。”

济尔哈朗醉眼乜斜那我就干。”

“让歌女再唱一曲,为王爷佐酒。”

“好,叫她唱,唱粉的。”

歌女拨弄怀中的琵琶,檀口吐玉音,拣济尔哈朗爱听的唱起来:

凝脂胜霜雪,双峰如粉捏。

花心承朦雨,矫啼急切切。

甜吻度舌苔,玉齿傍香腮。

狂蜂喜浪蝶,鸾颠倒凤仅。

祖大弼偷眼打量,济尔哈朗已是烂醉不醒。他挥手令歌女退下,再去外间观望,只见两名护兵也已烂醉如泥。他迅速换上早已备好的护兵服装,将绳索掖在腰间,拉低帽檐,出了大门。

门前的卫兵本能地问道:“怎么,王爷还在饮酒作乐?”

“啊。”祖大弼含乎应承一声,快步离开了院门。

路上,时而遇到一队巡逻的兵士。见是后金自己人,也没有拦截盘查。祖大弼上了城头,挑一处无人的女墙,把绳索拴好,双手把定,溜下城去。然后钻入附近的树丛。等了片刻,没有动静,撒开双脚,直向锦州方向飞跑。天明时分,已远远望见锦州城的东门。因为大凌河巳经失守,锦州城门紧紧关闭,吊桥高髙拉起,城楼上哨兵正在瞭望。看见一个后金兵靠近,厉声喝问:“哪来的贼寇,竟敢只身独闯城门!”

“上面听了,我乃副将祖大弼是也。”他这才放下心来,总算又回到了大明的怀抱。

进城之后,祖大寿与祖大弼紧紧相拥,喜极而泣。

对于祖大寿的诈降,孙承宗一直存有疑问,为什么祖大弼能逃回来。他在衙署接受祖大弼拜见时,他看看陪同的祖大寿,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祖将军,何可纲将军现在是何处境?”

“这个。”祖大弼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祖大寿显然是在点拨他的弟弟:“是不是还在后金军中?”“正是。”祖大寿这才有了思路,“他留在后金,一旦有了机会,便会带领我大明的一万多人马,寻机起事。”

“啊,原来是这样。”孙承宗看出了明显的破绽,“如此说,我大明人马皇太极没有编散?”

“没有。”祖大弼顺秆爬,“这是当初与皇太极谈判时,事先讲好的条件,他必须遵守的。”

“你们兄弟全都到了锦州,皇太极还会恪守协议吗?”

“这个。”祖大弼又无话可答了。

祖大寿接过话来:“末将看何将军是凶多吉少了,皇太极见我弟兄回到锦州,定然恼羞成怒,还不得拿何将军出气。”

“是的,末将想也会如此。”祖大弼也顺着话茬这样说。

孙承宗没有再往下问,但心中的疑团却更大了。以后的几日里,接二连三跑回几个原在大凌河的士兵,孙承宗经过询问,他们无不证实何可纲被祖大弼所杀。孙承宗明白了,祖大寿兄弟当时是真降。这样的人身任重要军职,总是个隐患,但自己无权进行处置,也不能重蹈袁崇焕杀毛文龙的覆辙。为此,他给崇祯皇帝暗中上了一道奏疏,请皇上对祖家兄弟进行査处。

夜巳二更,几盏宫灯放射出柔和的红光。但崇祯还是感到双眼已经酸浬,他用力揉了揉,手掐着奏章,倒背在身后,在乾清宫内踱步。看过孙承宗的奏疏,他心中反复掂量,是否把祖大寿、祖大弼逮进京问罪。他对孙承宗已深怀不满,自己原本指望这位重臣,能尽快打到后金老巢沈阳,可却要修建大凌河城,要稳扎稳打,结果城未守住,反倒赔进去一万多精兵。正在生闷气的当口,周皇后迈着轻盈的脚步走进。

“皇上,夜色已深,还在为国操劳,该去歇息了。”周皇后委婉地劝说。

“国事弥艰,朕哪里睡得下呀!”崇祯叹息连连。

“皇上,又有何事烦扰?”

“皇后你看,对祖家兄弟该如何处置,”崇祯把奏章递过去,“朕反复核计还拿不定主意。”

周皇后细细看过:“竟会是这样。”

“依皇后之见,该给祖家兄弟定何罪名?”

“皇上,当初袁崇焕处死之时,为何不给祖大寿定罪?”

“这,”崇祯迟疑一下,“宁远前线并无可用大将,朕要用他抵挡

一面“而今就有可用之将不成?”

“他,他弟兄有投降的嫌疑。”

“皇上,当初袁崇焕定的是叛国罪,他是袁的亲信,圣上都敢放心使用。如今祖大寿毕竟从敌营归来,难道还非要弃之不用。”崇祯沉吟片刻皇后言之有理,何可纲已死,宁远前线吃紧,一将难求,祖大寿还要用,命他为锦州总兵。”

“皇上圣明。”周皇后又奏道,“圣旨中要对孙承宗稍做安抚,他的提议遭拒,祖大寿未领罪反被重用,他心情定然不快。”

“哼!”崇祯一说便有气,“朕对他寄予厚望,可出关之后寸功未立。大凌河城祖大寿坚守月余,他救援不力,直至断粮食人,才招致城丢兵败,朕不治他的罪就是法外开恩了。”

“皇上当初对他曾大为赞许,道他是中兴柱石,”周皇后善言相劝,“只要他能挡住后金铁蹄,就是可用之才。”

崇祯被劝得气消了许多:“就依皇后。”

圣旨传到宁远,令孙承宗大为意外。祖大寿诛杀何可纲不予治罪尚可接受,而命其为锦州总兵,孙承宗万难理解。如果祖大寿同皇太极勾结,锦州就将不战落人敌手。那么宁远也就难保,整个关外防线便形同虚设。但皇上圣旨已下,看来一切难以更改。孙承宗思之再三,上了一道表章,请求辞去蓟辽督师职务。

崇祯接到孙承宗的辞职奏疏,只略为迟疑一下,即御笔朱批了一个“准”字。这个曾令他兴奋激动的老臣,而今在他眼中,已是无用的庸才。这就是崇祯的用人之道,也是他未能扭转大明灭亡航向的重要原因之一。

后妃争风登莱平叛

六月天气,太阳髙悬在当顶。照射着紫禁城的琉璃瓦,闪耀着刺眼的光芒。皇城中的夹道,没有一丝荫凉,更是热浪袭人。这时节,人们大都在房里午睡,却有一行女子无精打采地走来。看得出她们是宫里的使女,为首者乃周皇后的贴身侍女司春。

宫女小桃用手抹抹额头的汗水:“司春姐,这天也太热了,要不是娘娘差遣,我死活也不出屋。”

“废话,娘娘让咱们给太子送茶果,你敢不去,还不扒了你的皮。”司春说着停下了脚步,“这是谁的宫院?”

“咳,不是承乾宫吗?田贵妃的住处。”小桃撇了撇嘴,“连这你都忘了,真是好记性。”

“我说的是这玩月台。”司春用手一指紧挨承乾宫宫墙的一处高台,汉白玉的台面,汉白玉的雕栏,煞是壮观,“你可曾记得我们在这台上受辱的情景?”

“怎会不记得,”小桃显然是对那次事件记忆犹新,“承乾宫的宋公公领人把我们几个活生生推下来。我还好说,只是衣服脏了,你最没面子了,摔了个鼻青脸肿。”

“你也好不到哪去,胳膊全都俄冒油了,疼得你好几天了,还直劲龇牙咧嘴呢”司春说,“这口气我至今也没咽下去。”

“你还能咋的,人家是皇上宠爱的皇贵妃。”小桃叹口气,“别说是你我当奴才的,就是皇后娘娘也拿田妃没辙。”

“今天咱就出出气。”

“你有啥好办法?”小桃显然是动心了。

“咱就揽了田贵妃的好觉。”司春招呼另三个宫女,“把东西放下,咱们大伙一起晃动这宫门前的石狮子。”

跟班的宫女,把手中的茶盒、食盒放在地上,和司春、小桃一起用力把石狮子摇动起来。小石狮子原本不太大,加之底座又是圆的,晃动起来,与底下的石板摩擦,那唧里咣当的响声,令人格外心烦。

假寐中的田妃被这声音烦醒,吩咐长随宋太监出去看看,是何人在我宫门前弄出这种恼人的声音。”

宋太监急步走出,推开宫门,看见司春她们还在推石狮子,立时飞奔过去:“做什么,娘娘在睡觉都被你们闹醒了。”

司存等人全都住下手宋公公,我们什么也没做,只是看著这石狮子刻得好,上前摸摸而已。”

“咱家亲眼所见,你们还想否认?看起来你们这是成心哪。”宋太监上前去揪住司春,“走,进去见田娘娘说去,是不是皇后派你们来的?”

司春往外挣你说我们怎说都行,别没影的牵扯皁后。”撕扯的过程中,茶盒、食盒全给踢翻了,茶食也全都踩个一塌糊涂。双方依然在争吵不休。

田妃不见宋太监返回,而且官门外吵闹声不断。她忍不住下床来出门察看你们为何在宵门吵架?”

司春等人不敢坏了礼数,一同齐刷刷跪倒奴婢叩见娘娘千岁。”

宋太监赶紧抢先告状启禀娘娘,是她们无故晃动石狮子,致使惊醒娘娘的午睡。”

“这大晌午头,也不怕晒冒油。她们是没事干了,晃这石狮子是何道理。”田妃皱起眉头。

“奴才以为她们是有意的。”宋太监迟疑一下或许是皇后授意她们这样做也未可知。”

“不可信口胡言。”田妃立刻感到此咅的严重性。

“娘娘,奴婢们只是从这里路过,所作所为均与里后无关。”司呑叩首说我等该打该罚,任凭娘娘处置,千万不要牵连上皇后,如果那样奴婢们可是吃罪不起。”

“司春,你们快都起来。”田妃觉得应该弥补一下适才宋太监的失言回去之后,千万不要说起此事。”

“奴婢不敢:

“好了,对你们的做法,本宫不予追究,你们起身回宫去吧。”“谢娘娘!”司春等收拾起残破的食盒等器物,像拣了一条命一样慌慌张张地离开了承乾宫。

微风从碧纱窗徐徐吹人,周皇后坐在窗前,让爽风吹拂刚刚洗过的秀发,那乌云般的黑发,蓬松在白玉般的颈部,衬托著粉红的面颊,使得不施粉黛的她,越发显得恰似出水芙蓉。蹑手趿脚来到周皇后后面的崇祯帝,简直都看呆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素面朝天的皇后。更不愿打破这美妙的境界,便驻足在身后大气也不出地观赏着。

“蹬蹬蹬”,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卢。周皇后一急起身,把头发用力一甩,发梢恰巧扫在崇祯的眼睛上。

44哎哟!”崇祯痛得不免叫出声。

周皇后不知崇祯站在身后,见状忙说:“皇上,妾妃罪该万死。”“不妨亊,”崇祯在揉眼睹,“此事不怪你。”

“皇上,让妾妃给你吹吹。”周皇后便将粜祯的手移开,纤纤手指扒开崇祯的眼皮,就轻轻地嘘气。

司春和小桃一起走进,本来两人进门脚步很急,此时感到不妥,轻移莲步进来,见皇后与皇上亲密无间的样子,止不住吃吃地笑出声来。

“笑什么笑,好没规矩。”周皇后脸色泛红,移开身体,与崇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崇祯也没有转身,他感到方才的举动被宫女撞见,毕竟有失皇家尊严,倒背著手走近窗子。

周皇后想起方才急促的脚步声:“你二人适才跑什么,给太子的茶、食全都送到了?”

司春嗫嚅了好一阵没有。”

“却是为何?”

“是这样,我们一行经过承乾宮门前,遇到了田娘娘的亲随宋公公。”司春可能是对撤谎还有所顾虑,话始终说不出口。

小桃一旁着急了茶食和食盒全让宋公公给踩扁广。”

“怎么会是这样!”周皇后柳眉不由得皱起,“你们还是为什么事发生了争执,说,怎冋亊?”

“娘娘,是这冋事。”小桃觉得应该说实话。

这时,田妃领着宋太监走进来,司春暗中直拉小桃的衣袖,小桃看看司春,也就暂时缄口了。

周皇后上前打招呼田妃妹妹,你来了,快请坐。”

“皇后姐姐,我是带这个不肖奴才赔罪来了。”田妃把宋太监往前一推,“还不快向皇后娘娘赔礼。”

宋太监很不情愿地跪倒:“皇后娘娘,奴才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太子爷的茶食给踩坏了,漭娘娘处罚。”

“怎么,真的是你?”

“是奴才所为。”“你怎么竟然干出这种不仁不义的荒唐亊!”

崇祯听不下去了,他转过身朕的田贵妃,你的亲随太监如此胡作非为,你有管教不严之罪。”

“皇上,妾妃失察,罪在不赦。”

周皇后总觉得应事出有因,她对跪在地上的宋太监问平白无故,你怎就会将食盒踩个稀烂?”

“皇后娘娘明鉴,”宋太监不顾事前田妃的叮嘱,还是把真相道明,手指着司春、小桃,“是她们大晌午头子,用力晃动承乾宫门的石狮子,害得贵妃娘娘从梦中惊醒,奴才出去同她们理论,她们还没有好话,双方在撕扯之中,无意把茶、食盒踩烂。”

“司春,可是如此?”

“娘娘,他这是编瞎话。”司春不肯认账,而面对崇祯,“万岁爷您想,这死热的暴天,人都晒得冒油,我不赶紧给太子送茶食,去那儿晃石狮子干吗。”

“却也有理。”崇祯不由得点头。

“万岁爷再说,我-个弱小的官女,又不是打虎的武松,怎能晃得动那尊石头狮子。”

“也说得是。”

“如你所说,你们是如何争吵起来的?”周皇后在一旁止不住发问。

“是这样,宋公公他不该往皇后娘娘身上泼脏水。”司春为择清自己,索性就全都捅出来,“他不该说奴才们到承乾宫门闹亊是有意为之,是皇后娘娘指使。”

“有这等事!”周皇后听了这-番话,对田贵妃、宋太监的同情,当即烟消云散了。

“娘娘,奴才句句实言。”司春拉出小桃佐证不信您问小桃。”“小桃,可是如此?”

“娘娘,司春姐姐所说厲实。”

崇祯早已气满胸膛,已是隐忍不住:“宋太监,你可钤说过此话?”

宋太监看看田妃,有些不情愿的承认:“皇上,奴才不该信口胡言,说出这大不敬的错话。”

“田妃,你可知罪?”

“他是妾妃的奴才,我自当领受管教不严之罪。”

“田妃,朕看你是平素即对皇后心怀不满,故而影响到你的亲随太监。如此心胸狭窄,如何得为皇贵妃?”崇祯当即传下口谕,“着将田妃送入启祥宫闭门思过,容后发落。”

田妃也没有争辩,默默地被送进了冷宫。她刚出门,即与首辅周延儒迎头撞见。崇祯正在气头上,便冷冷地发问:“周大人,看你慌慌张学,哪儿像个首辅的样子,什么大事,还追朕到皇后宫中?”

周&儒稳稳心神:“万岁,山东有紧急军情,老臣不敢稍有延误。”

“不就是孔有德为乱吗,朕已派谢涟为登莱巡抚,带去两万精兵,还不足以克敌制胜吗?”

“万岁,谢涟巳被叛军围困于莱州城,而且已是朝不保夕。孔有德一伙匪势甚为猖狂,绝不可小视。”

“这小小的癣疥之疾,还不能尽快清除,朕养你们何用!”崇祯面对周延儒,只有对他出气。

周延儒不敢顶嘴,还得尽职尽责地提醒:“万岁,为今之计,还当尽快往山东派去援军,以解谢涟之围。”

“那就再派援军二万。”崇祯因无目标,“但不知由何人挂帅为宜。”

“孔有德匪众不能小视,此番一定要派精兵强将,将其一鼓荡平,以免留下后患。”周延儒发表见解。

“哪儿来这么多废话,朕问你派何人领兵。”

“万岁,臣举荐宁远总兵吴三桂,此人统率的关宁铁骑,足以将孔有德的骑兵,打得人仰马翻。”周延儒又补充说这吴总兵正值青春有为之年,作战勇猛,是我朝难得的一员大将。”

“既有如此良将,你为何早不举荐?”

“万岁又错怪老臣了,”周延儒解释道因宁远是防范关外皇太极匪徒的要塞,吴将军不可轻动。而今万般无奈,才调他赴山东平叛。”

“万一此时皇太极兴兵,宁远岂不无人镇守?”

“眼下关外无战事可让吴三桂速来速战速胜速归。”

崇祯想了想:“也只好如此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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