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晋香是韩城最大的也是最好的酒家,二楼的临窗轩阁内,丰盛的酒宴巳然摆好。王佐桂以下,义军一共八员大将团团人席。洪承畴满面春风逐一把盏,然后自己举起杯来:“各位既已归顺朝廷,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请满饮此杯。”

王佐桂眼睛盯着洪承畴,见其只是把酒杯放在唇边,并不饮酒。他便心生疑虑,没有真喝,也只是放在唇边做做样子。洪承畴把酒杯放在桌上,他也随之放下,静观所有人的感情变化。

洪承畴笑问王将军,为何不饮下杯中酒?难道担心酒中有毒不成?”

王佐桂带笑回答:“总督大人不也是没饮吗?”

“本督不饮无关紧要,将军不饮,难免会要身首异处。”

王佐桂一惊站起:“洪大人此言何意!”

“还是饮下杯中酒为好。”

“不饮又当如何?”

“饮下尚得全尸,不饮就要血溅酒楼。”

王佐桂再看,他的部下将领,饮下酒后,一个个俱已七窍流血而亡。不由得拔出腰刀:“洪承畴你好狠毒,言而无信,既已受降,为何还要坏我等性命!”

“王佐桂,你应该明白,本督不是一心只想招抚的杨鹤。你们在打不赢时便假意归降,不久之后重又复叛。这一招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本督对于你们这些流寇,就是要斩草除根。”

“我,和你拼了!”王佐桂举刀向前,对着洪承畴胸膛便刺。

“哪里走,拿命来。”曹文诏早已到他身后,手中剑插人王佐桂的后心。未待他转过身看清是谁下的手,即已陈尸于地。

“好,曹将军杀得痛快,这是为国除贼。”

“多谢大人夸奖,斩杀敌寇,理所应当。”

洪承畴脸色突然沉下来:“曹文诏,你可知罪!”

曹文诏一怔:“末将愚昧,浑然不晓。”

“是你放走了王嘉胤一伙匪徒,使他们得以逍遥法外,为害一方,这难道不是滔天大罪吗?”

“大人,王嘉胤是在末将到达之前逃走这与末将似无干系。”“还敢狡辩,这伙匪徒从你的方向逃走,你就得承担责任。”曹文诏明白,与上级是无理可讲的:“大人,末将知罪。且容末将领兵追击,将其全歼便是。”

“这就对了。”洪承畴脸上现出笑模样,“事不宜迟,咬住贼众,不达目的,决不收兵。”

“遵令。”曹文诏未敢停歇,带着他的三千关宁铁骑,直向王嘉胤逃跑的方向追去。

陈家大宅,距韩城约有一百多里,这是一处财主庄园,为防土匪侵扰,村外周遭修了丈二高的围墙,四角还筑有碉楼。王嘉胤感到这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好去处,便将队伍驻扎在此处落脚。他把三万兵力,做了精心的部署,自己在大宅的中心住了下来。他躺在象牙床上,烧起了烟膏子,一边由使女为他捶腿,一边是吞云吐雾地享受。

张献忠走进来:“大王,有件事小人得提醒一下。”

王嘉胤不耐烦地点点头:“说。”

“小人刚刚看过粮仓,咱们三万大军,还有两万随军的家小,这合共五万人,一天就得五万斤粮食,仓里的二十万斤粮,仅够全军几天所用,如不及早备粮,这陈家大宅便如铁桶一般,庄内无粮,又如何坚守。”

王嘉胤翻身坐起来有理,依你之见呢。”

“小人愿带一支人马,立刻去韩城方向购粮。”

“给你五百人马,带上银两马上出发。”

“大王,军粮乃全军命脉,不能有失,至少也要三千人马保护,否则遇到官军,粮食难以保全。”

王嘉胤想了想:“好吧,你要速去速回,不得迟误。”

“小人遵令。”张献忠挑选了三千精骑,带上金银购粮去了。

曹文诏的马军一路追来,小校前来报告:“将军,王嘉胤匪众驻扎在五十里外的陈家大宅,另有一支小股人马,往韩城方向而去,队伍中夹有大量马车,看样子是去运粮。”

副将听后提议:“将军,请给末将一千人马,我去把匪徒的运粮队打散,以免匪众有了军粮据险固守。”

曹文诏想了想:“我军兵力有限,不可分兵,且放过运粮队,全速前往陈家大宅,咬住王嘉胤,不使其逃脱。”

官军急速推进,很快到达陈家大宅村外,对村子形成了包围。虽说官军只有三千人马,但王嘉胤巳成惊弓之鸟,三万兵力的义军也已是人心惶惶。眼前没有了张献忠,王嘉胤就没有了主心骨,他召集大头目开会,商量应对之策。

“各位,官军兵临城下,我军该如何迎敌?请陈高见。”王嘉胤目光中满是无奈与胆怯。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我军势众,以多胜少,打开大门,与其对阵。”有人主张出战。

“官军虽说只有三千,但皆系关宁铁骑,战斗力极强。一旦官军趁机冲进村庄,我们岂不全线崩溃。”有人主张坚守。

“村内存粮有限,固守不出,坐吃山空,不出数日,我们就只能喝西北风了。”有人担心。

众人议论来议论去,其说不一,莫衷一是。最后还得王嘉胤决定,就是等张献忠运粮归来再做道理。

同样,在官军的大帐中,也在讨论如何对敌。曹文诏可就不是王嘉胤了,他一向用兵极有主见。副将请战将军,给末将一千人马,我去冲击陈家大宅的北门,管叫匪徒难以招架。”

“你可有必胜的把握?”

“末将不敢是必胜,但起码经过几轮冲击,可以攻下敌营。”副将说时显得没有底气。

曹文诏早有打算:“敌人兵力多达三万,是我军十倍,强攻硬打,我军损失太大,实乃得不偿失。据查,村中存粮仅够敌人几日用度。我军且按兵不动,只要敌人露头,便予以迎头痛击。困到他粮缺人马俱已饥疲,那时我军就占上风,何愁不战而胜之。”

探马来报禀将军,有一支匪徒的运粮队向这里行进。”

“多少人马?”

“粮车五十多辆,大约三千人马护送。”

“走!”曹文诏边起身边对副将说,“我带一千人马,前去堵截粮车,你留在大营坐镇。如果敌军出城救援,你便领兵予以迎头痛击。”

“遵令曹文诏率一千关宁铁骑,迎着张献忠的运粮队风驰电掣般杀去。双方甫一交手,张献忠便知他的部下不是对手。忙对身边的头领说:“官军厉害,我们三十六计走为上。”

“那这粮车呢。”

“只能丢弃了。”

“那,大王还眼巴巴地盼着呢。”

“眼下顾命要紧,就顾不得大王他了。”张献忠有些烦了,“你若对大王仍然忠心,你就与官军血战吧。”

头领一见自己的部属纷纷倒下,还是逃命要紧,他紧跟在张献忠马后,也落荒而逃。随张献忠逃走的大约有两千八百余骑。

曹文诏下令收兵回营。”

部将问道将军,不追了?”

“粮车劫下,便是大功告成。些许草寇,随他去吧。”曹文诏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这一疏忽,放走了张献忠,给日后的大明朝带来多么大的麻烦。

粮车被劫,张献忠溃逃的消息,传到王嘉胤耳中。他真正是绝望了。明白再守下去,只能是坐以待毙,于是下令趁尚能吃饱肚子时全军突围。王嘉胤一反以往的惯用战法,并不让精锐骑兵冲杀在前,而是令老人妇女儿童打头阵,涌出南门。

副将问道将军,出战否?”

“这些非战斗人员杀之无益,还是给王嘉胤留下,让他背这个包褓吧。”曹文诏胸有成竹“且看他的主力从哪个城门逃生。”

探马来报将军,大队敌军骑兵,从北门方向杀出。”

副将急了:“将军,我军快些进行堵击。”

“莫急,”官军大队此时还在南门方向,“别是敌人的调虎离山计。”

“那就眼睁睁看着敌人逃走?”

曹文诏略作沉吟,对副将说:“你带一千人马前去追杀,本将军还要静观敌人的变化。”

副将领兵去了,南门口涌出的敌军家属忽然乱起来,纷纷向两旁闪让,只见一队义军骑兵如狂风闪电般杀出。曹文诏对部下大喊一声:“弟兄们杀呀,不要放走了王嘉胤!”

双方立刻厮杀在一起,义军并不恋战,只是夺路奔逃。而官军则是尾追着砍杀,曹文诏始终不见敌酋,他从马上活捉一个敌军小头领,用刀横在脖子后说,王嘉胤他在何处?”

“将军饶命,大王他已化装成百姓,从西门出城多时了。”

曹文诏气得一刀落下,小头目登时身首异处:“谅他逃得了初一,也逃不过十五,给我追!”

王嘉胤逃,曹文诏追,边追边打,义军在溃逃中失散,一个月后,仅剩下了五千人。他们已成惊弓之鸟,完全失去了还手的能力。经过一整天的逃跑,这一夜义军在大李庄宿营。王嘉胤一个人在房中喝闷酒,被他新近提拔起的副将军史宏走进房来。

“来来,快坐下,与本王共饮几杯。”王嘉胤此时也无几个知心,便对史宏分外热情。

史宏也就坐下,自顾斟了一杯:“大王,末将不是为了饮酒,而是有几句心里话要规劝大王。”

王嘉胤便有些不喜,心想,我不过让让你,你还真就人席了,也没客气一两句。而且没经过我的同意,你就擅自斟酒,还说什么要规劝我。若不是我从士卒中将你擢升,你不过还是个大头兵。现在还想与我平起平坐了。便酸酸地回应道有话尽管说。”

“大王,我们每天被官军追着打,人越打越少,这何时才是个头啊?”史宏长叹一声。

“躲一天是一天,活一天算一天,反正他曹文诏抓不到我。”王嘉胤举起杯来,喝。”

“大王,我们不能再这样混下去了,还得想个出路才是。”史宏端起的酒杯又放下了。

“你的意见是?”

“请大王恕罪,末将方敢明言。”

“有话尽管说。”

“大王,”史宏迟疑一下,“为了五千弟兄的生死前程,我们还是降顺了官军吧。”

“你,你竟然有这种投降的不耻念头。”王嘉胤气得把酒杯摔得粉碎,“该不是官军的奸细吧?”

“大王,末将实实是为您和全军着想,再这样下去,弟兄们就打光了,您也就难免被俘或者死伤的命运。”

“你敢咒我!”王嘉胤拔出刀来,步步逼近史宏,“今天我要除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人。”

史宏一步步后退:“大王息怒,末将是一片好心。您不采纳末将的主张,末将仍跟随大王战斗便是。”

“你的心已经坏了,不会再与本王一条心了。留下你这祸害,一旦时机成熟,还不要了我的命。”王嘉胤举刀就砍,“我先要了你的命!”

“大王饶命,末将保证与您同心同德。”

王嘉胤又是一刀砍去:“我不能留下你这个隐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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