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从乾清宫出来便回了内阁,一路上与徐阶同行,二人却都沉默不语。

平日里若没什么公事,徐阶也很少主动同他说话,因此今日这般,倒也不觉得尴尬,甚至已经习以为常。

然而走着走着,徐阶却忽然一反常态开口,叫住了他:“肃卿。”

高拱听得一皱眉,道:“元辅不如直呼其名,我倒听得自在,何况我与元辅也没有如此深的交情。”

“我只是想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也一并举荐了海瑞。”

高拱听这话却一下子笑了起来,他道:“我举荐海瑞是我的事,与元辅无关,既然如此,元辅又何来谢谢之说?”

“难道你我说话非要如此争锋相对吗?”

高拱却笑得更厉害了:“我与元辅早就水火不容,何尝变过?”他见徐阶语塞,又道:“元辅还是不要在我身上白费心思,我高拱举荐他海瑞,只是觉得他是可用之才,足以为朝廷效力。更主要的事他不依附权势,敢于直谏。这点,恐怕连元辅你也要自愧不如了。”

徐阶听了这话却不怒,反倒点头:“不错,我是不如他。”

高拱听了这话反倒无话可说,大跨了一步,便走在了徐阶的前面。

“不管如何,这件事我还是要谢谢你。”

高拱不再听他说话,只是又加快了脚步,耳边凉风刮过,耳朵很快就红了。

然而他却没有半分要停下脚步的意思,也不回头,只是听不见后面的动静,想来徐阶已被自己远远甩在了身后,这才开始放慢了步子。

他很快便回到了内阁,便开始做起了自己的事来。

徐阶也跟着回来了,二人也不说什么话,各自忙起了各自的事。

今日分到他手里的就两件要紧的事,一是造隆庆元年大统历通行天下,二是命礼部铸给通政使司隆庆年号的条记,所谓条记就是一种公文印鉴,通政使司管理公文奏本,条记的确应先给。这第二件事倒也好办,关键在于这第一件。原本这大历也是该早发行的,也是因为钦天监出事,所以才一直拖着,如今事情一解决便立刻造发。其实这件事本没什么,只是高拱想着,不免又心里想到了徐阶,原本徐阶应该在这件事上栽个大跟头,谁知他竟如此狡诈,竟也能用计躲过。高拱一想到这点,便气不打一处来。

这件事他不再提,不是因为就真的不追究了。只是暂时给皇上面子,他和徐阶的这笔账,今后还要慢慢算。

高拱想着,忽然又想到了郭朴,很快做完今日手头的事,眼见着时辰到了,便立刻也不耽误出宫。

他本想直接让轿夫去郭朴府中,但想今日郭朴既不在内阁当值,那定是在吏部了。严讷走后,郭朴便接任了吏部尚书之位。

只是高拱没想到的事,等他到了吏部,却没见者郭朴,有人告诉他,部堂今日请病在府中,并没来吏部。

高拱不由得奇怪,自己昨日还见了郭朴,见他时还好好的,并没有什么有病缠身的模样。

只是问那人,那人也不甚清楚,只知道部堂请病,就连什么病也一点也不清楚。

高拱只好去郭朴府中。

然而他到了郭朴府邸,却被拒之门外,府中下人道:“大人请回吧,我家老爷今日抱病不见客。”

高拱自然不吃他这一套,一把推开他便要闯进:“病是说给外人听的,我倒要看看他究竟得了什么病。”说完便闯了进去,几个下人忙要拦着,却也顾忌他的身份不敢上前。

高拱对郭朴府邸也不熟,也不知他此刻在哪儿,只能一边找一边大喊:“质夫!快出来见我。”

等到他找到第三个屋子,才又被人拦了下来。这次拦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郭朴府中的管家。高拱见过他几次,因此也有些映象。那管家道:“高大人请跟我来。”

高拱也不多问什么,跟着去就是,他知道是郭朴要见他。

果然很快管家引他到庭院中,隔着老远便看见荷塘中的园亭中坐着一个人,是郭朴。

高拱远远看去,觉得他是在下棋,走进一看,却见他右手还拿着壶酒。

高拱知道郭朴不是好酒的人,寻常也不怎么见他饮酒,即便是饮了,也是被迫无奈。倒不想竟为何,今日竟这般自饮自啄了起来。只是他虽在饮酒,但却并没有醉。看棋盘上的棋局,白子黑子相互依容,却又争锋相对,各自占据着半壁江山,毫不让步。

高拱见着棋局布置精巧,一时间也来了兴趣,便跟着做到了对面,手持白子开始破解起来。

郭朴也不说话,只是高拱落一子他便跟着落一子,很快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二人还是分不出胜负来。即便如此,高拱也仿佛深陷其中,早已将原本的来意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又过了一个时辰,黑子稍显败绩,高拱见状立刻乘胜追击,很快便一举击破黑子防围,占领了全盘。高拱一击得手,自然心中大悦,对着郭朴说:“质夫啊质夫,你终究还是一个不慎,棋差一着啊。”

郭朴也苦笑摇头,连叹了两声“输了”。他已无心再来,便又开始饮起酒来。事实上高拱不知,刚才那一招只是他故意让出破绽,好早点结束了这局棋。

高拱见他模样更是皱眉,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壶,道:“怎么还喝?”

郭朴有些懒懒的趴在棋桌上,也不知是不是酒劲上来,也没力气夺了。只是口中低声念道:“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眠。花前花后日复日,酒醉酒醒年复年。不愿鞠躬车马前,但愿老死花酒间......”

高拱听着熟悉,他知这是唐寅的诗,只是觉得这几句似乎在哪里听郭朴念过,在哪里呢?他很快想起来,不就是在明月楼吗?

说起明月楼,高拱忽然想起,从前郭朴都是三天两头的往那里跑,如今也不知怎么的,也不见他去了。再看郭朴如今这个样子,莫不是与那明月楼的月娘有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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