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去时高仪也在,徐阶虽只见过这人一面,但却因他是从南京回来,还掌过南京翰林院,便就印象深刻。

李春芳见首辅来了,便只能让其他人先议着,自己和徐阶到了后院,周围总算安静下来,但李春芳却忍不住埋怨:“元辅怎么来了?”

徐阶听出他的语气,无奈道:“我知道你忙,可我这儿不也是有事吗?”

李春芳一听到“有事”二字,眉头顿时挤在了一块:“又出了什么事?”他想前次高拱用天象的事做文章,首辅担心礼部的事,因此不让自己参与其中。虽不知是怎么解决,但总算是解决了。他也只是从张居正那里听到些风声,知道有皇上在中间调和,也就放心了许多。

张居正的事儿已经安排好了,滞留礼部商议的官员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于是李春芳便让他将事儿带回去做了。

徐阶看他神色也无奈:“怎么都草木皆兵了,这次可不是什么坏事。”

“难道有好事?”李春芳有些不相信。

徐阶点头,将黄锦托人从宫中带来的话说了一遍。李春芳一听,也陷入了沉思之中。徐阶也不催他,等他自己想好了开口:“皇上的意思是要提拔高仪,入内阁吗?”

徐阶摇头:“生意难测,你我谁也不知道,不过我们却可以先发制人。”

“先发制人。”李春芳很快明白了他的话,道,“你是说你要举荐高仪?”

然而徐阶摇头:“不是我举荐,是你。”

“我?”李春芳有些不明白了,“你是首辅,在皇上面前你说的话比我更有用,何况高仪这个人本就有本事,趁着这次进圣母尊谥议有功,让皇上赏赐进封,想来即便朝中有人想反对也找不出理由。”

徐阶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高拱的确不会看着自己这么收买人心。原本用李春芳的方法也没有不妥,只是徐阶却摇头,忽问:“石麓,你觉得你与高仪相交如何?”

李春芳不明白首辅为何会这样问,还是用“觉得”,想想回答:“也算是有些交情。”

“怎样的交情?”

怎样的交情?这个问题倒是一下子把李春芳给问住了。

然而徐阶并不纠缠在这个问题上,见李春芳沉默,便又问:“你觉得他会帮我们还是高拱?”

李春芳摇头:“高仪本是置身事外之人,何来帮谁之说?”他隐约明白徐阶的意思,又道:“即便皇上有意提拔,入了阁,想来也大致会同太岳一般。”

徐阶点头,也知他说的是实话。听他的语气,看来高仪也是小心谨慎的人。但对付这样的人,就不能用简单举荐的方法。他小心环顾四周,确定院子里没有旁人,才压低声音道:“原本你、我、敏卿三人站在一块,高拱也不敢如何。只是现在,郭朴和高拱站在了一起,敏卿又被他用计逼走,我们与高拱倒当真是势均力敌了。所以难怪他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在天象之事上做文章,也怕会牵连到皇上。”

说起皇上,徐阶又不禁一叹:“从前在裕邸时倒不觉得,皇上一登极便变得比从前难测了,就像......”

“就像先帝一样。”李春芳也同样有这种感觉。

徐阶一叹:“倒不完全相似,毕竟皇上心软,是念着从前在裕邸的旧情的。只是不想对高拱如此信赖,即便他在御前失仪,皇上也没有半分怪罪。”

李春芳沉默,他也明白这么一来他们的处境就不妙了。但还是开口道:“皇上仁和,不光对高拱,对我对首辅也同样如此。”他既是宽慰徐阶也是宽慰自己:“元辅忘了,原本我们还担心皇上继位会不会让高拱秉政。但现在看来,皇上深明大义,懂得从大局着手,反倒是我们多心了。”

徐阶也不否认:“这一点倒的确出乎你我所料,所以我才说,皇上的心思难测。比如这次,钦天监的事,皇上便是想平息纷争,却不明着说,而是让郭朴从中相助。”徐阶想到这里也觉得心悬:“好在郭朴与我还有几分交情,否则他恐怕不会帮我,还会像对付敏卿那样。郭朴此人倒是个活诸葛,但却有一点不如高拱,就是没有把善恶分得太明,也就是太重人情。所以说他不好对付,但事实上倒比高拱要好应付的多。”

李春芳听了这话也不觉诧异,他与徐阶公事多年,远胜于严讷、高拱、张居正等人,自然是最清楚首辅做事看人的,倒当真没有出过什么错。

徐阶又道:“对付高仪也是如此。若单是举荐,他最多不过谢你几句。即便记着举荐之恩,但也不足以让他以此和高拱为敌。”

李春芳听了更沉默,心知首辅这么说定是有打算,于是便道:“元辅有什么不妨直说?”

徐阶也不绕弯子,直接道:“其实皇上登极,内阁的事本就千头万绪,你若又要兼这礼部,是在忙不过来,反倒容易让人抓了错处。”

“元辅的意思是?”李春芳皱眉,他也不是完全没明白徐阶话里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样十分不妥,也不明白首辅为何会忽然想这样。

果然徐阶道:“你去向皇上辞去礼部尚书的位置,然后再举荐高仪接任。”

李春芳先前只是怀疑,现下听徐阶自己说了,就更不明白了:“内阁大学士向来兼着六部尚书之一的职务,这么让出去不是对我们不利吗?”

然而徐阶却摇头:“自然不会这么白让,我也会向皇上提议,让高拱和郭朴也辞去六部的职务,郭朴接任了敏卿的吏部尚书,也要让他一并退出来。”

李春芳皱眉:“这样合适吗?”

“皇上对我说的,只要有理倒是十分听从。”

李春芳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郭朴。首辅让高拱去职也罢,只是郭朴那里,首辅该如何交待?”

“无需交待,我猜皇上不会让其他人知道。”他说的肯定,李春芳就是不信也得信了,想着既首辅决定的事,自己便依着去做便是,于是点头,“好,我三日后就上疏奏请皇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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