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没关系,你一听名字便知,丹阳大侠,不过是个混迹于江湖的平民百姓而已,也难怪东厂不好查了。”

冯保听他这么一说反倒更奇怪了:“只是元辅是如何知道此人的身份的?”

徐阶回答:“因为这个人我认识。”

冯保一听也吃了一惊,徐阶认识的人怎么会去找高拱呢?何况徐阶位同丞相,怎么会认识这些江湖中人?不过他想着其中总有什么联系,因此也不多追问,只等着徐阶开口将事情说明。

徐阶见冯保沉默,心知他等着自己说话,于是又道;“这个丹阳大侠叫邵方,几年前曾来过北京到我府上拜访过一次,只是到底是嘉靖四十二年还是四十三年我也记不清了。只是那一次我没有见他,不过我府中的下人倒是记得此人。因为此人行事颇为豪爽,更有几分江湖气,右手手腕上还有一道疤,因此也容易给人深刻的映像。只是当时我却没在意,因为我身为首辅,每日来府中递送名帖想要拜访的人不少,其中陌生人更是不计其数,我也总不能谁见。不过这个邵方到底不是常人,当真是有门路,竟想到从我两个儿子下手。他先是托人引见,后来逐渐和我的长子来往密切。”

徐阶说到此停顿了下,有些难言之隐,却终于还是对冯保道:“本不是什么好事的,不过我也不瞒你了,邵方为人慷慨,家中颇为钱财,因此当时还送了我儿子一笔钱。只是这笔钱说多也不算太多,说少也不少,所以后来我知道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眼,怪也只能怪我这两个不争气的儿子。”

“不怪两位公子,元辅身为当今头号的辅臣,也不怪会有人想着巴结两位公子。实在是防不慎防,若要怪就要怪这些用心不良的人。”

徐阶一叹:“可不是吗,我这两个儿子是被我惯坏了,但终究我的话他们还是要听几分的,不然恐怕早就出事了。只是他们既已收了邵方的银子,若让他们再退回去恐怕更会张扬,所以我也只能答应见邵方一面了。”

冯保听到此不禁问:“那元辅见过了?此人可是来求官的?”

“不错。”徐阶点头,“此人倒是颇有抱负,只是却胃口不小。他虽没说要什么官职,却先言明抱负,说想要扬名天下,只是寻常的官哪里有这样的能耐,若是真想扬名那便首先要入内阁,他虽没明说,可我当时当真如此以为。”

“所以元辅拒绝了他。”

“即便我不拒绝我也没这个本事答应。”徐阶说到此有气,“我也不知道外面的人为什么会这么想?朝中任用官职,我的确可以用些我亲近熟悉的,但前提都是要有那个本事,否则也是误国误己。可是他邵方,不过是一介平民,混迹于江湖是有点本事,也有些关系,可是于礼仪经史通不通还尚未可知,就是如此他却也敢这么大的胃口,正当内阁大学士是街上的萝卜,光用点钱就能买到吗?还是他太高估了我徐阶的能耐?”

“元辅切莫动怒。”冯保一听他此刻的语气,就已经能猜到当日,徐阶定是动了不小的怒,说不定这丹阳大侠还是被他给轰出来的呢。冯保想到此便听徐阶又道,“我当日的确动怒,让人将他给请了出去。他倒也痛苦,我既让他走他也不多留,只是临走时给我说了一句说,他问我信不信即便不走仕途他也能有办法扬名四海。”

徐阶说到这里却并没有给回答,冯保不禁问了:“那么元辅又是怎么回答他的呢?”

“我没有回答,因为这样的话当初只当是无稽之谈,也不屑与他多费口舌。而且不光如此,邵方走后,我还特地写信回老家,给我的两个儿子打过招呼,不要再与此人有接触。我两个儿子倒是听话,而后来邵方也没有再去找过他们。”

“看来此人倒当真是有点骨气了。”

徐阶听他如此说,沉默了一下,问:“冯公公这么说是相信了他的话吗?”

冯保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道:“说不上信与不信,只是我若是元辅,恐怕也不会就这么把他给赶出来。”

徐阶闻言脸色微异:“其实也算不得赶出来。”

“不过这几件事联系在一起,元辅不觉得邵方之所以去找高拱,也是为了当日同元辅说过的那句话吗?”

徐阶沉默一下:“是又如何,只是即便他想走高拱的路子,我却不信他当真有这样的能耐。他不过是个平民,许多事有我有言官这两层卡着,连皇上都暂时没有办法,我就不信他还会真成什么事儿。”

冯保想了想也不觉得徐阶轻率,的确也是这个理儿,一切凡夫如何能在朝中掀起什么风浪呢?想到此他道:“元辅说的不错,区区一个邵方的确不足为虑,只是我担心的却是邵方之所以敢这么去见高拱,这背后是否还有什么别的人指使?”

徐阶也觉得不是没这个可能:“你说的有道,这也不是不可能,我派去的人倒是有留意他的动向,只是却什么也没查出来。东厂耳目更广,不知冯公公可查出什么来了?”

冯保无奈摇头:“这件事还没有结果,若有了我一定第一个告诉元辅。不过说起来,在这件事上,东厂的人到底还不如元辅的人得力,至少这邵方的事还是元辅来告诉我的。”

徐阶一听有些尴尬:“其实倒不是你们东厂的消息慢,也是碰巧而已。刚好我这一次派去的人其中有人见过邵方,因此对他有映像,否则也不能一时认出,然后再第一时间回来向我禀报,不过接下来的消息,恐怕也只有你告诉我了。”

冯保点头:“元辅放心,我是让人几头盯着,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们一有动静我就会第一时间让人来告诉元辅。”

“如此便有劳了。”徐阶说完这件事,又顿时想起了张齐的事,不禁再确认一次,“还有一事,冯公公说张齐来京了?”

冯保点头,见徐阶面有不安,不禁问:“元辅可是担心什么?”

徐阶点头:“我总觉得张齐会比欧阳一敬更难缠。”

冯保听到此宽慰:“元辅多心了,其实所说难缠,言官之中又有几个是好缠的呢?只是不知张齐来京是否求见元辅,元辅若是担心,大可同他划清界限,闭而不见就是了。”

徐阶想了想摇头:“我也知是如此,但是我若不见他,恐怕会落人口实。毕竟言官那边倒是连成一脉,做什么事都是一大帮子人。只是我从前倒不曾留意过张齐,也不知道他在言官之中究竟能不能掀起什么浪来。”

“元辅说的是,张齐那边我自会派人小心盯着,绝不让他闹出什么事儿来。”

“有劳了。”

“元辅何必客气。”

徐阶摇头:“其实今日我之所以找你前来,张齐的事才是最要紧的。皇上虽然不说什么,但是因为高拱的事未免心里对我没有怪罪。这个时候我若再约束不了其他人,闹出什么事来,恐怕连在皇上眼里唯一的一点能耐都没有了,那还有什么脸面留在朝中?”

冯保闻言不禁宽慰:“元辅不必多心,其实皇上知你是朝中栋梁,任用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因为高拱的事而怪罪呢?何况高拱之所以离京,也是那帮言官们在前面出头,元辅可至始至终都没当着皇上的面明着同意此事,所以即便皇上心中有疑,却也没有证据,奈何不了元辅什么。何况如今高拱也走了,放眼朝中,除了元辅还有谁能担得起内阁首辅这个位置呢?皇上是聪明人,自然会做这样自断手臂的事。”

徐阶知道冯保说了这么多话也是为了宽慰自己,不过他说得也对,皇上如今还用得上自己,因此也不会如何。何况若真的有什么事,朝中也有不少向着自己的人,皇上有所顾忌,也不会真的对自己如何。想到此他一叹:“你说的对,许是我多心了。想我徐阶在朝多年,自问无愧于朝廷,皇上既宽仁,想来我也总不至于落得个和严嵩一样不得善终的下场吧。”

“好端端的元辅怎么会想到严嵩呢?元辅有功于社稷,怎能同罪臣相较呢?”

徐阶却摇了摇头:“别这么说,严嵩并非如外界所言一无是处。他也是十年寒窗,一朝中了进士入了朝廷。当年我跟在严嵩身边,外人都道先帝用他是被他迷惑,其实先帝精明着,严嵩也的确有一些本事,也足够忠心。但最后,既是大功又是大过,还不是落得如此。”

冯保不以为然:“即便先帝是迫不得已办了严嵩,但也是他自己无能,成王败寇,元辅又何必同他多比较呢?若换做是我,定不会给任何人扳倒自己的机会,严嵩错算了一步,才落得如此下场,说到底也是他自己不中用而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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