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载垕只瞄了他手中的东西一眼,目光落在陈洪身上,陈洪顿时明白过来,忙过去接过,同样双手呈递了上去。

朱载垕先不急着接,而是先坐回了御案旁。

皇上没有吩咐陈洪也只能拿着,保持着双手呈递的姿势。

朱载垕倒也不多说什么,等到坐下来以后便直接结果陈洪手中的奏疏,自行翻看了起来。等到看完后望向徐阶,神色有一丝复杂:“这就是你急着要入宫见朕的要紧事吧?”

“是。”徐阶回答,神色却略微有一丝异样。

陈洪看到二人的神色,也不知他二人为何会如此,不禁又再偷偷打量了二人的脸色,却见徐阶并于什么异常的地方,而皇上的神色却有些复杂。

究竟是什么事呢?陈洪想着,却也什么都不能问,只能等二人继续说下去。

朱载垕沉默了一下,眉头渐皱在了一起,过了一会儿,终道:“若朕不同意呢?。”

然而徐阶却道:“臣有罪,实在无脸面在朝中久留,还请皇上成全臣,也不至于让皇上为难。”说完又朝着皇上行了叩拜,等直起了身子又道,“臣有负皇上所命,没能为皇上分忧,是臣的不是。皇上命臣拟定处置张齐的法子,只是臣近日来实在多有不适,小病小痛不断,实在无法再就在朝中为皇上效力了,非但如此,可能还会让皇上烦忧,臣实在无颜面再就在朝中,还请皇上准去,再为朝廷另觅他贤。”

“不行,你不能走。”谁知朱载垕果断脱口而出,态度格外坚决。其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诧异,他很清楚徐阶是朝廷的栋梁之才,不过他心中确实更偏向高拱的,所以他虽知道朝中有很多事还不得不仰仗徐阶,但徐阶真的是走是留原先他心里却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是却不想到了这个时候,他反倒能一下子拒绝的这么干脆。不光是陈洪,反倒是他自己也不由得吃了一惊。虽然感觉得出这并非是自己心中真正所想,但却也说不出理由自己为何会如此。

陈洪一时间反应过来也吃了一惊,原本他觉得皇上心里早就已经有想赶走徐阶让高拱回来的念头,虽然皇上心慈念及徐阶昔日功劳不忍对其如何,但却想让高拱取代他的心思也不是没有的。如今徐阶既自请了,皇上是恰好可以顺着这个下去,让他离开朝廷吗?只要徐阶一走,高拱要再想回来那可不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吗?

陈洪想到此也觉得可能并没有这么简单,或许皇上也只是在试探而已。况且陈洪仔细一想,徐阶说的也未必是真话,他说不定也是在试探着皇上的态度,因此才故意做出这个姿态来请辞,也是想看看皇上在这件事上究竟如何。陈洪想到此不由得想到这件事说不定与自己昨日让人传进去的话有关,徐阶知道了皇上在张齐一事上对自己的手段,心中就未免没有一点担心,所以今日才想办法来试探吗?陈洪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了,于是也就不开口,先看看这里的情况再说。

只见徐阶听到皇上的话神色有些说不出的复杂,但很快却又恢复了平静,道:“皇上的心意臣心领了,皇上如此器重臣也是臣的服气,只是臣年迈昏聩,恐怕难当首辅大任。臣这么做也是不想今后当真坏了事儿,也是为自己留下一条活路而已。若是真的等到了那个时候,臣恐怕就当真惹下了什么大祸,到时候还年老了不得善终了。所以还请皇上恩准臣辞官告老还乡,就当可怜臣大半辈子都是在为大明为朝廷辛苦的份儿上,让臣再回去享几年清福吧。臣现在年纪也大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所以还请皇上体谅臣的一点小小的心意,准了臣的请才是啊。”

他说的诚恳,字字句句都让人不得不信服。不光是朱载垕,就连陈洪听了一时间也有些辨不出真假来。若说是真,可徐阶又何必要如此了?可若说是假,这戏未免也做得太真了吧,连陈洪这样看惯了假戏的人竟也一时间有些分辨不出来了。陈洪不禁望向皇上,等着他的回答。

朱载垕不说话,心中却早已陷入了矛盾和纠葛中,这件事究竟该如何决定了?他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决定,于是也只有道:“这件事不小,朕也还是那个意思。徐阶你回去再好好想想吧,若你想明白了真可以当你今日什么话都没有说过,一切既往不咎。行了,朕也不想再和你多说什么,你先下去吧。”他虽然说的是让徐阶好好想想,但真正要好好想想的却是他自己。

徐阶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想再说什么,然而迟疑了一下,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所以最后也只是道了声“是”,接着才缓缓起身站了起来。

兴许是因为在地上跪了太久,他起身时身子略微有一些不稳,若不是陈洪忽然及时过来扶着,说不定就要摔倒在地上。

“首辅可要当心啊。”陈洪虽已扶着徐阶站了起来,却还是不敢放手,害怕自己一放手徐阶又身子不稳帅了下去,因此才忍不住这么叮嘱了一句。

朱载垕也不在意,毕竟跪的久了的人腿软也是正常的事,于是反倒还嘱咐陈洪:“你小心些扶着,可别让他摔着了。”

“皇上,臣无妨。”徐阶说完此渐渐脱离开陈洪的手,自行站直了身子,这才又对陈洪道,“刚才多谢陈公公了。”

或许是因为在皇上面前的缘故,徐阶这么公然道谢倒是让陈洪不知怎么的顿时觉得不自在起来,略微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首辅何必如此客气,我只是随手做了该做的事而已,何况首辅是朝廷栋梁,若有个什么闪失真正最担心的那可还是皇上啊。”

虽然也只是陈洪这么说,但徐阶听到了还是又对皇上道了声:“皇上不必担心,臣没事,站起来一会儿走走就好了。”

“没事最好。”朱载垕道,“朕听你刚才说最近时常病痛缠身,虽只是小病而已,但也不能不重视,方知很多大病皆是由小病而起,若现在因为是小不重视,指不定将来就成了什么了不得大毛病。”

“臣明白,也自当谨记在心,那么臣就先告退了。”

“等等。”朱载垕却忽然叫住了他。

徐阶回头,躬身静候。

朱载垕道:“请辞的事朕可以先让你回去好好考虑,可是张齐的事今日你总要给朕有一个交待吧。”

“皇上的意思是?”

徐阶这么一问,还不等朱载垕亲自回答,陈洪便抢先开口了:“首辅何必明知故问呢?主子将张齐的事完全交由你处置,皇上现在自然是想要知道首辅要处置的结果了。”

朱载垕听陈洪这么一说也恰好符合自己的心意,于是就不开口多言了,只是点了点头:“不错,陈洪说的正是朕想说的。既然这件事是朕昨日里特地让李芳传旨给你的,今日你也总该给朕一个说法吧。”

朱载垕心想,既然陈洪都已经这么说了,那么自己就索性把话给徐阶挑明了,省得他再钻漏洞推脱,避重就轻的把这个问题给绕过去。

“张齐的处置自然应该由皇上来定了,臣受命惶恐,因此也不敢擅做主张,所以奏疏中才没有提到此事,也是想今日向皇上请教皇上究竟有什么旨意。”

好狡猾的老狐狸,既然就这么轻易让问题绕到了自己身上。朱载垕这么想,听到此心中难免有不悦。不过还不等他开口,倒是陈洪先与徐阶辩道:“首辅这么做我一个做奴婢的都听不下去了。既然是皇上的吩咐让首辅拿主意,那么不管这个主意是好是坏都该由首辅自己来拿,哪里能这么又把皇上给牵扯器重了?若是皇上就这么出了主意,那皇上给首辅的旨意岂不是白费?这么长此以来,皇上的旨意又还有多少威信可言?首辅既是诸臣之首,自然为诸臣表率。若是首辅也不依从皇上的旨意,那么底下的臣工是不是都要开始上行下效呢?”

徐阶不回答。

陈洪见他如此,便知是自己的话说到点子上了。自己刚才说的又何尝不是皇上心中所想,既然如此,自己替皇上说了这不能说的话,今后皇上对自己恐怕也会更器重一些了。

陈洪这么一想,心里顿时多了几份得意,见皇上虽不说话,但却也同样没有一句话反驳,于是忍不住又接着道:“所以首辅还是不要违抗皇上的旨意好,何况张齐的罪行本就是铁板钉钉的事实,首辅若是按照惯例处置,相信也不会有人敢说一个不公。到时候既不违背皇上,又能替皇上办好事儿,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徐阶依旧不说话。

朱载垕终于在这个时候开口了,对徐阶道:“陈洪说的不错,这件事既是朕已经提前安排了的,你也就自然推脱不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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