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有些记不得今日要说什么,想了想才想起,抬高声音道:“朕多日不朝,让诸位大臣担心了。朕今日召你们前来,只想说一件事。”他冲裕王招了招手,朱载垕立刻上前一步。他又抓着黄锦的手臂,黄锦立刻小心搀扶他起来,朱载垕见状也一并扶着。

嘉靖有些吃力的站了起来,直起身子的瞬间,只觉得头脑一阵晕眩,还好有二人扶着,才没有当众倒下。

朱载垕扶着父皇,感觉他的手一直紧抓着自己,不时传来微微的颤抖。朱载垕已觉不妙,但在这样的场合却不便开口,只能小心的扶住父皇。只听嘉靖又接着说道,声音已不如刚才的大:“今日,裕王也在这里,裕王是朕的长子,仁德,勤俭,有明君之风。”石陛下大臣们都集中精力,仔细听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嘉靖的声音便在雪地里显得格外空旷:“朕病的这些日,多亏裕王尽心侍奉,朕才得以康复如今。”

嘉靖停顿了一下,呼吸越发加重,握着裕王的手更紧了。

“父皇。”朱载垕用低得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唤了一句,嘉靖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没事,接着又道:“裕王,困于二龙不得见多年,今日,实至名归,朕决定......”

底下大臣睁大了眼睛,等着皇上后半句话。

“朕决定......”嘉靖忽然开始剧烈的喘气,“朕......”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忽然就朝着石壁下一头栽去。

百官俱惊。黄锦和裕王连忙扶住,却见皇上已经昏迷了过去。

黄锦忙大叫“来人”,一面传御医一面让人将皇上抬回宫去。大臣们想跟着,却被黄锦拦下。黄锦让裕王带着皇上先走,自己则留下来对众人说:“诸位大人,宫城重地还是不要进来的好。”说罢让锦衣卫的人拦着。徐阶领着内阁的人想进,却也被黄锦给拦了下来:“元辅,皇上忽然病倒,这里没有人主持大局、稳定人心是不行啊。”

徐阶明白,却不放心:“正如公公所言,皇上病的突然,让我们如何不担心?”

黄锦也没有办法:“还请元辅多担待,宫中的情况只怕比这儿也好不了多少。裕王一个人在,我还得立刻赶过去,元辅放心,一有消息,我立刻让人来回话。”

徐阶见只能这样,也不得不让黄锦先回,看着底下议论纷纷的百官,道:“大家不必担心,皇上并无大碍,宫中已有太医在诊治,一有消息就会立刻告诉大家。”果然首辅一开口,底下的议论顿时就小了许多。

徐阶看李春芳一眼,眼中尽无奈。

今日除严讷张居正外,内阁的人是来齐了,高拱倒出奇的安静。也难怪,裕王登基对他百利而无一害,胜券在握他担心什么。

李春芳小声道:“但愿皇上无事。”

徐阶轻叹:“但愿如此。”

朱载垕亲自守着内侍将父皇抬回宫中,寻常辇轿都停在乾清宫门外,今日朱载垕见父皇尚在昏迷,便直接吩咐他们抬了进去。好在奴婢们动作倒快,他们前脚刚到,没过多久太医院的人就来了。院使和官职仅次于院使的两个院判都来了,这几日皇上一直病着,太医院随时待命,他们已在值房中度过了好几日,丝毫不敢怠慢,因此这时才能赶到的这么及时。

朱载垕叫退了殿中下人,自己也跟着到门外,只留太医们在里面安静诊断。

冯保是跟着裕王的,见他焦急的屋檐下来回踱步,不禁宽慰:“王爷宽心,皇上受命于天,自会没事。”

朱载垕听后却更加焦急:“你还说什么受命于天的空话,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谁能不急?”

冯保自知失言,不再多话。

这时黄锦也赶了回来,见裕王在门外,小跑着过去,问:“王爷,皇上如何?”

朱载垕摇头:“太医还在里面看着。”

黄锦闻言也知不能急,便与裕王一道耐着性子等在门外。终于门开了,出来的是院使万邦宁。朱载垕急忙拉着他追问:“如何?父皇可无大恙?”

万邦宁却不答,看了周围守着的宫人们一眼。

黄锦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吩咐那些宫人们退到一百米之外,身边只留冯保一人。

万邦宁这才压低声音道:“王爷、黄公公,皇上的病,恐怕要早作准备了。”

“准备?什么准备?”朱载垕心中一惊,他不是一点也听不懂,却不死心要问出个明白话来。

裕王既问了,万邦宁再为难也得说:“皇上的病本就难痊愈了,若好生休养着,再拖个十来日也不是不可,只是今日皇上非强撑着上朝,所以才......现下两个院判在里面推拿施针,下官这边再开个方子赶着熬一剂药出来,能拖多久是多久吧。”

黄锦点头,立刻叫了不远处两个内侍跟着去帮忙,自己跟在裕王身后进了殿。

进殿时两个院判还在忙着,裕王不说话,只在一旁等着,黄锦关了门,也安静的候在他身后,这一次冯保倒没有跟着进来。

待到施针结束嘉靖才渐渐醒转,脸色却格外惨白,嘴唇也干裂着口子,他醒来后便要坐起来,黄锦立刻扶着他靠在床栏上,还在他后背垫了个软垫。

“让他们都退下。”

嘉靖虽并无明确所指,但黄锦也知道是谁,对那两院判说:“你们到门外候着。”

二人知是圣旨也不多说,朝病榻上的皇上行了一礼,才一前一后的出去。

“你过来。”嘉靖冲裕王招了招手,朱载垕快步上前,跪在龙床的踏板上。

黄锦知皇上最后有话同裕王交待,便要告退,谁知皇上却道:“你留下,听听也无妨。”

“是。”黄锦心里难过,面上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嘉靖看着裕王略显清瘦的脸,道:“你倒像我,身子骨弱,只是太瘦也不行,皇帝可不是个轻松的差事。”

“儿子是父亲的儿子,自然是像父亲的。”朱载垕说这话时眼中寒着泪。

嘉靖听他的称呼,脸上有欣慰,伸出手,只摸他的鬓发:“我记得仿佛就在昨天,我的儿子还是个总角小童,一转眼便要成为君临天下的皇帝。细数着日子只觉得难熬,过后再回想起来,也不得不感叹一句过得快了。只是垕儿,旁人眼里都羡慕天家富贵,做梦都想得了这皇帝的宝座,他们哪里知道,皇帝有什么好。”他仰面长叹一声,似要将一腔怨气全然吐出:“整天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就等着找你的一点错来,到时便立刻拿出什么祖宗家法、君臣纲纪来说事,好像只是无时无刻等着抓皇帝的错漏才能体现他们正直清高。”他忽然问黄锦:“你还记得前年的事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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