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画中的老者,不伦不类地戴着黑绒高帽,穿着奇怪的“绅士”服,脖子上那条围巾像一条困着小狈的项圈,以大明朝人的眼光而言,可以称为爆笑不为过!但是那面孔画得相当传神,炯炯眼神中透露着诙谐与睿智,满脸的皱纹像是长期大笑所刻划出的纹路,很讨人喜欢。童笑生看来的确是个好看的老人,想必年轻时俊逸非常,迷死了一票江湖女子。

对于他老人家的勇于吃,接受新事物,弄潮简直欣赏极了,笑看童笑生的画像许久:“画得很像吗?”

避又寒点头:“维妙维肖,连纹路都没少一条,色彩鲜丽得像是活生生的人。”

弄潮敬畏地对画中人打招呼:“童师父,感谢您照顾又寒二十年,小弄潮在此有礼了。”

他由背后搂紧她,微微笑着,一同看着画中人,默默向师父告知她是他今生的伴侣,希望他会喜欢。

毙然中,似乎看到维妙维肖的画中人正闪动赞赏的光芒向他眨眨眼

呆徒弟,好眼光喔!

※※※

弄潮决定先陪管又寒回去“深堑幽境”去看看他生长的地方,然后再一同回她家去医治娘娘的眼睛。

据管又寒所言,童笑生的医书中,记载了不少世间难寻的葯草,与奇特的医治方法,几乎已超出医学理论的范围。

而,要破解“九狐断仙草”的毒性,则得用“十叶凤凰果”这是书中所约略的记载。但麻烦的是,这两味葯材,皆出自远世时代的传闻,从没有人见过它们真正的模样,几乎像是先人杜撰出来的,它们的功用、特性都不曾被详细写下来,只知道“十叶凤凰果”是“九狐断仙草”的克星。

既然“九狐断仙草”当真存在于世上,那么,没有理由“十叶凤凰果”是不存在的,他希望老家伙的行医杂记中有记载传闻中的出处。

他们南下时花了数个月,因为还得一边游山玩水。回程就快了许多,只花了一个半月便赶出关外。

风景由大片黄沙草原渐渐驰向群山环绕,一直往上攀升,温度也渐渐下降,这种高度已介于白云雾气之间,不怎么能住人了,可是前头领路的管又寒仍策马往上跑,看来有打算要登上最高处才会停下来。

“深堑幽境”顾名思义是代表一个很深的山谷中的世外桃源仙境。怎么反而往上走呢?如果山顶上还别有洞天的话,难怪童笑生能成功地隐居二十年没给任何人找到。谁会来这种无法住人的地方找人?

总算。管又寒勒住了马。

弄潮跳下马的第一件事就是揉揉自己快要散成一块一块的骨头,管又寒从鞍袋中取出马饲料,让他的爱马与弄潮的小办毛饱餐一顿。

据弄潮的说法,这两匹马互相倾慕、恋爱了,决定无论如何地也不愿分开它们,因此他也让小办毛一同上山,并且减缓速度,否则这匹牝马会受不了。

“接下来呢?”弄潮掏出一包糖喂一匹马儿吃。四下看着,全是雾茫茫一片,再几丈就是峭壁悬崖,除了往下走,似乎无路可前进了:除非管又寒能变一座桃花源出来。

避又寒替两匹马卸下马鞍与缰绳,看得弄潮一头雾水。他要做什么?

只见吃饱喝足约两匹马儿低鸣了数声,与他们俩厮磨几下后,转身奔了下去,往寒松林的方向渐渐远去,弄潮的下巴当场掉到胸前。

“呀…呀…那…它们走了?”

“是呀,寒松林那边的山谷,有个隐密处,是野马的聚集处。”

原来他是来放生的!

“你好善良,可是::咱们要怎么下山呢?用滚的吗?”光想到要从这么高的山顶走下去她就腿软。

避又寒低低笑着,将两具马鞍放置在一棵寒松的枝桠间。

终于忙完之后才搂住她道:“当我需要它时,它会回来的,它不是我的财产,而是伙伴;而身为马中之魁,它得偶尔回去逞逞威风才足得了虚荣心,尤其在它——呃,女朋友面前。

她听得有些呆了:“我对野马挺有兴趣的,但,夫君,你确定咱们目前是处在不需要马儿的情形下吗?”

“当然!”他倏地一把抱起她,惹得她低呼出声,紧紧地搂住他颈项。

他竟是往绝崖的方向走,弄潮静静地看他表现,研究他的神情比注意地势还着迷得多。

“弄潮。”他低头看她,眼光莹亮闪烁与星芒一般灿烂。“如果我决定跳下去,你愿意陪我一同吗?”

“嗯!”她坚定地点头,笑道:“有机会吃这种滋味也不错。”

“谢谢你!”

没有预告的,他居然当真往下跳去!

弄潮吓白了小脸,紧紧将脸埋在他肩颈中,老天,他真的跳下?耳边呼呼的风声强猛得让她心惊。

即使要死,也要当个明白自己怎么死的人吧?现在既然还没落地,代表这悬崖还深得很,她还有机会看看风景,好吧!睁开跟向世界告别,尤其要好好看看她的老公,记得下辈子得先找他算帐才能再嫁给他。

睁开跟,才发现他们并下是在掉落。管又寒正沿着山崖壁上的突出尖石与树枝借力使力,缓缓地往下飞落,暂时看来恐怕是不心去向阎罗王报到的:而管又寒功力之精深,总算让弄潮开了眼界,想从这么高险的山崖飞落,可不是每一个人都做得到的。

他正忙着运气飞纵,紧紧地将她守护在他安全的臂弯内,不能分心。弄潮好整以暇地从他肩膀伸出头看风景,谁会想到险峻山崖下别有一番洞天呢?童笑生找的地方真不赖。

顺着高度的降低,寒意不再,耳边的风声渐渐消失,她身子感觉到春天的暖意,舒适极了。

外边的世界已是初雪季节,但这边却不曾令人感到寒冷,彷佛长留春天的脚步,不再有别的季节来占领这片仙境。

避又塞已抵达“深堑幽境”的土地,不看四周美丽得不可思议的景色,也不急着观望他离开半年的居住地,或十颗寒忪围住的坟墓。只看她,他的小弄潮。

“哇!”弄潮哇哇大叫,跳下他臂弯,像一只刚学会飞的鸟儿,急切地想探知外边所有天地似的,奔跑在梅林间,因着每一分美景的感动而惊呼着。

有苍劲的古松,以顶天立地之姿傲立在峭岭上:有一望无际的梅林,正盛开着雪白的花朵,分送着清香;在有坡的另一边,开满了千百种不知名的花朵,迎风含笑。静态的风景之外,有更多的小动物悠游在其间,活泼了这一片好山好水。

老天,她爱死了这地方了!

奔跑了一大圈回来,她直直跳入他怀中:“好棒的地方,好美,美得让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才不会亵渎它。”

他还以为她会先昏倒呢!由数百丈的高度落下来,她又是一介弱女子,即使不昏倒也该翻哭叫才是,毕竟他在没有承诺她安全无虞的情况下抱她往下跳,她有权力怒吼他的。

但他的小女人没有,她甚至连哀悼她的危险都没有,又蹦又跳地满地跑,开心地又叫又笑,大呼着她喜欢这里,居然不是大喊沉闷;毕竟这里不见人烟。

她这么活泼的人怎么会如此喜爱这里呢?不过,他的心因她的热情而感动着,她是稀世珍宝,天下间再没有人比得上了。

“来嘛,让我看看你住的地方,看看你的山洞与你的树,别发楞了,快呀!”

她拉着他的手,指着不远处的木屋,好奇地想知道里面有什么。不过,当她转而看到童笑生的坟墓时,却是刻不容缓地拉他往那边走。

“我们一起向师父请安。”她谨慎地说着,然后一同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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