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泉城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城。

但依旧有城的建制。

尤其是官员方面。

一城之府尹。

衙役。

官差。

甚至还有守城的一些军伍。

不过因为这城很小的缘故,这些府尹,衙役等等,他们的官职,都比正常城市的同阶,低上一阶。

就以这里的府尹为例。

石泉城的府尹,叫做杜相文。

正常的府尹,官职等级是正六品,如果是长安,或者一些其他明显的大城。

府尹的等级能够达到副五品。

但石泉城里,这位杜府尹,做了多年,也只是副六品。

无法更进一步。

除非他离开这里才行。

这是石泉地域性导致的。

石泉城的府衙。

也和别的城不那么一样。

正常的府衙威严冷冽,门口悬着一道鸣冤鼓,大门口还要立着石狮子。

但是这石泉府衙却只是比普通的客栈要强一些而已。

石狮子根本从没有过。

就连门口上的那块匾额也是经年累月,破旧不堪。

整个衙门的墙,也都是用石头堆砌的。

虽然已经尽可能地规矩。

但依旧有种荒凉破落之感。

衙门的大堂上,甚至还长了几颗杂草。

在这呼啸而过的风沙之中。

杂草摇曳。

那种凄凉感更是比往常多了不少。

其实。

原本这座衙门还是不错的。

上一任府尹在任的时候,把石泉城里打理的井井有条,把这几股马匪也维持的稳稳当当。

石泉城经贸顺畅。

城里百姓都生活不错。

这府衙,也有了几分府衙的样子。

那门,大殿,都修的崭新。

牌匾也是换的实木的。

年年刷新漆。

这屋顶什么的,也是年年修葺。

虽然不敢说富丽堂皇,但在这石泉城里,那也是标杆一样的存在。

人们一进来。

就知道哪里是府衙,哪里是这石泉城重地。

不敢招惹。

不过。

自从换了这杜相文,就一年不如一年了。

杜相文是个百姓心目中的大清官。

不收贿赂。

不奢侈。

不浪费。

就连府衙,都舍不得花银子来修葺。

自己更是每日穿着粗布的衣服,吃着粗茶淡饭,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官。

他什么都不求享受。

只是一心一意的为石泉城做事情。

百姓们都很爱戴。

此时此刻。

在这府衙后面的议事之处。

衙门里两个最重要的人,府尹和校尉正在商量事情。

身材瘦削,鼻子上挂着两别小胡子的瘦脸男人,坐在主位。

手里端着一个破了口的瓷杯。

杯子里是已经冲的完全没有了颜色的茶。

比清水还淡。

这男人就是杜相文。

石泉城府尹。

而他侧面,则是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

常年风吹日晒的,这汉子脸上黝黑,还带着些暗红,头发有些乱糟糟的。

身上穿着有些破旧的军服。

一双眼睛如铜铃。

这人便是石泉校尉。

严从虎。

实力不错。

在这石泉城做了几年的校尉,带出来了一些个不弱的精兵。

那些马匪。

除了黄沙匪里的三位当家,没几个敢和他正面接手的。

也是个赫赫有名的凶人。

“杜大人,您和那程蛮子商量好了?”

严从虎看了看手里那一杯完全没有味道的茶,放在嘴边儿样子了一下,并没有真的喝,然后眼睛里带着期待,看向杜相文,问道,

“他们答应了?”

“那是自然。”

杜相文抿了一口茶水,在嘴里又把那口茶水来回捣鼓了几遍,然后这才是慢慢的咽了下去,旋即笑着道,

“这茶啊,得多泡几次,把表面的味道全都泡没了,才能尝到它最本质的味道。”

“杜大人说的是,下官粗鲁,如牛饮水,哈哈。”

严从虎笑了笑,把放下的茶水重新端起来,一股脑儿地灌了进去。

然后又道,

“大人快说说,怎么定的?”

关于黄沙口的事情。

杜相文,严从虎,甚至还有其余的几股马匪,都是有所了解的。

风沙日益严重。

黄沙口的天然屏障已经开始失去作用。

绿洲,正在慢慢的被侵蚀。

估计有个十年八年,这里就得彻底消失。

那个时候。

黄沙匪。

那几千号人,就没了依仗。

所有人都在等。

尤其是其余的几股马匪,更在等。

等那一刻。

等着黄沙匪逐渐失去了依仗,彻底变成一个戈壁上的流浪者。

然后再将他们吞噬掉。

程蛮子自然也明白。

四周都是虎视眈眈。

平衡。

正在被打破。

所以早就开始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戈壁上,已经几乎全部被石头和风沙给覆盖了。

茫茫数百里。

他带着两位当家,探索了个遍。

完全没有找到任何带水源,有绿地的新地盘。

所以。

他将这视线转移到了石泉的东部。

那里和蜀地交界的地带,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足足数百里地。

他曾经暗中过去探查过。

这山地虽然地势险要,蛇虫鼠蚁什么的也很多。

但却水源充足。

土壤也好。

只要花费些力气,开辟出来一块。

肯定能够让这数千号人有吃有喝的,过上好日子。

甚至。

以后他们都不需要做马匪了。

如果,能够安居乐业。

谁愿意做马匪?

谁愿意每天打打杀杀?

用自己的脑袋换银子和粮食?

但是。

黄沙匪想要进入那片山地,只有一条路。

那就是通过石泉城。

从石泉城的北侧面过去,然后再进入那片山脉,往里深入。

而且。

他们想要建立起一个能够供养数千号人的寨子。

需要的时间很长。

必然也需要官府的支持。

粮食,物资,以及很多开荒等需要的东西。

也需要不断的从石泉这边运送过去。

总之。

需要石泉官府的配和才行。

如果没有这配和。

黄沙匪要绕过石泉进山林开荒,怕是荒没开出来,那几千号人,也都已经死的七七八八了。

就没意义了。

为了获取官府的帮助,程蛮子已经三次进石泉。

暗中拜见杜相文。

但,双方一直没有谈妥。

因为杜相文提出来的条件,让程蛮子没办法答应。

程蛮子所带领的黄沙匪,是石泉附近最大的一股,当之无愧的匪首。

所以。

很多规矩就是黄沙匪规定和维持的。谷

比如。

不杀人,不、奸、淫。

不劫书生,不劫妇孺,不劫老幼,不劫残疾等等。

就算是劫掠行商等。

也只要一成。

绝不多取。

给官府的油水,最多是这一成里面的三分之一!

也绝不多给。

毕竟官府有自己的税收,还有朝廷的俸禄。

肯定比马匪过的好。

等等。

诸多的规矩,让一切都维持在一个可控的度里面。

但杜相文觉的这些规矩太死板了。

他要打破一些。

别的他不在乎。

最主要的。

他要银子。

劫掠可取三成,石泉府衙,要拿这三成里面的一半。

程蛮子一直不肯答应。

三成。

太多了。

如果真的要拿三成,那么很多过往的行商,走这一路会利益大减。

人们必然会另寻他路。

过不了多久,石泉这条路,很快就会被放弃。

无论是这里的百姓还是马匪,都得落的无饭可吃的地步。

到时候。

全都得死。

杜相文是官府的人,他有俸禄,他可以调任。

所以他不在乎。

但这里的百姓,马匪等等,都无处可去啊。

程蛮子不能眼睁睁的把所有人都给害了。

所以。

他不同意。

杜相文也不肯松口。

双方僵持了两年。

但最近。

事情出现了转机。

誉王谋反,逃往滇南,要过石泉。

风云从动。

程蛮子便是又找到了杜相文,提出了新的条件。

“黄沙匪倾尽全力,帮朝廷,帮杜相文,寻找誉王踪迹。”

“并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拦在石泉城。”

“不让他过半步。”

“黄沙匪不求功,不求赏,只求杜相文给开一条路。”

“入山。”

这条件,相当于免费给了杜相文一个天大的功劳。

足以让杜相文一瞬间从这副六品的府尹,连续升两级以上。

至少到五品。

然后可以入城长安为官了。

而且。

从此以后,这杜相文的履历上,也会有这样一个任何人都比不过的荣誉。

官路,也可以说是一路亨通。

这是一个极好的交易。

当然。

程蛮子是这样认为的。

“还是以前那一套,没什么别的。”

“他抓誉王,我领功劳。”

“是个好事啊!”

杜相文笑了笑,将刚刚喝光的茶杯放在了一旁,然后又是从旁边的抽屉里取出来了一封信,扔给了严从虎,又道道,

“但是,你先看看这个。”

严从虎不知道杜相文什么意思。

迟疑着,把东西接了过来。

然后打开。

仔细地在这信上看了几眼,他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脸上也是浮现出了一丝苍白。

“这是我在长安城地一位旧友,上个月送过来的。”

“弹劾本官的奏折,已经有三封都送到了吏部,估计也被陛下看过了。”

“我想,陛下之所以还没动我,应该是誉王谋反之事爆发,耽搁了吧。”

杜相文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

还是那种没有颜色的茶。

他说出这些话来的时候,脸色依旧是很平静。

好像这些事情并不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但事情,却真的发生在他身上。

其实。

他这些年在石泉城为官。

他暗中贪污了无数银子,联合一些马匪害了无数过路的客商,强抢了无数百姓等等。

他犯的罪。

可谓是罄竹难书。

早已经足以让他千刀万剐了。

但他依旧很平静。

“大人,是已经想好了对策了吧?”

严从虎把信重新放在了信封里面,然后递回到了杜相文的面前。

他的脸色则是依旧凝重。

杜相文做的那些事情,他严从虎也是基本上全都参与了的。

不然的话。

汉中城里,他能买下一栋宅子?

能娶上六房的美娇妾?

能养上七八个孩子?

当然。

杜相文也是不差的。

他在汉中的宅子,比严从虎的大一圈,那些个美娇妾,不管是买来的还是抢来的,已经有十几个了。

不过。

他至今没生出个儿子。

“卑职唯大人马首是瞻。”

严从虎站了起来,凑到了杜相文的面前,然后微微拱手。

既然上了这条船。

就没有半路下去的道理。

半路下船的。

只有一个下场,就是淹死。

他不想淹死。

他想争取一条活路。

“想好了。”

杜相文摆了摆手,将严从虎召到了更近的近前,笑着道,

“朝廷那边儿,咱们肯定已经算是黑户了,只要誉王这事过去,陛下肯定会找咱们清算的,只有死路一条。”

“不想死的话,就只能站誉王这边了。”

“但是,咱们这么明摆着站,又没有什么效果,得关键时候出马,才能让誉王觉的,咱们是有本事的,也是有手段的。”

“以后,才能够得到重用。”

“所以啊,本官就答应了那程蛮子的条件。”

“他去找誉王,然后带着黄沙匪入城,拦截誉王……”

“等他把誉王逼到一个走投无路的份上的时候,本官,还有你,会带着州府的精兵出现,将他们一网打尽!”

“然后,欢欢喜喜送誉王入汉中!”

嘶!

严从虎听着杜相文的这个计划,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这计划。

还真是阴。

借着程蛮子,让两人在誉王面前大大的露脸了一下。

以后誉王谋反成功。

这就是从龙之功啊!

简直。

绝了!

读书人的脑子,想出来的办法,就是不一样。

“不过,程蛮子那几个家伙,也不简单啊,光是咱们这点儿兵,怕是……没那么容易。”

兴奋过后,严从虎又是皱了一下眉头,小声提醒道。

程蛮子带领着黄沙匪,能够力压其余六股马匪多年。

又岂是浪得虚名。

严从虎对自己,对自己的那些兵,并没有太多的信心。

万一给闹砸了。

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就麻烦了。

“本官懂。”

“所以,本官又叫上了几个原本就看程蛮子不顺眼的家伙。”

“蛟龙匪,通天匪,还有秃鹫匪。”

“他们三个匪首,也会带着手下精锐帮忙的!”

“到时候,他程蛮子,插翅难飞,必死无疑!”

“咱们的从龙之功,也是板上钉钉!”

杜相文捋了一下胡须,那带着些许皱纹的脸庞上,浮现出了阴险无比的笑容。

蛟龙匪,通天匪,秃鹫匪。

都是和黄沙匪一贯不对付的三股匪徒。

他们和杜相文一样。

对那些破规矩,早就看不惯了。

早就想打破!

“大人,您真是高啊!”

严从虎看着杜相文脸上的笑,佩服的五体投地,

“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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