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4月28日星期六天气多云间晴

批判会以后,我感觉自己头上的天一下子变得黑暗了。乌云密布无日无夜的飘在心里不愿离去。心里喜欢的恋人走了,远走高飞了,永远不再回头了,她走了,我感觉一切都失去了,一切都毫无意义了,就这样,我浑浑噩噩地过了四个多月,无精打采地走过了新的一年的美好的春天。

批判会过后,我感觉再没有资格写黑板报了,更没有资格写小评论了。我如今是被他人评论的人,还有资格再评论别人吗?黑板报可能不需要我再去换了,四个多月了,苟指导也没有找过我。更没有向我提起过黑板报的事。这时的黑板报,经过四个月的风吹雨淋,四个多月的日月轮回,之前写的那些内容早已过时了。不同颜色的粉笔字迹也朦朦胧胧的模糊不清,若隐若现了。

四个多月过去了,农时也越来越紧。春节一过大地里的农活就越来越多。平地的拉荒的,放水的,下种的等等,工友们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文艺宣传队这时也就不知不觉地停止排练了。这还不仅仅是农忙的原因,还有就是骨干队员先后走了好几个,有的是调走了,有的是结婚出嫁,到了新的单位高就了。春节前后,再也没有兄弟单位邀请我们去演出,如今的九连宣传队,似乎已接近名存实亡了。

由我主抓创办起来的图书室,阅览室中的尘土,已经是厚厚的一层了,灰尘静静地铺在图书上,报刊上,还是那些简陋的座椅和板凳上。这些不同类别的新旧图书,大多是我们青年团员自愿捐赠的,这些报刊。出于不同的原因,退团的,调走的同志,就把自己的图书拿走了不少,订阅报刊的费用,大多是我们的团费提留,临时订阅。在图书室创办之初,因为是新生事物,来这里看书的职工很多,看报纸的杂志的青年职工也有很多,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接待二三十人,而现在,图书室就成了这样,不知不觉地门可罗雀了,物是人非了,可能是因为这些图书太老旧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报刊没能及时订阅的缘故,还有就是具体的管理问题了。负责图书室的团干部,三天开门五天关门,谁还到这里看书读报啊!

最近一年来,九连学大寨的步伐好像也放慢了,4000亩土地改造好以后,再向前走就遇到瓶颈了,再创造新的业绩新的经验,就要有新的战略新的谋略了。一年了,前来参观学习的车辆明显的少了许多,前来总结经验的各级领导,机关团体也明显地少了许多,至于来采访的媒体记者,宣传科的报道干事们,几乎就不见什么踪影了。

九连恢复了以前的平静。这个农场的北大荒,有时平静得会令人喘不过气来。尤其是到了晚上,街道上几乎见不到一个人影。

九连的新鲜经验没有了,再写也是老生常谈了。自从过年以后,苟导再也没找过我写材料,我也从来没有动过笔。我知道,这与我的处境有关,但是毋庸置疑,这与九连政治形势的大气候更有关。

在这样的生态下,我有时也想到过“走”。我要一走了之。我要改变一下生活环境和工作环境,也同时可以改变自己苦闷的心情。我想,我要到一个新的单位从零起步,我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尽快地摆脱因为爱恋的失败给心灵造成的创伤,尽快地摆脱灵魂深处带来的阴影。我要在新的单位开始新的生活。我要用自己的实践,体验一下“人挪活,树挪死”的哲学。体验一下“环境改造人”的魅力。

记得在小时侯,爷爷曾说过一句话,他说:人不死,就有救!只有六个字,意义却深远,所以我记得非常深刻。

今天,救我的人终于出现了。

昨天下午,分场的马秘书让人捎过话来,让我“有时间到他那里去一趟”。得知这个好消息,感立刻感觉到,这一定是大好事。这是乌云即将过去,太阳即将升起的前兆。

马秘书原来也当过九连的副指导员。与我不但熟悉,而且来往比较密切。他对我是了解的,也是期待较高的。后来工作调动到了分场主管内勤。前一段有消息说,马秘书的工作还要变动,要调到分场的机务队任书记。我想,这次马秘书让我去找他,一定有把我带过去的想法。如我真的到了分场机务队,那太好了。不但离总场近了很多,我还可以学到驾驶农机的技术。到那时驾驶着机械在广阔的大地上来回奔跑,那才叫现代化的,名副其实的农场职工呢!

办公室里,马秘书正在和一位同志谈话。二位谈的很开心很热闹。这时,已经到了中午下班时间,估计他没有重要的客人,也没有主要领导了。我急匆匆地闯进屋子,定睛一看原来这位客人我也认识。他不是十二连的赵华连长吗!马秘书正在和赵华连长闲聊,还不时地发出阵阵笑声。他们一看我进来,赵华知道可能有正事儿,就说:你们说正事,那我就先走了,今天到家里吃饭去。马秘书站起身,说:别走啊,我们也没啥大事,中午到我家一块吃饭呗。这句话,好像是一条无形的绳索,一下把赵华拽了回来。他转了一圈坐下了。

这位赵华连长我们也早就认识。那是在他们参观我们小评论的时候认识的。是他带队领着有关同志三四人来九连的。他对我的印象也挺好,这个人非常朴实,很好接近。说的话都是百姓的话,我很爱听。后来,十二连搞年度总结,或经验介绍什么的,我还给他们帮忙写过一两次材料。说起来也算是老熟人了。

赵华一听邀请他到家里吃午饭,也没推辞就顺势坐下了。

我还是没有猜错,马秘书就是谈谈调动的事。问我愿意不愿意过来,过来以后担任机务队的文秘行不行?赵华一听是这事,似乎明白了原委。他还没等我说话,就拦下了马秘书的话头。急切地说:小李子不是想调动吗?你们机务队就先免了吧,让他到我们那里去!我保证亏待不了这个大才子。我们谁也没想到,赵华从中插了一杠子,马秘书和我一下子都有些目瞪口呆。我们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原来是这样,十二连的食堂管理员是赵华的本家弟兄。这个人毛病较多,不仅食堂没管理好,还不接受批评。因此群众的意见很大。所以,连里早就有换个食堂管理员的打算,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这下好了,我们在这里邂逅相遇,这不是缘分吗!这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赵华连长我们不仅熟悉,他的为人我也有所耳闻。赵华可是个大能人。他的文化水平虽不高,但是他那情商却高的出奇,可以说一般人无与伦比。他特别会说话,说起话来不紧不慢,无论在谁的面前都是慢声细语,让人听着很舒服。这位连长很会办事。这也是大家公认的。他原先就是自然村的一个农民,在村里当电工。最后,他竟把公社的妇女主任搞到手了。这没有几把刷子能行吗!再后来,他参加了农场组织的生产建设兵团,这才有机会转为正式职工。并很快提拔成领导干部。

我知道赵华连长说的是真事了。我的心也很快活动了。心头一下闪出了古人的名句:士为知己者用,女为悦己者容。我喜欢这样的格言。

马秘书我们的关系虽然很好,之前的来往也较亲密。但是,这个人的毛病也不少,比如对下属爱较真,要求别人完美,还有一个最令人不能接受的习惯,那就是,凡是他所布置的任务,必须在他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但他不知道,他的要求太主观太武断,因此他与下属的关系也挺紧张。这是一个方法面,再者,究竟机务队啥时重新组建,真的要调动我,分场领导是否同意等等,这些还都是未知数呢。

想来想去,我也掂量再三。若是按岗位来说,我喜欢文秘,因为这是我的强项。若是选择心仪的领导,别看赵华我们之间的来往不太多,但是我却喜欢这样性格的领导,我愿意和这样的领导共事,尤其是赵华说的那句“我不会亏待你”。他一连重复了好几遍,说一遍就冲我眨眨眼。这里是不是有啥深意呢!

“我不会亏待你”。这是赵华对我的承诺。这句毫无意识的承诺,也在深深地触动着我的心。我想,四年多了,我在九连的汗水没有少流,我为九连的文化建设,没有少费心思,没有少吃苦。然而,九连的牛书记却亏待我了,九连的苟指导却亏待我了!

古人云:良士择主而士,良禽择木而栖。跟赵华这样情商高的人一起工作,我愿意!

家常便饭很快吃完。马秘书说:这还有一个事你自己跑一趟吧。说着,就从办公桌中取出一个档案袋。一个厚厚的牛皮纸的袋子,足有两斤重。马秘书说,你就带我交给总场的劳资处吧。

这是我的档案袋。不用说,这里装着的就是那些调查材料。就是为开批判会准备的所有的东西。我的手有些颤抖,我的心也很沉重。我想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我想把他们一起毁掉。然而,我不敢。我没有这个勇气。我知道我若真的那样做,我会死的更惨。

我纵是有一千个不情愿,还是要拿着这个“罪行”累累的档案袋子,到总场交给有关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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