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是那样灼人,卡诺城中,却已弥撒着被北风吹来、日甚一日的撒哈拉沙尘特有的焦躁味道。(看到网www.23us.com)

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几乎都不喜欢这样的天气,本来么,北风一吹,沙尘一起,原本可以远眺的古城墙和埃米尔宫变得迷朦,原本雪白的屋变得灰黄一片,本来就难得露脸的当地女孩子,也把头罩面纱捂得更严实了。

可当地人一年到头,却都在盼着这北风,这沙尘,因为他们知道,北风起,沙尘扬,斋月就要到了(1)。

对于大大的商人们来,这风声沙声,更不啻纶音仙乐,因为他们知道,斋月里的穆斯林,是绝不吝惜口袋里的金钱的。

此刻的李便沐浴在这纶音仙乐中,许久不剪、粘着细沙粒的乱发,在风中轻快地飘展着。

这些日子他的心情一直不错,当然,这主要不是因为最近营业额的直线上升——老实话,他也只是知道“上升”罢了,上个月的销售额是多少,上升了多少,利润率如何,他都茫然得很,更何况,他拿的是死薪水,卖多卖少,赚多赚少,对他关系并不大——,而是因为他觉得,近来劳拉开始看重他,开始让他做一些“自己人做的差使”了。

“我一名牌大学生,容易么我,唉,这个职高都没毕业的女人,以前连提单都不肯让我送!”

他这样想着,一双手不由紧紧扣住了背包带。

“上心儿上心儿,这可是第一次做这样要紧的事,可千万别弄砸,让人家从此给看扁了。”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提醒着自己,一面穿过巴扎深处迷宫般的巷,闪进一间低矮狭窄的铺面后堂。

这是上午十一,一天中生意最清淡的时候。

这家铺子的主人叫艾哈迈德,是阿尔哈只拐了不知多少道弯的远亲。

“别怕,包包,这地方就这样,起来,城里谁和谁不沾亲带故啊(2)!”

“我当然不怕了,这些在学校我就知道了。”想到劳拉的叮嘱,李不由地一笑:这个艾哈迈德,从来就没进过阿尔哈只的货,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艾哈迈德掂着根木尺,百无聊赖地坐在高脚木凳上,又停电,铺子里又昏又暗,一个客人也没有,两个年少的伙计,正趴在布包上打着呼噜。

“阿撒拉马里贡,埃拉吉艾哈迈德……”

艾哈迈德瞪了李一眼,满脸的没好气:

“中国人,你来干什么?我和哈桑过一百遍一千遍了,我艾哈迈德,绝不会从他们阿尔哈只家进货的!”

“您消消气,听我慢慢,埃拉吉。”

李微笑着,找了个布包坐下,顺手把背后的背包抱在胸前。艾哈迈德哼了一声,递过一把印着清凉油广告的折扇,这个中国伙子一口标准的豪萨语,而不是其他中国人口中带着古怪口音的英语,让他不由地平添了几丝好感和耐心。

“埃拉吉,我知道你不愿意多走一手,而且阿尔哈只给你的价钱,和给别的埃拉吉一样,你也不划算,那么,你想过没有,如果直接跟我要货,会怎样?”

艾哈迈德眼睛霎时一亮,旋即又黯淡下去,不住摇着头:

“不行不行,巴扎里的公议,外国人不得销售,我怎么能……”

“不是销售,”李倾过身子,声音不由地压低了许多:“如果是一个整柜直接从外面进货,谁也不能您坏了规矩。”

“开什么玩笑!”艾哈迈德苦笑一声:“我要进得起整柜早就进了,还用受那些大埃拉吉的闲气?”

“您一个人当然不行,”李双眼泛出神秘的光彩:“我们已经联系过哈马尼、尤素福、阿玛杜……连您一共六家。”

“六家?”

“六家。我们保证,你们六家拿到的价钱,会比从大埃拉吉直接进货上算得多,怎么样?”

艾哈迈德沉吟良久,了头:

“那么,给个价罢。”

李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但随即消逝了:

“找个时间,我们把你们六家约齐了,每家摊几包货,出多少钱,当面敲定,货进科托努,走马拉迪(3),你们只要准备好仓库接货就行。”

艾哈迈德又了头:

“好,就这样,你和那五家联系一下,我自己也会找他们商量的。”

李长吁了一口气,仿佛放下一个包袱似的。

他忽地想起些什么来,拉开胸前背包,捧出个层层包裹的大口袋:

“这是船样(4),我们知道您只做提花。您先看着,后天我来取,听准信儿。”

铺子里阴沉沉的,两个伙计的鼾声此起彼伏。

艾哈迈德闷坐在高脚木凳上,不住抚摩着手中那根木尺,仿佛真想把这东西磨成一根针似的。

“呜呜呜~~~”

不远处清真寺的喇叭响起,铺子里的灯也“啪”地亮了。

他仿佛终于决定了什么似的,伸手去摸案上的电话,手指尚未触到听筒,那电话却忽地响了。

又到了祷告的辰光,北风呼啸着,把祈祷的声音和着沙尘,吹遍了卡诺城的每一个角落。

注释:

1、撒哈拉地区穆斯林斋月往往是开始刮风沙的季节,所以当地人习惯把风沙称作“斋月风”;

2、穆斯林一夫多妻且多子女,所以同城同族间,往往彼此沾亲带故,错综复杂;

3、马拉迪,尼日尔边境城市,沿海货物输入尼日利亚北部的另一个重要中转地;

4、船样:出口商准备销售的货物样品范本,原则上货号、规格、花型、色位都应和实际装船货物完全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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