嚣张的语气,不屑的表情,鼻孔朝天,这样一个身穿紫袍的官员,怎么看都像土豪劣绅。

此人名徐晞,原来靠谄媚王振升职为兵部尚书,王振出兵大同,就升任他为京师留守,职权甚高,所以才不将兵部右侍郎于谦放在眼中。

如果说他是个斯文败类,那他后面两人就是绝对的地痞流l氓了。

“就是,圣上说了,这京师大小事由郕王和京师留守徐公共同主持,何时需要你来越俎代庖?”

说话的是徐晞哼哈二将之一,锦衣卫指挥使马顺,王振的狗仔之一,长着一张马脸,大嘴旁还有小搓胡须,丑陋无比。

于谦刚正不阿,哪能让这些小丑嚣张,就要出言,而沉默许久的朱祁钰终于发话了。

“好了,瓦剌蛮子都快打到京师来了,尔等还在争口舌之快,真当本王不会动怒?”

说到瓦剌蛮子攻打过来,大家果然不吵了。

“王爷,臣以为瓦剌兵锋太盛,京师不可守,不如暂退南都,徐徐图之?”

看样子,徐晞是打算不打就逃了,不过这倒也符合他欺软怕硬的性子。

“不可,不可,王爷,君王死社稷是先帝留下的铁律,不可违逆,否则燕云就不复所有了啊!”

冒出来的是右都御史陈镒,这是一个正直的武官,敢于顶撞徐晞,可见其胆色过人。

其实郕王是赞同迁都的,到南都就不是朱祁镇的势力中心,加上北方五十万大军被灭,现在京师周边也不过是十万老弱病残,面对瓦剌数十万大军,仅靠京师城墙,恐怕很困难。

不过陈镒也说的对,如果他下令迁都,失去民心,千夫所指的首先就是他,所以他打算先不发言,先等等看。

徐晞被陈镒顶撞,脸上青白变换,很是难看。

“你算什么东西,敢质疑徐公之言?”

就在马顺又要开口,一个属于太监的尖锐嗓音响起,仔细一看,居然是侍立在朱祁钰旁的内侍太监金英。

金英是王振的狗腿,素来跟徐晞等人眉来眼去,以往王振威势无匹时,百官自然忍着,但是现在王振死了,力挺王振的朱祁镇被擒,百官哪里还有顾忌。

“都是你们这些阉贼,祸害社稷,蒙混君上,你给我下来!”

陈镒是武将出身,身材魁梧,力大如牛,对付金英这样的瘦鸡自然毫无困难,伸手一把将其拽下来,铁拳就招呼上去。

“阉贼,还我们皇上,还我们数十万士卒!”

顿时,十余个文武官员冲上去对着金英一阵拳打脚踢,个个目光如火,恨不能择人而噬,下手自然不留情。

咚!咚!咚!

啊……啊……

金英尖锐的声音在这皇极殿回响,听得众人脊骨发寒。

不过陈镒等人越打就越是火起,拳脚开始朝金英头颅胸腹等致命的地方招呼,不久金英就没了声音,蜷缩成一团。

“住……住手!住手!”

徐晞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见到陈镒等人杀气腾腾,一时被吓焉了,回神过来连忙高声吼道。

可惜,没人听他的。

“王爷,快让他们住手啊!快呀!”

见到自己说话没用,徐晞一边支使马顺王山上前阻拦,自己则连忙向朱祁钰求助。

可能是平日盛气凌人惯了,连求个助都是颐气指使,朱祁钰知道此时陈镒等人很重要,加之对徐晞早有不满,竟是恍若无闻,冷眼旁观。

马顺王山虽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也不过多是以大欺小,现在的陈镒十余人举止凶悍,他们就没敢靠近。

等陈镒等人打累退开,金英已经蜷缩成一团,马顺微微一推,便发现地上那一滩血迹。

“啊,他……他死,死了!”

听到这话,陈镒等人脸上是开怀的笑容,不过看向马顺徐晞等人,目光又眯了起来。

“王,王爷,我等府中还有事,先行告退。”

“对,我小妾要生了,我也先走了。”

“我,我想出恭,先行告退。”

“先行告退。”

由徐晞开头,一连有七八个大臣找了各种理由退下,根本没理会朱祁钰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于爱卿,陈爱卿,大敌当前,危急关头,该当如何是好?”

朱祁钰无法,将目光投向于谦等人,刚刚就他们坚持不许迁都,平日于谦就表现出非凡的魄力,只是一直被压住,现在危急关头,朱祁钰只能靠这些才干之士了。

于谦想了一下,知晓传来消息的是杀出重围的李贤部下,沉吟少许,开口道:

“想必明日李侍郎的队伍就会抵达京师,具体情况还是等天明再说吧。”

得到这个回答,朱祁钰也颇为无奈,他自己也没什么办法,也就下令退朝了。

殊不知,在朝会开始三个时辰前,也先的前锋部队就抵达居庸关下,此时居庸关兵卒不过万余老弱,形势可想而知。

十六日,凌晨卯时四刻,也就是早上八点,也先前锋天鹰卫和铁牛卫两万余人汇聚居庸关下。

城上是一片惶然,因为袁虎早就告诉他们了,居庸关可能守不住,现在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军队,顿时没了战意。

却在此时,两卫方阵分开,从中走出两匹马,一匹马上是赛刊王,至于他旁边,则是被挟持的青年皇帝朱祁镇了。

“城上的人听着,你们的皇上就在我们手中,如果不想他受丁点伤害,就赶紧下关投降,否则我们不保证你们的皇上安全!”

听到这话,城上的人懵了,原本以为打不过唯有一死而已,现在自己的皇上落在敌人手中,这还怎么打?

居庸关守将夏将军也一时没了方寸,但是他又不敢轻易投降,卖国之人,下面的士兵,还有所有的亲属恐怕就会被灭族。

朱祁镇此时没了半点脾气,也不开口让城上开门,也不说要其坚决抵抗。

两方,就这样无声对峙了起来。

与此同时,休整一夜,一早开拔的袁虎一行六千余人疾行两炷香,京师那如同洪荒巨兽的城池终于能看见模糊的一面。

这一走,又足足走了半柱香,才来到京师城门永定门前。

宽阔深幽的护城河,高大雄伟的城墙,雄奇的城楼,连绵不绝,一眼看不到尾。

虽然此时戒严,兵力空虚,也有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布置,士兵个个昂首挺胸,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人不由感叹皇权的崇高。

好一个虎踞龙盘的大城!

提前知道李贤带着杀出重围的六千精锐回到京师,包括朱祁钰在内,都赶来迎接了。

“哈哈,能从敌人重重包围中杀出来,李侍郎不愧为大明武将!”

“是呀,李侍郎勇武过人,瓦剌蛮子定会畏其锋芒,不敢来犯的!”

“李侍郎英武!”

不得不说,这帮朝官捧人的技巧确实高超,让李贤旁边的袁虎都不由有些飘飘悠悠的感觉。

“哼,明明能冲出包围圈,为何不救皇上,我看就是一帮逃兵,李贤也该死!”

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有些错愕,朱祁钰脸上的笑容也收敛起来。

不过他低垂的眼皮下目光闪闪,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就是,不顾皇上安危,擅自脱逃可是要灭族的!”

“我们锦衣卫就是干这个的,来人,去查查……”

看到这些人,袁虎就抑制不住内心的杀机,他看出来了,这些趾高气昂的和王振一个德行。

“不用了,来人,带上来!”

袁虎一声令下,后面的队伍让开,露出里面无数敞开的马车,上面码着无数东西。

足足五十辆车分三排横陈在中间,前面两排是无数尸体,他们都穿着明军的衣甲,鲜血已经凝结,显然阵亡许久了。

后面十五辆车放着无数包裹,在袁虎命令下,一一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看到这一幕,许多没上过战场的顿时面色惨白,尤其是看到最后那些包裹里面的东西,好几个直接躬身吐了起来。

朱祁钰扫了一眼,惊讶之后又回归沉稳,目光放在袁虎身上,才发现其与李贤同列,顿时来了兴趣。

“这位将军是?”

谈到袁虎,袁虎自己还没开口,李贤就连忙解释了起来,从鹞儿岭死战到居庸关下硬抗也先近万亲卫。

讲了许久,虽然都是概括的讲,但是许多人都能感受到里面的无尽危机,战争的惨烈,马顺等刚刚还以忠义压人的小人此时也不得不闭上嘴巴。

这下大家才知道原来真正有本事的是袁虎,前面一直都是误会的。

听说袁虎还是个小旗长,朱祁钰心思顿时活络开了,上前和善地拍了拍袁虎的肩膀,说了几句鼓励的话。

袁虎队伍来了,大家也不适合老待在城门口,朱祁钰便下令移驾皇极殿,直接开始议事。

由于朱祁钰刻意拉拢袁虎,所以特许袁虎六千兵马进驻城中军营,王振拉走了大半精锐,此时城里军营也有空处。

一路上,袁虎发现一个比较沉默,但是举止大度,威武不凡的文士,便悄悄靠了过去。

“于大人,卑职袁虎这厢有礼了!”

于谦见到袁虎过来,好奇的同时目光又有些怪异,审视般地上下打量了袁虎一眼,见到袁虎目光澄澈,举止有度,才和善一笑。

“袁将军,你从敌人那边突围出来的,定然很了解现在的局势,那你说说,现在我们应当如何才能保住大明北疆?”

“于大人折煞卑职了,袁虎不过一小小小旗长,何德何能担得将军二字?”

不知于谦出于何种理由问袁虎这个问题,袁虎却是心头一禀,这可是大明能臣,比李贤还厉害的存在,一时袁虎不知如何回答。

主要是他还有自己的顾虑。

毕竟,于谦是被英宗清算冤死的。

袁虎的闷头沉思让于谦感觉很有趣,可能是他一直觉得像袁虎这样,用拳头说话的武夫应该很直爽才对。

显然,袁虎就是个另类。

从他能从鹞儿岭杀回来也可见一斑。

袁虎和于谦走得近,却没注意,不远处的徐晞等人也关注着这边,徐晞是一脸阴沉,王山马顺则是杀机凌冽。

“哈哈,牧北无需顾虑太多,现在是畅所欲言,说错了也没人会怪罪你的。”

袁虎知道,于谦误会自己了,想了一下,袁虎便有了决断,勒马停住,沉声郑重道:

“回大人的话,卑职觉得,社稷为重君为轻!”

这话一出,于谦先是一愣,随即目中精光爆闪,看向袁虎,见其一脸诚挚,于谦笑了,笑得很和善,很友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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