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城门军士过来道:“着什么急,爷一夜来没睡个安生觉,就在这一会半会吗?几时开门总得有个规矩,上面让多会开就多会开,由得我们么?”

平日里出城入城,谢晦都有车驾,事实上此时他比谁都出城心急。正想着,前面人群一阵骚动。

“要开城了,要开城了!”

谢晦暗暗松了口气,见两扇巨门发出咣咣地声响。

城内大街上突地传来一阵急骤马蹄声,有人远远喊道:“且慢开门放人!”

人群一时大愣,见一队约十余匹马军飞驰而来,后面跟着七八十名全副戎装的军士奔过来。

当先一名下级将官翻身跳下,将马缰递至一名军士手中,手按腰刀面色不善地边走边冷冷地朝百姓脸上猛扫。

将官走至城门军跟前,嘀嘀咕咕不知耳语些什么,城门军一脸惊愕道:“真有此事?好,只要在我南门,耗子也甭想出去一只!”转身对城上叫道:“下来几个兄弟,跟爷拿人!”一阵脚步声,城门上立时跑下十数名军士,威风凛凛地侍立城门两侧。

“给爷听好了,排好队一个接一个出,谁要弄乱子,别怪爷下手!”

百姓们立时炸了锅,不住相互绷了脸四下搜寻,仿若自己身边就藏了个贼人似的,简直如临大敌。

“看来有犯事的不法之徒企图想混出城!”

“不要挤不要挤,听军爷的!”

“娃子莫要哭,小心被军爷当贼拿了去!”

谢晦大惊失色,手下意识地隔衣摸了摸,将帽檐又压压,低了头随众百姓排好了队,静等出城。

“打开篮子,里面装的什么?打开,打开!”

“你,裤管里鼓鼓囊囊的,塞了什么?哧,天有这么冷么,穿这么多!快走,下一个!”

前面军士一个挨一个搜身,渐渐轮到谢晦。

“胖子,大早起的,戴这么大个斗笠干嘛,有没有带东西?”军士不客气地在谢晦身上捣腾起来,谢晦蓦地一股被羞辱的感觉袭上来,搁在平日,早就朝这名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丘八脸上扇一巴掌了。

“这是什么?”军士从谢晦身上摸出匕首,“干什么用的?”谢晦冷冷道:“防身用的…”

话音未落,军士后边将官突地扬起马鞭朝谢晦怒喝道:“就是他,给爷拿下!”

谢晦大惊:果真下手了!脚下意识地往侧边挪出,浑身急颤,蓦地想拔足飞奔。十数名军士如狼似虎地扑上来,转眼奔至谢晦跟前。谢晦突感两眼昏黑,心咚咚狂跳不已!

突觉肩头被狠狠一撞,谢晦疼得咧咧嘴。睁眼一看,却见一众军士将自己身后的两个拔腿正跑出人群没两步的汉子死死摁在当地,一人上衣被扯脱,银饰珠玉撒落一地!

“拿住了,拿住了!”

“真有个贼想混出去!”

将官伸腿在一个汉子身上猛地踹了一脚道:“想跑么,建康城岂是你想出就能出的!”回头对城门军士道,“兄弟,我回去必在署衙堂上给兄弟请上一功。这两个贼,昨夜翻墙进了刘家老爷府内,偷了不少东西,也是恁胆子大,尚是前半夜,人家还没睡呢!倒害得爷一夜全城寻贼。没事了,没事了,兄弟先走一步!”

说着,骂骂咧咧地押了两个贼人朝城内走去。

谢晦方长出一口气,头上似觉冷汗涔涔,伸手抹了两把。

“撞着您了吧?这是您的防身匕首,这世道恰是乱,出门真该得防身!”军士大约见谢晦眉宇非同一般,话已说得恭敬。

谢晦一笑道:“只要拿住贼就好,我疼点倒无所谓。”

有人呵呵笑道:“这下文帝爷上台,想来得要好好整治一番。”

“只盼新皇上给我等一个太平天下,过过好日子!”

又有人道:“文帝爷想来不差,忘了当日入城,那般亲民,历代有几个皇帝比得上文帝爷的?”

“对了,听说那个叫什么丰梅的小女娃得了文帝爷亲赠佩绥,已成了外城署衙内的座上客了,啧啧,看看人家!”

谢晦根本无心听他们扯话,急匆匆地出了城门,直奔江边而来。江边停着一艘还未载满客的帆船正待起锚,谢晦塞给船夫船钱,就连忙跳上船板!

“起船喽!”别人过江历来都是五钱的例,偏谢晦问也不问,伸手就是三十钱,船夫何曾见过几个这样的阔客,喜滋滋地藏了怀里,吼起来自是宏亮豁响。

船只缓缓离了江岸,不大工夫已有一箭之遥。

“爷,江风大,快快进了舱里。”船夫笑吟吟道。

谢晦不理他,站在船头远眺渐渐变小的建康城,蓦觉悬垂在心中的一块巨石重重落地。谢晦深深吸一口冷意泌人的江风,江面上涛随风涌,大浪翻滚,轰响如雷,真正一派极阔景色。

“快点,快点,出船舱去!”身后突地一阵吵嚷,谢晦回头见舱内一名留丛平字须的汉子紧捂着嘴跑出来,跑至谢晦脚前俯在船帮上对着江就是一阵哇哇狂吐。

舱内一阵善意的哄笑声。

谢晦眉头一皱,似觉一股难闻的恶臭迎面扑来,下意识地闭了气,从怀中掏出一块布绢在那汉子肩上拍拍道:“给,擦擦。”

“谢谢这位爷!”那汉子虚弱无力,脸色苍白,一抬头两人大愣。

“你!”

壮汉竟是慧琳道人!

原本在城内对慧琳有过杀心的谢晦此时早已荡然无存,他漠然一笑道:“这位兄弟可要小心些,既经不得如此风浪何敢坐船出江,也不怕搭条命么?”慧琳亦没想到竟在此地遇到当朝权臣谢晦,见他一身平民装束,望望建康城,朝江中唾了口沫子凄凄道:“建康城不大,这煌煌天下又岂不过是闲庭家园。避人难,相遇却是极易。”谢晦反而来了兴致,道:“道兄这是要去哪?”慧琳道:“我本自由身,天下之大想去哪去哪,爷还想要我的命?”谢晦道:“你不想遇见我,我却想遇见你,你以为自由么?”见谢晦独身外出,慧琳自不怕他,道:“自由与否则要看天道命数,想来我比谢兄要自由得多!你出得了建康,只怕你出不了内庭,你不惦念人,只怕有人惦念着你!”

谢晦一愣。

慧琳笑道:“谢谢爷的布绢,来日必当送你一条长绢。我累了,且先进去睡会,失陪!”说罢,慧琳将那条沾满呕吐秽物的布绢甩手扔进江里,踉踉跄跄地返身进舱。

“啪”地一声,舱门在谢晦身后重重阖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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