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尚未射进窗棂,彭城王刘义康便早早起来,听得隔壁刘义季睡得正香,信步出门,站在檐下,对面太极殿巍峨耸立的殿宇沐浴在初升的万道光影中,显得愈发金碧辉煌。刘义康不禁大为感慨,一出门庭,见范晔低着头背负双手在甬道内不住踱步。

“如何来的这么早?多会回来的?”刘义康道。

范晔见是王爷,赶忙过来见礼:“王爷昨日晚间才赶回来。下官有早起的习惯,鸡叫头遭就睡不着了,赶紧过来见王爷。”

刘义康笑道:“我正寻思着瞅个空儿过去见见范泰大人。”

范晔道:“下官替老爷谢过王爷。”

刘义康道:“范大人一生效于朝事,忠心耿耿,是满朝文武的典范标杆,这个礼我是断不会少下的。范大人今年有七十了吧?”

范晔道:“家父今年整整七十。”

刘义康道:“你先代本王向范大人问个好,就说我有时间一定登门拜访。今日起得都早了,索性我们就在这皇城宫院里转转吧。”

两人一前一后边叙着话从殿院内顺幽深的甬道往西华殿方向走去,在华林园外墙刘义康稍稍驻足,看着头顶从园内墙上伸出的榕树枝杈,叹了口气掉头回返。一过崇华殿后院,在丁字路口处不防与拐角处一人险些撞个满怀。

“陛下!”刘义康一看大惊失色,就地里跪倒,“臣弟冒昧,请陛下责罚。”

文帝刘义隆着一双黑布木履,身上披一件厚厚的紫色大襦,头顶随意地缚条四幅方巾,笑吟吟地将刘义康扶起:“快快起来,也起得这么早?”

刘义康起身垂首道:“陛下,皇弟在彭城养下了这个习性,一年四季,冬夏寒署,历来晚睡早起,趟趟步,刚才和范参军去华林园那边走了走。”

文帝笑容刹时凝在脸上。刘义康蓦觉失口,心下大为懊悔。

“是啊,记得当日咱们兄弟几个在博士院打架,那阵儿好一番热闹。”文帝道,“咱们兄弟一同走走吧。”

一回头见范晔垂首仍跪在地上,便笑道:“你起来,你是范泰范大人的儿子?”

范晔头也不敢抬,激动得满脸通红:“回陛下,下官是老人家四子,名范晔,现在彭城王府任右军参军一职。”

文帝赞许地点点头道:“范晔,听说你意欲专修史志,可有此事?”

范晔道:“回陛下,下官目前只是个想头。”

文帝道:“既有此想,就要搏手去做,真若成了,岂不是今生后世功德无量的一大件大事!好好跟着彭城王办差。”

范晔只觉血往上涌,颤声道:“谢陛下,下官定竭心尽力。”

文帝、刘义康两人在前,范晔后边跟了,三人从东华殿转至后宫广场前,又折而拐入一道长巷,不觉已走了小半个时辰。

三人在一处月亮门前停下,刘义康抬头见穹顶上书两个字,不自觉吟出了声:“风庐。”回头见文帝笑吟吟地看着他,奇道:“陛下,这里边住得什么人?为何叫风庐?”

文帝道:“里面住的这个人你认识,他是寡人聘请来的先生。”

刘义康道:“皇弟认识?”

文帝道:“走,随寡人一同进去坐坐。”

正要进门,远远跑来一名宫侍。文帝皱眉道:“慌里慌张什么?”

宫侍就地里跪下道:“陛下,皇后娘娘说小爷跌了一跤,让陛下过去。”

文帝道:“摔着了没有?”

宫侍道:“只膝盖破了点皮,不碍事。”

文帝转头对刘义康范晔两人道:“你们先进,寡人去看看。”说罢,与宫侍向后宫方向走去。

见文帝走远,范晔道:“王爷,是哪位爷?”

刘义康道:“是皇子,皇后袁齐妫所生,好象有一岁多了。走,我们进去会会这位先生。”

两人踏入静悄悄的院落,对面正房门庭大闯,里面空无人寂。房后过道内一声轻咳,缓缓走出一位肩挑粪桶的汉子。刘义康一看大惊,这不是慧琳么,怎地成了帝师!

“慧先生,下官帮你!”范晔疾步上前,便从慧琳肩上卸担,被慧琳阻住了。“范大人,动不得,小心溢了,快快和王爷先进家里。”慧琳将粪桶搁在墙角,就檐下水盆里洗涮了,忙招呼两人进房。

一时茶水上来,刘义康不言声盯着慧琳的身影,心里疑窦丛生。慧琳晓得刘义康心思,在床沿上坐了,一边整理桌上散乱的纸张,边道:“王爷有所不知,我原是位落魄道士,饿困当地,幸遇庐陵王救助,方死里逃生,残居门下,谁料不过短短数年,逝者渺茫,阴阳相隔。唉,真正难料啊。”

站在刘义康身后的范晔心一惊,不知眼前这位慧先生为何又提起逝去的庐陵王。座中的刘义康刚刚和文帝说起庐陵王,现下被慧琳提及,顿时想起当年兄弟七个当着陶渊明博士的面大闹学监一事,只觉眼窝一热,已是两行清泪缓缓淌下,忙紧咬了下唇,拂袖拭泪。

三人原在阳平县衙已有过接触,刘义康对慧琳敏锐之才思、洞察之恒力大为叹服,却没想到这位其貌不扬的道士竟被当今皇帝以“先生”谦称,可知来头不小---竟是二哥庐陵王门下,心下大感温热。范晔不住对慧琳使眼色,提醒他不要再提庐陵王。慧琳岂有不知,当日刘义康临危不惧,其忠义胆识慧琳尤为欣赏。

刘义康好不容易止住伤感,缓缓道:“慧先生,二哥虽已不在,不过有您这位念念不忘故主之友,我刘义康感激莫名。在此,我代二哥致以深谢!”

说着,当地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慧琳一揖。

慧琳忙道:“王爷,我不过是个草民,折不起这个揖。”嘴里说着,却并未动身,竟是生生受了这一揖。

范晔不禁大为恼怒,眼前此人狂妄之至,居然真以帝先生自居么!

刘义康不以为意,刚坐回座中,范晔道:“王爷,时候不早了,陛下要临朝了。”

刘义康看看天色,起身一抱拳仍旧恭敬异常:“慧先生,本王先走一步。”

两人正要出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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