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晦瞪着血红的眼睛,不住跺脚大叫:“延兄,误我!延兄,误我!”延陵盖哭道:“不得扰我谢帅!”一名军士照脸就是重重一掌:“什么谢帅,贼首一个!”延陵盖冲地下重重呸了口唾沫道:“你是什么东西!”

“住手!”到彦之过来,冷冷地看着谢晦。谢晦反而镇静下来,道:“姓到的,他不过是我府内的一名厨师,放了他,与他无干。”“厨子?”到彦之奇道,“一名厨子懂得这般忠心事主,你谢晦竟敢逆天行事!”

说罢掉头问延陵盖道:“你是何人?果真是他的厨子?”延陵盖道:“是又怎么样?老子叫延陵盖,连我也一块杀了吧!”到彦之喃喃道:“延陵盖,确未曾听过此人。来呀,给他松绑,你滚吧!”

“走!”谢晦被官兵推搡着向谷口走去。谢晦回身朝愣在当地的延陵盖道:“延兄,记着我的话,来世吃你的胙肉吧!”

一行人出了谷口,将谢晦反绑着扶上马背。

“到帅,你看那人倒怪,竟跟上来了!”到彦之一回头,果见延陵盖脚步踉跄地向队伍走来,当下一皱眉道:“别理他,想跟就让他跟到建康城!”

谢晦被擒,叛逆部众全军覆没的消息传至建康城内,距谢晦举旗之日前后竟不足一月!

大军班师回朝,入都当即从狱中提出谢嚼等人,连同谢晦、谢遁、谢世基、谢世猷一并斥罪当斩。

元嘉三年三月下旬,通往建康城东大校场两边的街道上挤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大伙都想目睹当年权倾朝野的顾命佐臣谢晦谢大人的尊容。渐近午时牌分,数辆囚车缓缓驶来。当先车中,谢晦头发散乱,两眼空洞茫然地望着远方。

临近校场门口左侧,惊见彭城王刘义康面带不屑地看着他,嘴角略显讥讽,身旁马上乘客却让谢晦浑身大震!一年前自己胆颤心惊脱逃建康城,在江上渡船中的一幕历历在目。

马上之人正是慧琳!

“搏命结运古往来,权焰势利筑楼台。诞歌漫舞不知昔,山雨骤降化尘埃。汪洋叠基哪堪柱,利剑袭颈方顿悔。若肯当年慎回顾,岂患今日血光灾。怪哉呜呼,呜呼怪哉!”

慧琳面无表情地看着谢晦,在马上朗声吟诵。谢晦蓦地一声长叹:世事难道真让人不言而中!他下死力地目不转睛地盯着慧琳,一瞬间恍恍惚惚中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此人究竟是人是鬼,好象冥冥中有人从半空中甩落一根无形长绳,拴着自己,始不得脱!

刑场内,谢晦迷迷茫茫地被推下车,一行人跪在台上。谢晦恍如梦境般木木地看着眼前光亮的地面。

“叔叔悔了?”耳边,侄子谢世基同样散乱着头发,露出白牙惨笑。谢晦一怔,道:“叔叔本名晦字,生死一世,又何言悔!”谢世基凄凄一笑,叹口气,转头望着远处缓缓吟道:“伟哉横海鳞,壮矣垂天翼。一旦失风水,翻为蝼蚁食。”

谢晦早知此侄文才傲世,不想今日刑场竟有佳酿,心下灵思,不禁感慨连连,想了想,仰头一叹道:“功遂侔昔人,退保无智力。既涉太行险,斯路信难陟!”

两人恰成一首联诗!

“时辰已到,行刑!”

谢晦眼睛一闭,俯于木桩上,伸首待戮。

“老天爷啊!”倏地,刑场外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刑场外,一位身着皂白裙服,披头散发的少妇挤出人群,跌跌撞撞闯进来。

“大胆,给本官将此疯妇拦住!”监刑官大骇。此时刑场稍有闪失,罪莫大焉。数名军士持枪上前阻拦,少妇大怒,掉手照一名军士脸上就是重重一掌:“我是彭城王妃,谁敢阻拦!”

一行浊泪夺眶而出,谢晦面色苍白,抖颤着唇角,几欲开口,却泣不成声。来者正是自己长女彭城王刘义康王妃谢盈蓉。谢晦生有二女,长女出嫁刘义康为妃,二女亦欲嫁皇上堂弟、新野侯刘义宾。谢晦哪里知道,文帝即将西征讨伐荆州时,已命刘义康黜休谢盈蓉,并取消了刘义宾婚约。

监斩官这才看清来者正是彭城王妃,却也不敢硬拦。

谢盈蓉冲至台上,双腿一软俯坐当地,两手拍打着地面,哭嚎道:“父亲啊,大丈夫当横尸沙场,为何如今狼藉当市!老天爷啊!”一名话未接上,已是昏厥当地!

“行刑!”

谢晦迷蒙着两眼,张嘴欲喊,尚未吐得一字,蓦觉寒光起处,凌空里仿若一记重锤当顶落下,眼前犹如滔天巨浪翻滚喷涌,整个大地飞旋轮转,狂风即起,殷红的叶片调零舞蹈,一只孤独的晴蜓静悄悄地在人群上方振翅掠过,停在脖颈处,谢晦顿觉一丝微微清凉,嘴角不由自主咧了咧,下意识地扭动了一下脖颈。不知何时,晴朗的云空骤将淋漓雨线,那只晴蜓似乎受了惊吓,迟疑了片刻,又疾速逃离。恍惚中,谢晦蓦然一声长叹,整个肥胖的身躯再也不堪重负,顺着台角木桩缓缓滑倒当地……

文帝西讨谢晦大获全胜,谢晦连襟瘐登之,参军何承天阵前降归,免于降罪,宽宥回家。唯延陵盖至死不离谢晦左右,到彦之据实奏报,文帝感其为主尽命,又是古贤人延陵季子后人,非但免罪,且当朝嘉奖,委任为长沙王刘义欣镇军参军一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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