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长安城本为我汉家故都,今为我朝西境边陲,安危事关全局,事关数十万关中父老栖息生养民生大计。长安,本为长治久安之意,诸位重任在肩,从今往后务要精诚团结,戮力同心,竭尽所能辅佐刘义真刘大人职守此任,共创大业!在此,我刘裕向诸位先行拜谢!”

说着,刘裕在台上正中稳稳站了,向台下俯身一礼!

台上诸军将大惊,一齐跪立当地。

“刘大人,我等誓以刘义真刘大人马首是瞻,忠贞不二!”

刘裕起身时,泪盈满脸,略显花白的胡须不住轻颤,双手抱拳四围团团又是一个长揖。

“太尉大人!”台下正中围观百姓群中,一声苍老的语音越过军士方阵传来。一场人纷纷回头,见人群中颤微微走出一位年愈七旬的老者,“刘大人,老朽代长安十万百姓有几句话!”

台下军士纷纷起身,默不作声闪出一条胡同。

“老人家!”刘裕几步跨下将台,刘义真等人紧紧随了身后。那老者身后,一众胆大的百姓亦跟了进来。

老者走至刘裕身前,跪倒当地:“刘太尉!”

“刘太尉!”身后众百姓拜倒在地。

刘裕一把将老者扶起,颤声道:“老人家,有什么话,请说。我刘裕何德何能,敢劳三秦乡亲父老磕拜,折杀我了!”

说着,便要俯身下拜,慌得一干百姓起来忙将刘裕扶住。

老者泪如泉涌,唇角不住轻颤道:“刘大人,去年听说朝廷大军西进,我关中百姓莫不翘首以待,渴盼王师。你看看这些去家离国的父老儿女,不过都是些残余汉民,未受朝廷教化何止百年,未见王师音讯何止百年!好不容易直到今日才看到我们先朝汉民衣冠装束。自王师进驻长安,人人莫不相互庆贺,人人莫不奔走呼号,去家离国百年,刘太尉可知我等百姓之凄苦心境。闻知刘太尉要走,我等实是不解。三秦之地数十万百姓总算等到这一天,如何要走?刘太尉可知这长安十陵本是你们刘家的坟墓,咸阳万千楼台是你们刘家的住宅,今日你何故要弃之远去?”

刘裕团团一揖道:“各位父老乡亲,我刘裕奉皇上之命挥师西进,本想与三秦大地众百姓长相厮守,共沐朝廷恩泽,承受皇上惠露,相濡以沫。无奈今有上命,实是身不由己,刘裕不敢擅自停留。我在此深谢诸位怀念故土故国之诚意。我已留下次子刘义真与众文武贤才共同镇守长安,由他代我与诸位共受王化。刘义真!”

“父亲!”刘义真应声出来。

刘裕指了一众百姓,喝道:“还不跪下,见过你的衣食父母!”

刘义真依言跪立,众百姓亦如割伏的稻浪般齐齐俯了当地。

“刘太尉!”

“刘大人!”

刘裕朗声道:“刘义真,你要记住。天道王化,利佑众生,旨在天下太平,共享盛世。治家如治国,你要时刻以百姓福祸为己任,以苍生喜怒为重责,心里装着这些衣食父母。我等为官为将者,上达天朝恩命,下系民生栖居,唯有恪尽职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纵身败名裂,效死疆场亦有何惜!断不可有一丝扰害百姓之处。如若不然,我刘裕绝不念亲故之分,必上奏朝廷,严惩不贷!”

刘义真道:“定遵父命!孩儿必尽职尽责,上不愧朝廷,下不负百姓。”

刘裕点点头道:“乡亲父老们,今日当着诸位的面,我将犬子交托这三秦之地,但有半毫渎职,可任由诸位百姓处置!”

“太尉大人如此依重我关中百姓,权为民所谋,利为民所想,实是我朝之天大福祉!”

“请刘大人放心东归,我等军民必一心戍边,誓保天朝西陲无虞!”

“刘太尉一路走好!”

“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派山呼。

当晚,城内各驻军将军职以上齐聚署衙,为刘裕饯行。

近百人将署衙大院挤得满满当当,席间不过是些承天讼恩、一路平安等客套话,自然少不了各路军帅的慷慨重诺,直把长安城描成了一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绝壁,别说是战乱兵祸,就是一只苍蝇也甭想落入城内。

一番信誓旦旦后,众军将方放开海量吆五喝六吃将起来,杯来盏往,甚是红火热闹。席间,部分胆大军将乘着酒劲端杯绕桌,向首桌刘裕敬酒,刘裕一扫往日威严,来者不拒,仰头即干,众将领莫不叹服刘裕海量。

喝至酣热,刘裕站起身,双掌一拍正色道:“诸位将士,本太尉临行,原想送给大家一些礼物,无奈我身无分文,署衙又一贫如洗。不过,现下倒想起当年征讨南燕时,属下郡守曾献给皇上一件宝物,皇上又赏赐给了我。今日喝的高兴,给诸位一睹如何?”

众军将大笑道:“太尉有甚宝物,快快拿出来让末将等开开眼!”

“闻言刘太尉节俭朴素,当朝无人可及。今日难得有宝物,让我等见识见识,自愿与太尉大人同喜同贺才是!”

“太尉大人,莫让末将等得急了!”

刘裕双手虚按,场内一时静默。

“来人呀,把我的宝物拿上来!”

两名军士托着一个盖了红布的大盘上来。

诸将领一齐惊呼,纷纷起身,伸长脖子仰望。看那红布,显见此物不小,似有两尺见方。

刘裕舒展长袖,微笑着扫了众人一眼,上前轻轻将红布一扯。立时,一块状若长形、闪着森森寒光、外表晶莹剔透的东西呈现在几案之上。

“诸位可知此物是什么东西?”

有人笑道:“刘太尉,象是个大大的夜明珠!”

“瞎说什么,夜明珠有这么大,看似倒象是块玉!”

有人连连咋舌:“玉?如此之大块玉,那得值多少钱!”

“看模样,象个枕头!”

“哈哈,你倒想得美,你见过这种枕头么!”

刘裕正色道:“这位兄弟所言不虚,这恰是个枕头。不过是块玉枕,名为虎魄玉枕,若说值多少钱,说出来在座诸位可能不信,供十万军马一年人吃马嚼,不过是这个枕头的一个角!”

一言即出,众人瞪大了双眼。

刘裕叹了口气道:“十余年来,它一直随我左右。有人说我刘裕小气,我自认承。朝廷正是用兵之时,仗越打越大,越打越远,诸位都知道仗打的是钱粮。本太尉自幼贫苦,深知奢侈误家误国之理,宁愿自家衣着朴素,吃食将就,断不会让前方将士忍饥挨饿。这个虎魄玉枕,本太尉原想有朝一日军中缺粮,拿出来抵了换些军粮衣物,前日巡视全城,见数千受伤军将,心里不个滋味。钱财终为身外之物,今日东归,它与我而言,亦是无用!”

刘裕说毕,双手缓缓抚摸着光影闪闪的虎魄玉枕,微微笑道:“今日本太尉亦有幸见着此物的本来面目,实是天下绝品啊!”

蓦地,刘裕双手举起虎魄玉枕,猛地一用力,摔于阶下!

众人大惊失色!

刘裕肃然指着一地碎落的玉枕,朗声道:“诸位,钱财器物在我刘裕眼里,不过异如粪土!闻听此物可治愈刀剑枪伤,诸位跟随我出生入死,我无钱可赠无财可分,今日便将它分赠诸位军将,来日阵前厮杀,愿这些粪土之物能治愈各位阵前伤痕,也算我刘裕的一点心!来呀,给在座将军一人一块!”

署内亲军上前,将碎玉拾了,一一分送至诸军将手中。

长史王修手抚碎玉,双膝一软,率先跪倒当地,喉间蓦地哽咽失色道:

“刘太尉!”

“刘太尉心忧我等,我等若不奋勇杀敌,有何面目对得起太尉之心,有何面目对得起此玉!”

刘裕举杯道:“我们共同干了此杯!”

“干!”

时近黄昏,刘义真一骨碌爬起身,似觉一缕斜阳红彤彤的光影射进室内,这才想起自己已睡在长安城督军署衙之中,不禁愣怔半晌。

“来人!”刘义真跳下地,当厅叫道。

正门一启,谢灵运走进来道:“刘大人,何事?”

刘义真上前欲待拉谢灵运,手到半途收了回来,轻咳一声道:“谢中郎,太尉大人走了么?”

谢灵运道:“昨日太尉便已启程,想来已近洛阳。”

刘义真大喜道:“真走了?”

谢灵运笑道:“太尉之行,我岂敢胡言!”

刘义真一拍脑袋道:“险些忘了,昨日在南门外送了父亲的。老谢,现下你给我说说,这长安城谁说了算?”

谢灵运道:“刘大人,您都督三州军事,自然您说了算!”

刘义真眼光蓦地一闪道:“你是说,王修、王镇恶、沈田子他们都得听我的?”

谢灵运点点头,不知他想干什么。

刘义真一屁股坐进椅子里,哈哈笑道:“现下,长安城里我就是爷,我怕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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