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大军从建康开拔当日,长安城已乱作一团。

南北两路大军暂由傅弘之统率,撤进城内,赫连贵驱兵尾随而至,四下里将长安围得水泄不通。

困守长安近三万大军对这种不打不撤死气沉沉的局面莫不怨声载道。各类流言、传闻满天飞,矛头直指大军总指挥部。

刘义真率一干军将在外城巡视,城内有认识刘义真的军将,沿途不断拦车叫骂。刘义真方知全军已有近三个月未发一个饷钱。

刘义真催马返回内城都督署衙,早有衙内下人忙活着张罗饭菜,一壶热茶尚未递至跟前,被刘义真一脚踢飞:“给我滚下去,把谢灵运找来,快!快!”

服侍刘义真的门人晓得他的孩子脾气,当下顾不上收拾杯盘,飞也似地去寻谢灵运。

谢灵运自恃一身过人才华,原想随刘义真西进关中,展露一番。殊不料,大军行营历来只认派系门户,除了顶头上司,谁的帐也不买。争权夺利、明争暗斗、血雨腥风,明里谈笑风生,暗地里使绊子扔黑砖,不置对方于死地终难罢休。

进长安当日,刘义真赏赐下人,让谢灵运找王修批钱。谢灵运自恃身为贵阳公署衙中郎,不是难事。谁料王修瞥一眼谢灵运名刺,鼻子里冷冷一哼便掷扔当地:酸文迂腐,谢灵运算什么东西!

谢灵运如遭当头棒喝,只觉天旋地转,仿佛整个长安城的军将都在哈哈大笑:酸文迂腐,谢灵运算什么东西!

自此谢灵运决不参揽军政,每日除了陪伴刘义真城内晃悠,便在城内各处寻酒觅乐,打发时日。一月前在朱雀街“天盛客”酒楼偶然识得芸秀,顿觉眼前一亮。这芸秀在江南时已深慕“江左第一才子”谢灵运大名,其文赋赏习把玩,贪恋不已,万没料到会在长安城识见梦中之人。原觉有冒名之嫌,谢灵运亦不争辨,当即在酒楼间作赋一篇,芸秀大是兴奋莫名。

署衙内遍寻不着,门人催马直奔朱雀街“天盛客”酒楼。距酒楼一箭之地,闻听前方吵吵嚷嚷叫唤不休。

门人跳下马背,挤上前去,见一伙军士约有百八十人将十余名军将围了当街,揪衣扯甲,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架式。那百八十名军士衣甲破旧,一望便知是城外撤回的军士,被围的军将却甲胄鲜明,锃亮军鞍高及半膝。

“大爷,这是咋回事?”门人问边上一名老者。

老者叹了口气操一口关中口音道:“甚的年份?城外头鼓角震天吆,城里当兵的还窝里反,刘太尉的心血算是白费了!”

人群中走出一名军官模样的年轻汉子,把头盔往下一摘,任由寒风将束发皂角吹得散乱,冲四围百姓一抱拳:“长安城的父老乡亲,今日扰集实乃迫不得已。我等本为南路沈帅部下,王镇恶临阵脱逃,意欲祸乱关中,沈帅当机立断斩于阵前,为朝廷除去一大祸患。沈帅一心操持军事,无功便罢,为何无故遭斩!刘都督坐镇关中,前番户县一战,我等奋勇杀敌,乱军阵中连斩两名敌将,依军律当赏五千钱,为甚王长史扣住不发?赏钱有无分文,兄弟们暂不索要,可整整三个月的饷钱至今无着落。刘都督统率关中两州军政,他王修凭什么擅权!”

包围圈中一员穿戴整齐的将官闻声骂道:“关越风,休要信口雌黄,无端诋毁王大人。今长安事急,外无援兵,内无粮草,大家都知道,哪里有钱可发?此存亡之秋,本应上下一心共度难关……”

被称作关越风的军将当即断声喝道:“放你娘的屁。刘重山,若不看你往日一处灶里吃过几天饭,我早一刀杀了你。你有能耐混了王长史麾下,不用上前线对阵卖命,掉头就是这般嘴脸,实实小人!近一个月兄弟们未吃一顿饱饭,连走路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三月无饷,怎地不让兄弟们说几句,就要下令拿人!”

圈外有人叫道:“老关,听他胡诌么?姓刘的吃得饱饱的,狐假虎威,仗什么势,不过是王修老儿的一条狗!”

刘重山大怒:“为何出口伤人!”

那军士道:“索性不过一条命罢了,死在城外是个死,死在自家人手里不定痛快些。出口伤人,不看在刘都督面子上,我就饶你不得。口口声声说没钱,有种带我们去长史府衙看看,就是一条狗也比我们这些大头兵体面。前番沈帅平祸北路王镇恶,十四车珠宝哪里去了?你说,刘重山,有胆今日当着全长安城百姓的面说说!十四车珠宝至少有十车是你刘重山亲手押运的,我说错了一个字么!”

围观百姓军士一齐掉头看着被围的刘重山。

“天呐,十四车珠宝,还说没钱,遭天杀的种,钱都哪去了!”

“姓刘的,你给大伙说,有没有这回事!”

“这还用问么,准是被那些官老爷贪污了,贪污得一点痕迹也不留,吃人不吐骨头渣的杂种!”

刘重山脸色涨得通红,正要申辨,唇角半启又立即闭上,怒目瞪着关越风。

关越风道:“姓刘的,你说说那么多钱到底哪去了?长安城不过巴掌大个地方,城外敌军压境,可有妥善安藏之所?”

军士们围上来嚷嚷道:“姓刘的,快说,钱到哪了?”

“莫不是合伙与王长史私分了吧,王长史吃肉,你多少可捞拉些残汤剩水。”

“日他娘的,整整十四车珠宝,残汤剩水也够我们小民百姓祖宗八代花了!”

“我操你刘重山的祖宗八代!”

人群中,起哄声、笑骂声、叫喊声叠成一片。

刘重山一挥手道:“咱们走!”

圈中一伙军士押着一名五花大绑的军士就要往人群外闯。

那军士叫道:“关将军!”

关越风双手叉腰往当街一站冷冷道:“想走可以,把人给我留下!”

刘重山怒道:“你敢拦阻我执行军务?”

关越风道:“我不管你什么军务不军务,拿我的兄弟就是不行!”

刘重山道:“姓关的,你胆大包天!有王法吗!”

关越风道:“什么胆?胆子都在上边,克扣军饷、私分财物,官老爷的心都让狗吃了。昧了良心发财,却让我等兄弟阵前效命!什么王法?这天底下王法都是给我们小民定的!”

刘重山理也不理带人就往出挤,关越风寸步不让。

刘重山道:“有胆你动刀试试!”

关越风眼里如同冒火,一咬牙,从腰中呛啷啷拉出刀:“你看我敢不敢,你看我敢不敢!”

两下里顿时僵持当地,稍有不慎,就要血溅当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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