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晦浓眉一挑,道:“哥哥,兄弟正准备和你说这事。今年春下刚置下的,方圆二十余亩。父母下世的早,我兄弟二人自幼清贫,过尽了苦日子。原想等明年开春,房子盖好了再告诉哥哥嫂嫂,其中一处就是给哥哥嫂嫂住的。两处院子不远,都是前三后五四进式的,住的近些好照应。”谢瞻愣愣地看着他,沉声道:“两处院子花了多少钱?”谢晦笑道:“钱不劳兄长操心,都是兄弟的一片心意。”谢瞻道:“我问你花了多少钱?”谢晦道:“不多,总共下来,估计有七八万钱差不多了。”谢瞻道:“你哪来那么多钱,以你的俸禄不吃不喝你有几个钱?你在越雷池!”谢晦道:“兄长放心,朝廷律法我岂能不知?贪污受贿、违法乱纪、挪用公款之事兄弟决不会做,也决不敢做。钱都是场面上往来,朋友同仁们私下里赠送,我舍不得花慢慢攒下来的,这是人情。”“赠送的?人情?”谢瞻冷冷道,“为何不送别人,单单赠送于你,还不是看中你手中的权,你能为他们做事,你这是以权谋私!”谢晦一脸不悦道:“哥哥多心了!”谢瞻道:“我多心了,我是恨我在你身上少操了心!你在玩火,听兄长一言,将两处院子处理掉,在皇上面前请罪,给自己留条退路,现下还来得及…”一时说得急,又是一阵咳嗽。谢晦道:“哥哥暂且养病要紧,余事日后再说不迟。这是兄弟的一点心意,哥哥且留着花。放心,这都是兄弟的俸禄,干净着呢。”谢晦从怀中正要往出掏,被谢瞻挥手止住:“我不缺钱,我也不希罕钱。”谢晦紧咬下唇,怀中的手抽也不是,放也不是,一时愣在当地。

谢瞻叹了口气道:“许是为兄虑得多。你辅佐宋王登基,立有不世功勋,可你听说过没有,朝野群僚百官私下里如何说,宋主凶险奸诈,何谓禅让,那分明是谋权篡夺晋室天下,他才是乱臣贼子!”谢晦闻言,吓得全身一凛,不由自主地朝外面看看:“兄长!”谢瞻若无其事木然道:“历来树大招风、权大招忌啊。我恐谢家来日有不测之祸,为兄退守,只想为谢家保全肢体,自身便无恨事。为兄只望你自思勉励,为国,为家,也为你自己!”

谢晦仍旧默然。

谢瞻长叹一声,失望地看着他,挥挥手道:“你去吧!”

谢晦略一垂首道:“哥哥保重!”头也不回,出门而去。

一行清泪顺着谢瞻瘦弱的脸颊悄无声息地淌落,眼光木木地隔窗盯着谢晦远去的背影,脸上肌肉不易察觉地微颤,唇角透出一抹痛楚的痉挛,继而全身发抖。蓦地不知从哪里积聚起一股迸发的力道,抓起身前的痰盂,猛掷于地:“有此孽子,谢家休矣!”

痰盂摔在当地,顿时四分五裂,恰将抬腿进门的谢刘氏吓了一跳。“老爷!”谢刘氏叹了口气,默默地俯身蹲在地上将碎片拾掇起来。

谢瞻茫然地望着房顶,半晌无语。

谢刘氏轻轻挪上炕沿道:“老爷,那是他自个的事,万不可因此气坏了身子。”谢瞻将搭在身上的被窝揪起扔在一边,腾身跳下地,仿佛换了个人似地边披衣边道:“拿过那封信,我这就进宫面见皇上。你在家里快快收拾,建康虽好,非我谢瞻久留之地。迟走何若早走,否则祸将不测!”谢刘氏大惊道:“再好好想想,你真的狠心断了自家兄弟的锦绣前程?”谢瞻冷冷道:“何谓锦绣前程,他在给自己掘坟。我弹劾他是为了他,为了大宋朝廷,更是为了我谢家!”谢刘氏摇摇头道:“老爷何苦要走这一步,皇上不会采纳你的意见的,他现下是开国功臣,你莫要为此惹皇上不高兴。”谢瞻道:“我知道皇上不会采纳,我就想惹皇上不高兴!真若那样倒好了…祸福相依,今日为祸,不定以后会因祸得福。”说着看了一眼谢刘氏道,“往后你自然会明白我的一番苦心,我实在不愿看到谢家因这个孽子被诛!”“等等,老爷。”谢刘氏道,“他或许去见皇上了。”谢瞻道:“那我明日再去,早早收拾,待我明日前晌见过皇上,马上就走!”

谢刘氏点点头,上炕将摊在当炕的行李卷了。

路上,谢晦心阴阴的,只觉一股无法言说的沉闷堵在喉间,厌厌的既无力吐出又无法下咽。踏上天街遥遥望见对面金碧辉煌的太极殿沐浴在太阳下,愈发显得*凝重,心下这才长舒了口气,稍稍轻松些。心下盘算着面见皇上时,可能问及州内诸事对辞。治安诉讼、税赋钱粮、军事操演、民情风俗、吏僚核考等,尤其是撤除闲“州”的后遗症,上至州郡衙门各司道职守,下至县乡百姓民间口碑,这都是必须面秦的。去闲存要、并小为大,有效地屏除了各级衙门叠床架屋、官员冗杂繁多、人浮于事的吏治弊端。虽说原“闲”州、郡两级官员权力勋位一夜丧失,好在手中俸禄一石未少,只嘴里骂骂了事,并未发生如朝廷预料得大规模骚乱。不过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不过是朝廷削夺士族特权的第一步。明里暗里,谢晦已隐隐听说朝廷即将分田并州,那时朝廷的权力将进一步集中。州、郡、县三级管制将愈发明朗。分田也好,并州也罢,谢晦知道对自己而言都无损大碍,再如何运作,朝廷必定重用他们这些开国臣僚。谢晦早已看不惯高门士族不任职事,俸禄却丝毫不少,照旧出驾前呼后拥、游手好闲的恶少姿态,不尽早革除,不仅对庶族官员是种不公正,更对无端遭受重重盘剥的普通民众造成极大伤害。

去闲存要、并小为大,首先在万民百姓中得到极好口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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