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晦抹抹眼角,站起身见桌上摆了不过数碟普通饭菜,不由叹道:“陛下节俭至此,臣实在敬佩莫名。臣今日斗胆谰陛下几句,理应龙体为重,天下臣民离不得陛下您哪!”刘裕无所谓地摇头道:“谢爱卿知道,寡人亦是贫苦人家出身,自晓得每一粒粮食都来之不易,万万浪费不得,否则老百姓要戳脊梁骨骂娘!这是至要啊,可有的人不理解,直以为当皇上的,可食尽天下美味,享尽天下福贵。寡人是么?寡人不这样想。人生在世,房子再大,那不过都是临时住所。这么个小房子才是永久的家呀。”刘裕比划着棺椁的模样,笑道。“所以说,人不可贪焚,尤其是天下入仕为官者,要时刻晓得这权来自于民,自要用之于民,老百姓满意不满意才是检验为官者称职与否的标准。比如说,寿阳郡守姚长正,他这个父母官就当得好。这不是寡人说的,是寿阳城老百姓的口碑啊。寡人日里夜里做梦都想,如若天下为官者都象姚长正这样,寡人真正无忧了。可还是有人不理解,不过话返回来讲,说什么话的都有,事实最有发言权,只你们几个晓得就行了。今日没有外人,你说说,寡人的生活比得上你们州史官员么?”谢晦道:“回陛下,比不上。”刘裕道:“寡人看连郡守也不如。寡人说这个的意思并不是要让所有朝廷官员都这般寒呛,总是要替朝廷办事,替老百姓办事,没有个好身体不行,饮食上大可不必太计较,只要实心为朝廷办事,为老百姓谋福,这些不过都是小节而已。”

谢晦肚里早饿得咕咕叫,哪里敢放了量吃。刘裕就盘中夹了一块小筒圆食物放了谢晦碗里:“不要拘束,尝尝这个,这可是有名的‘小裹蒸’,在荆州不一定吃得到的。”谢晦欠身要站起被刘裕虚按道:“要见外,这顿饭就吃得没意思了,先垫垫肚子。寡人知道你没吃饭,一会寡人还有话和你说说。”谢晦匆忙就着几根腌咸菜将小裹蒸几口吞下,规规矩矩地将碗筷一放道:“陛下,臣饱了。”刘裕一笑,也不理他,将碗中余饭悉数扒拉干净。

“你饱了,寡人就放心了,要不传出话去,寡人不给州史大人管饱饭,寡人的罪过就大了。”刘裕将碗放下,道,“撤了吧。”两个宫侍过来将桌上拾干净。

刘裕笑道:“此次撤州,底下反映如何?”谢晦道:“一些州郡本来就不存在,哪里来的州史、郡守之说。这是前朝遗留的吏治大弊,官职叠床架屋,官员冗杂繁复,往往一州有两三个州史,郡守以下就更不须说。说句不中听的话,一些人白拿朝廷俸禄,却不为朝廷办事,有时还利用权力制肘,到头来还不都是老百姓养活这些人?最终还是苦了百姓,头上各类赋税多如牛毛,部分可怜的百姓生活贫困无着,而那些白拿朝廷俸禄的人却过着靡烂不堪的生活!实是大不公!此次朝廷大动作,撤了这些‘闲’州,甭说百姓拍手高兴,就是属州郡的官员亦个个称快。那些高门子弟靠着出身,自己四体不勤,五谷不辩,谋混一官半职混日子,虽说怨气冲天,却也未敢有何不轨之行。”刘裕道:“寡人历来行事就是如此,只要合了百姓意愿便是好的。这些人,天生就是蛀虫,早晚都得除,晚除不如早除,长痛不如短痛。寡人不怕,有胆他们就来碰硬试试,只要能为百姓减负,为天下安宁计,有人胆敢惑乱,来一个寡人杀一个,来两个寡人宰一双!”说着,刘裕已是满脸怒容,眉宇间杀气腾腾。谢晦顿觉血往上涌:“陛下,杀鸡何用牛刀。微臣情愿率州郡人马,甘作先锋!”刘裕道:“寡人知道,爱卿时刻心忧朝廷,寡人正要说起这事,荆州现有两千人马,加上各署衙近卫亲军,总有两千五六吧?”谢晦朗声道:“陛下放心,这两千人马都是臣当年使出来的兄弟,赴汤蹈火,再所不辞!”刘裕道:“两千人马够了么?”谢晦脸色涨得通红道:“即便战至一兵一卒,也要誓死保护皇上!”刘裕闻言大是感动,道:“谢爱卿忠心可嘉。不过,两千人马远远不够。统兵在外,除了檀将军,寡人只有爱卿可予以重托。寡人再给你八千军马,你看如何?”“陛下……”谢晦大感困惑,一时愣了。刘裕道:“寡人要加封你为持节都督青州、豫州、徐州、荆州四州军事!”谢晦一听大喜,脸上却不动神色,故作吃惊道:“陛下…”刘裕道:“你们都是跟寡人南征北战的老人,只你与檀道济领兵打仗寡人放心,其余诸将都缺乏历练。总之,寡人信得及你!”谢晦咬着牙斩钉截铁道:“臣谢晦眼里只有陛下一个,谁的帐都不买!”刘裕满意地点点头:“寡人明日就给你下诏,你回去后好生办你的差使就是。”

“谢晦遵诏!”

末了,刘裕又道:“谢爱卿,听说你去年给太子办了不少事,可是有的?”谢晦一愣,脑海里迅速揣摩着刘裕此话的深意,却不敢有隐瞒,道:“微臣去年给太子买了四五只蟋蟀玩,另外太子爷说手上拮据,又分两次送给太子爷三千钱。”刘裕道:“寡人不问你这些钱哪来的,也不想知道。不过看来你对寡人没有隐瞒,寡人不怪你。今日只有我们君臣二人,寡人告诉你,往后你办你的差事就行了,就是你说的那句话,谁的帐也不买!太子、皇子跟前少跑,这对你没好处,你知道寡人的意思了吧?”

“臣懂了。”

“你们未必懂。命自天定,该走什么路那是他们的造化,与朕无关,与你们更无关。就是这样,你去吧。”刘裕挥挥手道。

蓦地一个念头闪上脑海,谢晦不禁暗暗咬了咬唇角。

刘裕见谢晦仍跪在地上,奇道:“怎么,谢爱卿莫非还有事?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别压在心里头。”

谢晦乍乍胆子,沉声道:“陛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刘裕道:“你说,寡人听着呢。”谢晦吞咽了一口唾沫,道:“陛下年事已高,微臣觉着应该考虑如何使千秋大业万世长存,帝位至关重要,不能交给无才无德之人!”“噢?”刘裕端至嘴边的茶碗不易察觉地轻轻一晃,眉头略略一皱,迅即恢复常态笑道,“那依你看庐陵王如何?”谢晦未听出刘裕口中的挪揄之意,道:“陛下,容臣好好观察观察。”刘裕点点头道:“好,今日乏了,你去吧。”

出了崇华殿门,谢晦方觉腿脚发麻,腰酸背困,肚子里竟又咕咕地叫了起来。回身仰望金壁辉煌的崇华殿巍峨高耸的屋脊,沐浴在当头的阳光下,发出刺目的炫光。两旁如行云流水般的挑檐下,一排银铃齐齐整整缀满,偶尔风过,发出脆生生的声响。谢晦不觉长舒一口气,但觉气宇怡然,心胸敞阔,一股巨大的可依赖感充溢腹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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