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震此人,不愧是山贼出身,就是狠。

拿到两千骑营的指挥权后,他便连夜率军,离开了长汀堡。

丝毫也不顾,两千骑营在连续作战、奔驰了一天后,已经极其疲惫的事实。

并且!

即便是赶夜路,即便野外小路艰险难行,他也是一路催促士卒快行。

一夜急行军后,两千骑营居然硬生生地跑出去了一百多里。

而代价,则是整个骑营,两千多人,非战斗减员达到了一百八十多人。

当天光微亮的时候,见众士卒实在疲惫,他才松口,让众人停下来修整

不过,士卒可以休息,但几个主事的军官,却又被他召集了起来。

很快,骑营统领--肖冲,及骑营的四个都长,便聚集到了他的身边。

这五人见到何震后,只是敷衍地拱了拱手,冷冷地说了一声,“见过何将军”,便用血红的眼珠子,冷森地注视着他。

不怪他们如此。

骑营自成立以来,因李恒保护的比较好,尽管数经大战,但每战的伤亡,最多也就是两位数。

结果,刚刚交到何震的手里,仅仅是一夜行军,便有了三位数,一百八十多人的非战斗减员。

这一百八十多人中!

虽然大部分都是因疲惫而从马上摔落下来受伤的。

也是可以在养好伤后,再归队的。

可是,五个骑营主官,依旧心疼得肝颤。

......

对于五人的不满,何震一点都不在乎。

相反,他还斜瞥了五人一眼。

嘴角更是微微一弯,发出不屑的‘哼!...’声。

“找尔等过来,是有事要告知尔等。”

话音落后,一片沉默。

仅有草丛间的虫咛声,在众人耳间回荡。

这让何震眉头微皱,脸上泛起一丝怒意。

见此,肖冲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作为骑营的统领,他得识大体。

不能像底下的人一样,由着性子来。

否则,就现在这个样子,他们骑营的几个军事主官,非得同何震当面闹崩不可。

因此,尽管心里别扭,他还是瓮声瓮气地开口道:“请何将军吩咐!”

......

何震的嘴里又发出了一声冷哼。

接着,他森冷的双眼,来回扫视了几人一番,才伸出手中的木棍,指了指,地上的一张简易地图。

“一夜急行军,我们已经跑出来了一百多里。

我们现在的位置,应该是在这里。

从此处向东百余里,能到吴郡的阳羡城。

反之,向西八十余里,就是我丹阳郡的永平县。

我的打算是,在此修整一个时辰后,继续向南急行军。

争取在日落之前,到这里。

也就是高安铺一带。”

说到此处,他抬起头,眸光闪烁地盯着面前的五人,语气又变得冷冽起来。

“因是白日行军,我等又是骑兵,行军的声势比较大。

所以,为避免惊动江东联军,行军之时,斥候之事一定要做好。

五位将军辛苦一下,各带一队斥候,轮番在周遭警戒。

嗯!...

尤其要注意东面吴郡的情况。

一路之上,不管山野草民,还是山贼草寇,又或者江东联军的探马游骑。

只要是碰到了,一律带走。

带不走的,就地格杀。

另外,还有一事,诸位需谨记。

那就是,碰到的人,不论是带走,还是格杀,都要在有万全的把握下,才可进行。

若有人处事不慎,让人跑了,导致我等行踪泄露,那就休怪某取你的项上人头。”

五人对何震是不满,而且,也敢于表达自己的不满。

但何震毕竟是主公任命的主将.

而他们,也没有抗命的心思。

所以,对于何震正式下达军令,他们还是双手抱拳,躬身应是。

不过,在应了一声后,其中的一位都长,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犹豫。

“怎么?”何震略显嘲弄地道:“张都长觉得,某的军令不妥?”

“不敢!”那位都长软着顶了回去,“末将岂敢质疑:何--大--将--军的军令?

只是!

我骑营弟兄们,昨日鏖战一天后,又经一夜急行军,委实是疲惫不堪。

现下虽在修整,但也只有一个时辰。

之后,又是一个白日的飞奔。

何将军,从此地到高安铺,可是足足有一百六十里啊!

我怕...”

何震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张都长得意思,我知道了。

这样吧!

留一个卒的兄弟在后面,慢慢地跟上来。

跑不动的、掉队的兄弟,都可以由这个卒来收容。

这样,也能少损失一些弟兄。”

“末将代弟兄们,谢过何将军。”

“用不着谢我!”何震面容一肃,沉声道:“主公即委我重任,那我就要对主公负责。

此番突袭永安,关键就在一个‘快’字!

我们只有尽快赶到永安,才能趁其不备,一股而下。

否则,只要稍有迟延,走漏了风声,不要说拿下永安,就是我等,恐怕也都要陷在那里。”

说到此处,他微眯着双眼,又冷冷地扫视了五人一眼,才又接着道:“我说这些,非是要解释什么,而是要告诉尔等:

现下,只要能快速赶到永安,任何代价,我都愿意付。

不要说损失几百骑兵,就是砍下你们几个的脑袋,我也在所不惜。

大不了,我事后向主公请罪就是了。

但现下,我即为此军主将,尔等便需无有保留地配合我。

否则,休怪我军法无情。”

此话一出,肖冲五人面色一凛,立刻躬身应是。

被敲打过的五人,虽在心中仍有一些不满,但在随后执行何震将令的时候,却是利索了许多。

也让何震统率的这支骑兵,在日落之前,终于抵达了高安铺。

不过,出发时的两千骑,却只剩下了一千六百多骑。

而且,这一千六百骑,此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再要向前赶的话,这支骑兵极有可能就地崩溃掉。

因此,尽管心里很急,何震还是在高安铺停了下来。

......

高安铺,实际上是一处废弃的村落。

此处原本有高、安两氏村民三百余口。

几年前,吴郡爆发过一场大规模的山越叛乱。

山越叛军经过这里时,就顺手把此地的村民给屠了。

从那之后,高安铺便荒废了下来。

高安铺的四周,原本有一道高约丈余的土围子。

这几年,因无人打理此地,不仅村落内的土坯房近乎全倒,就连外面的土围子,也是大段大段地朽塌了下来。

不过,此地再是不堪,也要比露宿荒郊野外强。

这也是何震不顾士卒疲惫,非要赶到这里的原因。

无他,在这里宿营的话,能让士卒休息得更加充分一些。

......

第二日清晨!

一片窸窸窣窣声中,宿在高安铺内、外的士卒,次第起身。

或是洗漱,或是吃早餐,或是整理甲胃,或是饮马...

但无论干什么,所有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地流露出一些疲态。

甚至,一些人还在哈欠连连。

只看士卒的表现,便可知:一夜的修整,并没有让他们完全恢复过来。

随着晨光大亮,士卒们也渐渐整束停当。

原本略显喧嚣的高安铺,便勐地沉寂了下去。

高安铺内的一处空地上。

一顶简易的军帐内,何震正对五个骑营主官分配任务。

“张都长,你的斥候收回来后,可以在此地修整一个时辰,再跟上来。”

“是!”一名顶盔掼甲的壮硕身影,躬身应道。

“肖统领!”何震转头看向一旁骑营统领--肖冲。

“在!”

“今日第一阵斥候,我想由你亲自统带。”何震接着道:“斥候的数量,也由现在的一卒百骑,增加到两个卒两百骑。”

“这...”肖冲疑惑地看向何震。

“我从那严明口中得知...”何震略显无奈地解释道:“此去东南八十里,是乌程县。

而刘备,就屯驻在乌程。

不管怎么说,刘备也是闻名天下的人物。

其麾下,更有关、张、赵三员大将坐镇。

我等的行进路线,虽离乌程尚有一段距离。

但,小心一些,总是没有错的。”

“这...”肖冲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何将军,那刘备不是与主公有约嘛?怎么...?”

“湖涂!”何震一摆手,打断了肖冲,“刘备是与主公有约,可那不过是双方私底下的口头之约。

我等轻兵突袭吴郡腹地,岂能把自身安危系于此?”

“这...”肖冲犹豫了一下,肃容回道:“将军所言甚是,是末将轻忽了。”

“嗯!...”何震点了点头后,脸上又露出了迟疑之色。

突然,他满是烦躁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

我们不走这条路了。

我们向西,退入丹阳郡。”

“退入丹阳郡?”肖冲五人惊讶地看着他。

何震冷哼了一声,说道:“诸位莫要觉得本将所为怪异。

刘备是与主公有约:要助我等破了江东联军。

可他同样也深恨主公。

要不是主公东进,那刘备现下已是丹阳之主也。

诸位试想:若是我等行踪让其得知话,会怎样...?”

“这...”肖冲愣一下,迟疑着道:“假做不知,再私下放出风去,让我等前功尽弃...”

何震冷哼了一声,道:“这还算好的。

他若尽遣大军而来,把我等围歼在这吴郡腹地。

试问:主公事后如何能够得知?”

“可是...,何将军...,若是退入丹阳郡的话,路上岂不是要耽搁一天?”

“耽搁一天,便耽搁一天吧!”何震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刘备毕竟同江东的这些豪门不同。

他这样闻名天下的人物,某实在没有信心,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从他的地盘旁过去。”

“那...”

肖冲正要再说点什么时候,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几人都是久经战阵之辈。

这马蹄声一入耳,便能听出一丝着急、慌张之意。

一名身形稍显瘦高的都长,微一皱眉,粗声道:“这应该是撒在外面的斥候,回来报信了。

看他这个急劲,似乎...”

何震摆了摆手,“不必猜了!我等出去迎一迎,即刻便知是何事了。”

......

高安铺外面土围的一道豁口处,一名满面风尘的骑卒,甩蹬下马,单膝跪在何震的面前,“将军,东南十里处来了一支,打着‘刘’字旗的兵马。

“观这支兵马的行军状态,他们似乎是要往北去。”

“往北去?”何震拧着眉头,“这应是江东豪门在调刘备,北上防御阳羡...

如此的话,倒是让他有了烧联军粮草的机会...

嗯!...”

正在这时,又是一阵急促的蹄声,从远处响了起来。

很快,又一员骑卒,单膝跪在了何震的面前。

“何将军,一支两百人的骑队,脱离刘军大队,直冲我们而来。”

一旁的肖冲吃惊地道:“何将军,刘备发现我们了?”

何震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应是发现我们了!”

“这...,怎么会...?”

何震没有直接回答他。

他先是挥退了两名骑卒。

之后,在沉吟了片刻后,他才略显无奈地道:“刘军游骑应该早就发现我们的斥候了。

而且,还在他们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一路跟随着,找到了这里。”

“何将军,我们放出去的斥候,可是非常小心的,怎会如此啊?”肖冲不甘地道。

“这不怪弟兄们!同刘军游骑比起来,他们确实不行。”

说到此处,看着一脸不服的肖冲,何震苦笑了一下,解释道:“肖将军,你们骑营才成立多长时间?

连一年都没有吧!

那刘备呢?

自黄巾之乱起,他就游走于天下。

虽是屡屡兵败,但这么多年下来,其麾下自也积攒下了不少精兵悍卒。

你这成立不足一年的骑营,如何能与这些人比?”

“呼!...”肖冲无奈而又不甘地长出了一口气,“那...,他们现在迎过来...,是...?”

“要么,是以精锐骑兵粘住我们,给后面的步卒争取时间,让他们围过来,一口把我们吃掉。

要么...”说着,何震的双眸精光四射,“我感觉,他们似乎想试一试我们的斤两...”

“试试我们的斤两?”肖冲有点懵逼地看着何震。

“对!”何震点了点头,“刘备麾下关、张、赵三将,均是闻名天下的勐将。

可是,主公攻略丹阳郡时,这三将却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便身受重伤,败走吴郡。”

说到此处,他嘴角弯了弯,笑呵呵地道:“肖将军,你若是刘备或关、张、赵三将,会怎样?”

“这...”肖冲喃喃地道:“憋屈!不服!...

就算不能同主公来一场正面大战,但也要找个机会,同主公麾下的军将切磋一下,试一试他们的斤两...

呃!...”说着,他回过神来,“何将军的意思是,他们是过来斗将的?”

“不错!”何震点了点头,“肖将军,你不觉得...?

对那刘备来说,此时、此地,正是斗将的好时机嘛?

我等深入此地,无非就是来搞偷袭的。

此时来寻我等斗将,不论输赢,都能给我们添点堵。

甚或,就是让我等因此暴露,让江东联军有所防备,也不是不可能。

而主公那里,即便事后知道此事,也无法因此事同他们翻脸...”

“这...,何将军说的不错!那...,我们现在迎上去?”

“迎是要迎上去的。”何震点着头道:“不过,却是某自家迎上去。

至于肖将军...”说着,他脸容一肃,沉声道:“你立刻带三百骑卒绕过他们,监视后面的刘军大队。

若是发现他们向分兵两路,包抄过来,那就说明:

这股两百人刘军骑兵,他们过来,不是为了斗将,而是要缠住我们,好给后面大队人马争取时间,好一口吃掉我们。

那个时候,你立刻兵分三路跑。

一路往北,返回主公大营。

一路往西,避入丹阳郡。

一路往南,一直往南...

如此的话,即便我等全军覆没于此,也应该有人能跑出去...”

“这...,末将明白了!”肖愣双手抱拳,深施了一礼,“何将军放心。

若刘备真存了歹意,末将一定会把消息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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