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旭在怀远驿住了一个多月,从三月底等到五月中旬,都等不到礼部的人来安排觐见的事情,好像临安朝庭的人压根儿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一件事似的,这让张旭大为着急。此事让他感觉到有一种诡异的感觉,但却又无可奈何。拼了命,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一天,张旭呆在驿馆里面,南宋朝礼部高官大员们照例又没人理张旭。张旭闲极无聊,天天去各大部门找小官小吏们聊天打屁,现在也觉得什么劲,于是便带着自已的贴身保镖杨波,上街去走走。

作为南宋朝庭行在的临安,乃是这个时代当之无愧地全球第一城市。这座依京杭大运河和西湖而兴起的城市,是南宋全国的政治中心,同时也是经济中心,还是文化教育中心。由此原因,这个时代的临安,既透着一种*肃穆的气息,又不失西子湖畔孕育的优雅舒适和钟灵毓秀。这个时代的临安可比后世的北京在中国还要牛比。全城居民已经超过一百万的大关。与泉州四方商为云集,追逐金钱,并且有较重的胡人风俗气息有所不同,虽然临安的外国商人更多,人们对待外国人也更为友好和开放,但是临安绝对是中国文化气氛。许多在泉州生活经商的胡人还顽强地保持着本民族的习俗,但在临安,所有的外国人从衣着,到语言,到风俗习惯,都在努力汉化,使自己看上去也像是一个宋人。临安虽然在经济上比泉州更发达,也更人流如织,更熙熙攘攘,但整座城市却没有给人一种铜臭的感觉,反而有一种优雅舒适的生活品位,浓郁的文化气息扑面而来。

张旭和杨波两人沿街闲逛,看到什么都要忍不住好奇一番。说实在的话,在两个不同的文明时代生活过的张旭,很少逛街,偶尔上街,也只是浮光掠影式地匆匆浏览而过。很少像现在这样慢悠悠地在街上闲逛的。

只见城内各条街道上密密麻麻的店铺里,陈列着各种各样的商品,有香料,水果,药材,小装饰品能及珍珠等各类商品,每类商品又都分为好多品种。比如,香料就有花椒、桂皮、丁香、胡椒、陈皮、茴香、肉蔻等许多种,还有一些张旭根本叫不上来名字。水果则有桃子,梨子,荔枝等,还有从别的地方贩来的葡萄干等。还有每隔一段路,就有一个书店和文房四宝店。当然专门卖酒的酒店和宴客的酒楼也绝对不少。酒楼里面还有歌女为客人助兴。不断地飞出一些软腻柔滑的歌声,让人听了,不由得酥到骨子里头去。街道上还有不少公共浴室,里面都有男女仆人提供服务。

除此之外,张旭发现还有十个大广场或市场,这些广场每边长度都接近两里。大街位于广场前面,街面宽四十步从城的一端笔直地延伸到另一端,有许多较低的桥横跨其上。这些方形市场彼此相距十来里。在广场的对面,有一条大运河与大街的方向平行。这里的近岸处有许多石头建筑的大货栈,这些货栈是为那些携带货物从印度和其它地方来的商人而准备的。从市场角度看,这些广场的位置十分利于交易。听说,每个市场在一星期的三天中,都有四、五万人来赶集。所有你能想到的商品,在市场上都有销售。

大街上的行人当中,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都不由自主地带着一股子一个国家首都百姓特有的骄傲,自豪。言谈举止当中,带着一股子睥睨天下的气概。时不时飘过的一些士子,更是带着一种我不是正常人类,我是天上星星的骄傲神色,在高谈阔论当中,更有一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豪迈。眼下,这些百姓和士子们谈论最热门的话题,当然是刚刚拉开序幕的开禧北伐了。

张旭在历史书上,对这件事的最后结果很清楚。可眼下这些百姓们和士子们当然不可能清楚,于是说起来,个个都仿佛亲临前线,浴血厮杀一般。又或者个个都是运筹帷幄,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统帅,似乎大军一出,北方大金国就会望风而逃,北方大片的失地就会轻易地收回来一样。那些士子们更是丫丫:北方受苦受难的百姓,一听闻王师到来,就会立刻倾巢而出,箪食引浆,夹道欢迎。

张旭走着逛着,不知不觉当中,就来到了西湖边上。只见这十三世纪初期的西子湖湖水很是清澈澄明。远远看过去,湖面一片碧绿,上面长着许多的荷叶。那些荷叶晶莹碧绿,像是一个个倒扣的伞盖,煞是可爱。更有那零零落落,含苞待放的荷花花骨朵,钻出水面,给湖面又添了雅致。

张旭逛到西湖边上,便看到一座纯用竹子搭建而成的别墅。别墅大门顶上有一块匾额,匾额上有四个大字:相宜竹舍。看样子,这名字似乎取自苏东坡的佳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别墅有房有院还有围墙,那房子有两层,还开有窗户。看上去经常有人打扫,纤尘不染。院子里面也种了一些竹子。那青翠的竹子叶仿佛不甘院子里的寂寞束缚,顽强地探出了墙外。

今天这相宜竹舍里面一点也不寂寞。大门洞开,院子里面摆了一张大大的竹制圆桌,桌旁边摆了一圈的竹椅子,竹椅子上坐了六七名,穿得红红绿绿,打扮得像是招花蝴蝶般,明艳动人,青春年少的女孩儿。这群女孩儿,看样子,年约在十七八岁,身边还各有一个男伴。

那些女孩儿都闲闲地坐在椅子上,那些男伴们则在身边献殷勤。有欢声笑语在男伴手中品尝水果的,有亲热帮忙擦汗的,也有只管两人在那儿柔情蜜意地悄声说着情话的。

欢声笑语当中,有一位女孩儿,以丝巾蒙着双眼,站在院子中那一丛竹林下面,双手拿着两块类似于山东快块的竹板子,一下一下地互相拍打敲击着。

竹板声声中,那些围坐了一圈的女孩儿们,手中正传递着一朵绢花。那传到谁的手里,谁就像是接到了烧红了的炭火似的,赶紧地就传给下一位。

传着传着,当绢花传到一位身材丰满,面庞圆润,手背上长满了婴儿般地可爱的肉窝窝的大眼睛女孩儿时,那竹板声刚好停下。

其他女孩儿们和那些男伴们轰然叫好,纷纷叫道:“韩竹韵,轮到你了。好久都没听到你作词了。我们都望穿秋水了,你快作一首词让我们享用享用!”

那个叫做韩竹韵的姑娘,手拿着娟花,脸上带着柔柔地笑,嘴角露出两小小的酒窝窝,用很清丽的嗓音地说道:“我作词可以。但今天出的题有点儿难。既要应和这春已归去,夏还未至,满西湖的菏花即将盛开前的情景,又要预祝我朝王师北伐大捷,克复汴京,一雪靖康之耻,可得让我好好想想啊。”

这位姑娘旁边的男伴帮腔道:“就是,今天出的题太难了,一时半会儿那能作得出来的。”

旁边一众少男少女们一齐用可以杀人的眼光瞪着这个男子,说道:“史衙内,闭嘴。你刚才作不出来,丢人现眼。可不代表韩竹韵也做不出来。”

正在这时,这些少男少女们,突然听到门口一个声音插话道:“这能做得出来,真是好才华,我表示佩服。但北伐大捷,克复汴京,你们不觉得太过一厢情愿了。”

众少男少女们吃了一惊,一齐转头看向大门口。只见大门口在他们没注意的时候,已经悄悄地站了两位二十岁的男子。其中一位男子却与一般的宋人完全无二。另一位男子长得个头与一般宋人比起来,已经算是相当高了。身上的衣服也用扣子扣着,比起他们来,相当的紧身,头上的头她剪得很短。这个样子的,自然就是张旭了。就算是在鸡笼,他那短发,也绝对是独一份。

看到他,那手拿绢花的韩竹韵愤怒地瞪着张旭说道:“今北方金国吏治贪腐,军纪废驰,百姓在胡虏肆虐下,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日夜苦盼朝庭王师北伐,收复失地,解民于倒悬之中。一旦王师北伐,忠义之士必然争相来投。今朝庭上下一心,北方前线捷报频传,不就是明证。你为什么说这是一厢情愿?”

这位韩姑娘很愤怒,可那愤怒的表情挂在一位明艳,青春,阳光的少女脸上,让人一点也不觉得是愤怒,反而平添了一种轻嗔薄怒的妩媚。

张旭嘻嘻一笑,骨头发贱,觉得像受了夸奖似的,走了进来,毫不客气地坐在韩姑娘身边,答道:“你问为什么,那就好好跟你说说啊。你说北方金吏治贪腐,军纪废驰,百姓水深火热。难道这大宋国便是吏治清明,军纪严谨,军伍精锐了?恐怕这大宋贪腐更加甚于大金,军纪更加败坏。军队的战力远远不如。百姓的水深火热一点儿也不比大金治下好过多少。至于说到旦王师北伐,忠义之士争相来投,别人这么说,你听听也就算了,可当不得真。再说了,北方金国早已经把国家重心从起家的东北迁到了中原。大金国根基已经在中原。想要收复中原,收复汴京,就必须把大金国灭国。可是当今大宋有将大金灭国的实力么?以前高宗朝有北伐之将,无北伐之君,孝宗朝有北伐之君,却无北伐之将,故而几次北伐全都失败。现在更是既无北伐之君,也无北伐之将,空有一个文官宰相韩侂胄一厢情愿,还急躁冒进,北伐岂有成功的道理?恐怕力主北伐的韩宰相,最终处境会非常不妙。到时候宋室朝庭恐怕需要用他的人头向北方求和了。”

那个韩姑娘听了,不由得脸色发白,十分难看。旁边她的男伴史衙内十分愤怒,指着张旭说道:“你这小子,说得倒是头头是道。但看样子,你好像是哪里来的夷狄吧?有本事,你先作一首诗词来,我们才信你说的。要不然,别丢人现眼。”说完,转身柔声安慰那位韩姑娘。

张旭纳闷,我能不能作诗词,跟我说的对不对有什么关系?跟你们要不要信我有什么关系?而且刚才那番话,可以后世史学家对这次开禧北伐失败的总结。跟我会不会作诗词有什么关系?跟你们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

幸好,这时那位韩姑娘解围:“史衙内,不要对客人慢了礼数。”

又转头看着张旭说道:“这位公子,你是那里人?”

美人相问,张旭便自我介绍道:“我叫张旭,是从流球大鸡公国来进贡的使臣。”

那些少男少女们,一听大鸡公国四个字,忍不住都噗哧一声笑起来。这名字起的,不能不让人发笑,张旭对此表示很无奈。

那韩竹韵笑了笑,再加上身边男伴史衙内安慰,心情似乎好了很多,便说道:“刚才听你那番话,挺有才学的。能不能作一首诗词让我们听听?”

张旭心说难道你也要听我作一首诗词才决定相不相信刚才我说的?我的话,你相不相信,跟我有什么要紧?我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而已。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但是张旭连诗读过的,总共才记住三十来首,来源于语文教科书,自然不可能会作诗。而且那些诗都是唐宋朝的名作,自然也不可能剽窃了。

不过看到周围那些少男少女们一幅你肯定做不出来的鄙夷目光。张旭决定恶心恶心他们。于是说道:“我学过一点,但不太会作诗,现在就作一个谜语诗,大家猜猜谜底怎么样?”

那些少男少女们一听对方居然会作谜语诗,不由得目露惊异的色彩,一齐说道:“你既然会,那就说来听听。”

于是张旭便开口道:

离地三尺一条沟,

一年四季水长流。

不见农妇来挑水,

只有和尚来洗头。

张旭说完,发现并没有想像中的一片轰堂大笑声,居然一个个都皱着眉头认真地思考并且猜起谜来。

这首诗是张旭穿越前在一个公共厕所的墙上看来的。现在说出来,那些公子小姐们一时没明白。倒是跟张旭一起来的杨波噗哧一声,哈哈大笑起来,露出一个男人都明白的猥琐而*的神色,笑得浑身发颤,站立不稳,差点满地打滚。

杨波都已经明白了,怎么这些自小读惯了诗词,作惯了诗词的人,都不明白?

张旭正这么想的时候,有人明白了,只见那个韩姑娘气得满脸通红,俏眼中露出鄙视,不屑,愤怒的神色,气急败坏地指着张旭说道:“混蛋。来人,把这个混帐淫徒给我赶出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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