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对她另眼相看,觉得这丫头跟我印象里的完全就是两个决然不同的人。

“不吃了,人上了年纪不爱消化,吃多了积食。”刘老太太似乎被她的真情实意打动了,握着她的手说道,“我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看新闻,最近电视里报道最多的就是雨夜屠夫案了,我也知道那些跟在死者身边的孩子下落不明,听着就让人揪心。所以这个年轻人一提孩子,我就把这两件事儿联想到了一块。”她说到这里,脸色有些踌躇,“不过那户人家和雨夜屠夫案不见得有什么关系,他们也是苦命的人啊。”

我一听刘老太太说到了正题,连忙支起了耳朵。刘老太太指着一旁的椅子道,“你们几个都坐下,这话说来可长了。”她老来寂寞,身边除了护工就是老年公寓的老人,平时根本没什么人说话聊天,难得来了几个年轻人愿意听她讲述过去的旧事,她顿时来了精神,抬手把电视关掉了,就怕打断自己的思路。

“您说吧,奶奶。”岳胜男嘴角的笑容满是鼓励,“慢慢说,不着急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刘老太太对她的态度十分喜欢,亲热地抓着她的手,半眯着眼睛回忆起来,“那片棚户区的旁边最早有个菜园子,棚户区就是紧挨着它建设起来的,起初只有几户人家,都是当地的菜农。我是十七岁时嫁到那的,当时那地方穷得哟……”

二窝囊一听她把话扯得这么远,张嘴正要说话,却被岳胜男一个严厉至极的眼神怼了回去。他聪明地闭上嘴,专注地听刘老太太从头讲了起来。

“到了九十年代初的时候,那地方的人口就多了,房子也越建越多,密密麻麻的出个门都要绕很远的路。你们说的那间房子最开始的屋主姓王,一家人都非常的和善可亲,后来家里的老爷子去世之后,全家都搬回到山东老家去了。再搬来的这户人家姓马,只有三口人。”刘老太太说到这里,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不过听人说啊,他们这家人是后组建的,男主人是个死了老婆的人,带着个儿子,那女人则是后娶来的媳妇。要不是听知情人说根本就看不出来,他们三口人感情特别好,那个女主人叫胡红,对这个继子百依百顺的,简直比亲妈还要好。”

刘老太太声音不大,我们听得格外专注,唯恐一个分神就漏掉什么重要信息。

“胡红那人非常热情,离得老远就能听到她的笑声,谁家有困难都愿意帮一把。当时他们搬来的时候,我老头子已经得癌症去世了,家里只有我一个,每到秋天买秋菜的时候我就犯愁,自从她搬过来都是她帮我搬到家里来。”刘老太太想到那时的情景,眼睛很快就红了,眼圈里泛着泪花,“那么好的一个人,谁知道最后竟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她怎么了?”我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有些紧张地问道。

刘老太太抬头看了我一眼,叹着气说道,“别提了。她当时在郊区的一家工厂上班,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还要加夜班特别辛苦,不过从来也没听她埋怨过半句。结果有一天就出了事故,那天原本不该她值班的,是她的厂友有事跟她串班,她好心肠就答应了。谁知道赶得也巧,当天晚上厂子就着火了,死了不少人。胡红命大捡回了一条命,但半边脸却在火灾中毁掉了。”

工厂、火灾、毁容……

一个个字眼敲击着我的耳膜,我混乱的思绪也逐渐清晰,那些零零碎碎的线索随着刘老太太的话开始一点点拼凑出起来。

刘老太太继续道,“胡红年纪轻轻就遭遇这种坎坷哪能受得了,自从出院后就性情大变,家里人怕她受刺激,连忙收起了所有的镜子。可就算这样,胡红还是像换了个人似的,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嚷大闹,有时候半夜还能听到她的嘶吼声,可吓人了,基本就等于疯掉了。她特别怕见人,到后来又转变为怕光,家里人没办法,就把最里间的小屋窗户彻底砌死,改成了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胡红就一直生活在那里。”

我点点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那间黑色小屋的来历。

刘老太太缓了一会儿,心疼地说道,“我自从那次事故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胡红,只是听说那家工厂的黑心老板连夜跑路,胡红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居然一点儿补偿也没有,他家的男主人为了养家糊口只能拼命地打工,家里就留下一个不大的儿子照顾胡红。没出事之前胡红待他像亲儿子似的,可自从出了事儿,胡红就经常虐待孩子。一会儿把他打扮成小姑娘,一会又疯狂地抽打他,那孩子浑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看得我们都心疼极了。”

岳胜男听到这里,转头看了我一眼,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眼神颇为落寞难过。

刘老太太道,“那孩子估计也是被胡红折磨疯了,突然转了性格,变得畏畏缩缩不愿意说话,见到人转身就跑,还经常抱着胳膊自言自语,看人的眼神直勾勾的,充满了防备与不信任。”

刘老太太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似乎想到那一家人十分的惋惜。

我忍不住开口打听道,“那您还记得胡红没出事儿之前是什么样的吗?”

“怎么会忘呢?现在想起来都跟昨天似的。”刘老太太唏嘘着说道,“没被毁容之前胡红那个人特别爱美,我记得她尤其喜欢穿红色的衣服,又鲜艳衬得她皮肤又白,有一年她还买了一条红色的长裙子,穿起来真是漂亮极了。”说到这里,刘老太太有些难过地叹了口气,“听说她毁容之后,还整天惦记着红衣服,她家那口子被闹得没办法,给她买了好几件。胡红精神好一点儿的时候就把衣服穿上,精神不好的时候就把衣服撕得一条一条的,家里人怕她拿刀拿剪子伤着自己就都藏了起来,她找不到工具就用指甲挠,用牙咬,样子别提有多疯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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