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心慈口瞪目呆的看着几个簪花令使亦学其大总管藏进庖厨,心头如有万匹黑水马趟过。

三位番邦友人自是识得司职监管他们的丽竞门簪花郎们,此刻见其如老鼠躲老猫,亦是面面相觑。

“某等继续饮酒”独孤心慈冷哼一声,不就是一燕唐公主么?吃人不吃?想吃某尚得有好牙口。

荆山公主换回了女装,着一裸肩长裙,上身直披一件大袖纱罗衫,轻掩****,致使上身肌肤隐隐显露,风流万种。梳一堕马髻,于面颊太阳穴处以胭脂染绘两道红色的月牙形纹饰,工整形如弦月,繁杂状似伤痕,眼眸含春,腰扭似柳。

独孤心慈差点把刚吃下去的米饭吐出,赶紧大喝一口酒压惊。

荆山公主本往大堂觅寻独孤心慈,却被告知尚在庖厨食堂,便一路寻来,却不料有几名番邦汉子正在此地。

荆山公主本心中不忿,见几位粗豪蛮夷口流津涎的盯住自己,便转怒为喜,遂高昂臻首,笑意盈盈的走向独孤心慈,笑道:

“远东侯好酒量,诸位郎君皆人事不省,汝却仍在此自斟自酌”

“某有老友来访,舍命陪君子而已”独孤心慈一指三位番邦友人。

“某有几言欲与远东侯相知,可否觅一静地?”荆山公主又说道。

“今日酒醉,兼有年余未见的老友来访,荆山公主可否暂且歇息,明日再详谈?”独孤心慈哪敢与一干柴独处一室。

“远东侯何以推拒燕鄎?某对远东侯可倾慕已久”荆山公主似乎酒醉心迷,不顾几名番邦人氏虎视眈眈,直言撩拨。

独孤心慈打一冷颤,急忙延引荆山公主落座。思索一下苦笑:

“某一边野蛮汉,何德何能得贵人青睐?只是荆山公主今日前来,必有要事相谈,此间几位皆吾之手足,荆山公主有事请直言”

“远东侯可伤吾之冰心啊”荆山公主作泫然欲滴状。

“荆山公主主持内库,乃当世奇女子,何必做此怨状?”独孤心慈叹口气,摩挲无须下巴。

“某一弱女子,怎当得远东侯夸赞”荆山公主破涕为笑。

“荆山公主若言不由衷,某当引老友去歇息了”独孤心慈继续叹气。

“远东侯畏某如虎么?”荆山公主终于明白今日的精心打扮算是扮给瞽者看了,遂冷下脸来。

“不是畏汝如虎,公主为金枝玉叶,某当敬而远之,若有要事,当请直言”独孤心慈直言。

“远东侯既无风月之心,某即直言”冷静下来的荆山公主顿起华贵之气,燕唐皇族的凛冽油然而生。

“请直言”独孤心慈眯眼饮口酒。

“烟花买卖可是远东侯之主持?”荆山公主直接提到烟花。

“无论公主信与不信,某对烟花买卖并无兴致,若公主为此而来,怕尚不如留京与齐国公商谈。”独孤心慈淡然道。

“但此买卖的发起乃远东侯主意,凭丽竞门那伙蛮汉,怕无此精细心思?配方亦掌握在远东侯手中吧?”荆山公主显然不信。

“某之配方亦在丽竞门手中,烟花火药乃国之大计,私人留存乃大逆不道”独孤心慈冷然道。

“哈哈,财帛动人心,远东侯的大志不在商途,而在仕途,某为圣人掌内库,深受宠恩,远东侯若以某为援,某甘为益助”荆山公主引诱道。

“某之志,不在庙堂在乎山水间”独孤心慈叹道。

“远东侯何必欺人?汝开罪武王,得罪皇族,顶撞宋相公,得罪文臣,建议兵将轮换,得罪武将,汝现附翼圣人,勿望直臣,只须犬马,若依某,某定会与汝关说皇族,相公不可期,如楚国公晋国公般权臣怕易得。”荆山公主继续蛊惑,汝现在四面树敌,别再想当什么直臣相公,只要做圣人的犬马,做到权臣还是可以的。

“某真心不在庙堂,荆山公主怕是对牛弹琴了”独孤心慈继续淡然。

“远东侯,汝还真是冥顽不灵啊,即便某勿能使汝为权臣,但某让汝为阶下囚尚易,某掌内库多年,万千人供某驱使,某知汝在青龙坊与升道坊均有产业,某之一言使之灰飞烟灭不是难事”

独孤心慈默默饮口酒,荆山公主以其心动,遂图穷匕见:

“烟花买卖已受王元宝觊觎,放眼长安,不惧其的仅寥寥数人,某即在其内,烟花工坊在辋川,若某等合力,必垄断之,整个长安乃至燕唐岂不任某等为所欲为?”

“某知汝尚忌惮丽竞门,冯元一一刑余之人,与汝同为天家犬马,若汝有意,某荐汝为丽竞门大总管俯首可得”

“烟花配方不怕丽竞门不献出,但某急需的是工坊,工坊建立容易,但熟手不易寻摸,丽竞门的熟手尽在汝之山前,若汝一言定之,怕有泰半会随汝而去,某必厚待之”

“汝早为远东招商行创立人之一,自有汝之手段,汝现困守辋川,某愿为汝起风云,助汝扶摇”

独孤心慈吃惊的看着越说越兴奋的荆山公主,突然言道“神龙五年,公主初掌内库,一片荒芜,后公主殚心竭虑,现今内库丰盈,圣人囊中阔绰,公主功不可没”

荆山公主听闻独孤心慈夸赞,仍不住颔首,顽石终须点头。

独孤心慈继续言道“神龙九年,内库发展受阻,神龙十年出现亏损,开元元年若远东招商会分红延误,怕今岁内库亦会入不敷出吧?”

“汝是从何而知?丽竞门?”荆山公主脸色难看。

“荆山公主在京都置有四处别业,洛阳两处,蒲州一处,扬益各一处,不知是否属实?”

“汝尽然敢查勘某?”荆山公主大怒“可是冯元一那老奴说与汝的?”

“公主一言,可令青龙坊与升道坊的产业灰飞烟灭?”独孤心慈冷笑“汝知否,吾此三位老友何人?”

荆山公主冷笑,眼睛亦懒得梭巡一下。

“此乃流鬼国王子可也余志骑都尉,此乃驱度寐嗣子斯大林果毅都尉,此乃扶桑遣唐副使藤原马养”独孤心慈逐一介绍,忽地一字一句说道:“远东招商会五成海获来自流鬼国,三成山货来自驱度寐,扶桑每年亦有万斤熟铜供给燕唐,某,远东独孤天星,亦可一言令之减半”

荆山公主悚然而惊,不可置信的看着独孤心慈。

“某前为大术师,现亦为术师,某乃辽阳郡王嗣子,帝国传世远东侯,汝却来威胁某?”独孤心慈冷笑。

“某即为天家犬马,亦为圣人之犬马。汝若有心,可安居长安堆金积玉,驱使丽竞门或三省六部,某自当旁观,赞汝巾帼了得,但某避居辋川,两耳不闻窗外事,俗语说打狗需看主人面,谁若招惹某,某自会说与圣人评判”独孤心慈都懒得看已全脸如熟蟹的荆山公主。

“权势,汝之蜜糖某之砒霜,某之行事若有差池,自有圣人来教训,荆山公主怕尚未够格”独孤心慈继续往狠里得罪。

“某不够格?独孤郎君怕是高估自己了吧?某不是御史中丞亦不是武王,吾之行事乃替皇族分忧,为圣人解难,汝罪于某,即罪于圣人”

“罪于汝即罪于圣人?”独孤心慈不屑“某择日亦需询问圣人,罪于某是否亦罪于圣人?”

“吾乃燕姓,圣人胞妹,汝一外姓犬马岂能替圣人分忧?”

“荆山公主手段了得,某信服,某即去告知圣人,燕姓天下何须外臣,侍中紫微令尚书令均归荆山公主,天下大治也”独孤心慈嘲讽。

“汝可静观某之手段”荆山公主又惊又怒,一甩大袖,露出胸前雪白,却不管不顾,起身离去。

“荆山公主,相逢即是缘,某亦提醒汝一句:太平安乐殷鉴不远”独孤心慈抬头说道。

太平公主,先帝亲妹,武皇幼女,深受皇父皇母后皇兄皇侄宠爱,权倾一时,却未肯低首下心,终事败圣人之手。

安乐公主,燕唐第一美人,备受宠爱,能开府设官,贿卖官爵,相公之下多出其门下,亦称得上权炽熏天,却谋求皇太女封号,终成一枕黄粱美梦。

荆山公主燕鄎顿顿足,却冷哼一声,出得门去。

独孤心慈又拿出雪茄慢慢点燃开始吞云吐雾,此刻冯元一才带着簪花令使们出来。

“簪花太岁就这么点胆量?”独孤心慈一口青烟笼住丽竞门大总管冯元一。

“某的丽竞门每年上万金的俸禄得找她要啊”簪花太岁冯元一苦笑。

“所以就把某顶在前面?”独孤心慈冷笑。

“这不是没办法吗?某丽竞门好不容易有个进项,怎地让人给轻易琢磨去了?再说了,汝远东侯不是也把某等牵扯进去了?某等现为一网之鱼”齐国公冯元一叹道。

“一网之鱼?还一丘之貉咯?”独孤心慈并不同情“某随时可以走,辋川不清静,某再回远东”

“汝自知远东怕是不会让汝轻易回去的”冯元一叹道。

“回不去远东,某去南山,南山不让去,某去安南成不?”独孤心慈算是怕了,这一天到晚有人烦扰,何时是个头啊?

“算了,某保汝平安汝跑甚?”冯元一有气无力。

“汝之平安需汝保全?”独孤心慈冷笑“某是怕汝等烦扰”

两人尚在互相烦扰,又有人来报,荆山公主出山去了。

独孤心慈与冯元一两人相互看看。

“汝还不派人跟着去看看?”独孤心慈有气无力的说着,公主若在他的地盘上出事,他可就只有跑路了,好在现仅申时二刻,天尚未黑,即是黑了天,雪天亦是明亮的很,怕就怕雪窟窿冰旮旯。

冯元一有心不理,但自己倒霉催的亦在此,若有事肯定亦跑不了,遂挥手让冯平安安排人手去照看荆山公主一行。

“谁让汝把蓝关禁军赶回去了?不就是怕分钱与他们吗?”独孤心慈仍有余力嘲笑“好了,现在挡箭牌又少了一个”

冯元一此刻亦才了解独孤心慈交好蓝关守将秦冲之手段。

“某即刻请圣人派驻禁军于辋川”冯元一叫到。

“离辋川远点,别又想占某之荒山,汝亦见过,五万亩荒山怕能得万亩良田,汝若坏事,某与汝拼命”独孤心慈急了。

“听荆山公主言,怕有算计工坊之意,某等需做好防范?”

“汝欲做何防范?”

“某即派人严加看管,若有背叛,某丽竞门自有手段让其悔不当初”

“与汝效力,与荆山公主效力,有何区别?怎有背叛之说?”独孤心慈嗤笑“汝去寻叛徒晦气,汝说荆山公主会袖手旁观否?”

“那汝说有何良策?”

“良策有何用?汝辖制丽竞门多年,难不成全靠忠诚维系部属?”独孤心慈吐口烟雾“需厚禄养廉时自许以重利”

“好,算便宜那帮杀才了”事已至此,冯元一从善如流。

“那个,小鱼儿,现如今工坊匠工年俸几何?”

“嗯,现如今年俸大部约合五十贯”小鱼儿脱口而出。

“还算不错”独孤心慈听闻叹道,他乃三品国侯,年俸若不算永业田怕亦只有四百贯“涨两成,六十贯吧,分月多次发放,每月中旬一次发三十,月尾一次发三十”

小鱼儿看看自己的大总管,大总管簪花太岁冯元一点头。

“现今北山可容多少人劳作?”

“五百人足以,八百人怕嫌安全不好管理”小鱼儿尚在腹诽这安全乃头等大事亦为远东侯所定。

“山洞无日月,晚上可有人劳作?”

“晚上劳作?”众人惊疑。

“对啊,山洞现今白天仍需点烛,与夜晚有何区别?若为了安全和免于匠工疲乏,可多招些人,轮班”

“轮班?”小鱼儿思索,冯元一糊涂。

“就好比某等盯梢某人吧,日夜均需值守是不?一人肯定不可能全程,需几人轮换,白天多少时辰为汝,夜晚多少时辰为他”独孤心慈解释道,“三班最佳,每人四个时辰不易疲乏,另外给匠工们算点奖金,定额每人每天完成多少量,超额可依数奖励”

“如此一来,某等可多于现今双倍产量”冯平安默算一下得个结论,冯元一已大吃一惊,一想可不是,某是日夜轮作,较寻常工坊多倍劳作时间。

“火药乃国之重器,荆山公主怕不以为然,从而忽视安全规章,迟早会酿成灾祸”独孤心慈吐口烟雾诅咒。

“那万万不能让其设在皇城宫城”冯元一悚然而惊。

“所以,其算计汝之工坊,汝当送人入内,严管安全”独孤心慈叹道。

“某等送人与荆山公主?”小鱼儿和冯平安有些想入非非。

独孤心慈知此二人想歪了自己的心思,亦懒得纠正。

众人皆再无语,独孤心慈让仲孙无异安置友邦三人众歇息,亦不再理睬兀自算计的丽竞门众人。

晚间,尚有三两进士未醉酒,稍弄点食材将就,众人亦无意见。

夜里亦再无风雪,霁月当空,辋川空灵。

遂约明日游赏雪后辋川别业。

世道已趋末,人心觉更殊。逐逐在势利,权势竞吹嘘。忠言翻为怨,成风在谄谀。谄谀势立至,势去还踌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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