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辽阳郡王府内依然有一些同科饮宴,独孤心慈与杜绾也懒得谈及今日县廨之事,放下心怀,努力营造气氛。

次日,不等独孤郡王驱使,独孤心慈就自觉带着大熊阿狗及一些物事前往对街的万年县廨,杜绾也睡眼朦胧的跟随。

独孤心慈吩咐阿狗去二堂后的书斋整理物事,踱步来到捕厅。

魏青主簿已开始发放各类文书,交代相应事宜,他的家宅就在宣阳坊内。

独孤心慈翻看一下文书,拿出姚府与宋府的催缴告知,看看把齐国公冯元一的也拿出来,然后顺手随意拿了四五份。

卯时一刻,县廨众人来得差不多了,算上原有吏员,居然有两百多人,看众人神情凝重,独孤心慈笑道“又不是上刑场,诸位不用紧张,诸位,若有人破口大骂,诸位先忍着,此帐以后再算,但若有人动手,诸位尽可还手,打不过回来告知,某亲自与汝等讨还公道。”

众人这才轻松一些,纷纷领命,三五成群离去。

独孤心慈带着两个护卫先去吏部跑一趟,与有司主事闲聊两句,,主事被纠缠无法,把其带来的百来份新募吏员给录了档,签上花押,打发其去别处。

到候事厅又看到前蓝田主簿温顾言,与其嬉笑两句,让其回府等待好消息,温主簿苦笑。

在吏部自然被敷衍一番,独孤心慈也不着恼,顺便到户部也报个道,随意闲聊几句,亦不提讨要县廨金的事,然后去刑部讨要点茶水,刑部尚书韦抗今日休沐,一众主事也未提及前万年县主簿之案。

一番下来,未到辰时,独孤心慈出景凤门,顺路就到了安兴坊,安兴坊有几家要送告知,独孤心慈想想,先去了岐王宅。

岐王未在府上,昨日在兴庆宫与圣人宴饮未归,独孤心慈与府内管事闲聊几句,掏出告知,管事如看怪物似的看住独孤心慈。

独孤心慈也不理会,让其在回函上签字,管事想想,此位与岐王殿下有点交情,见告知书上金额也不大,去岁岐王府收了两户部曲,拖欠的税额一起也就二十贯,随手也就签了花押,独孤心慈欣慰,就随意拿了张纸写上纳税光荣几个正楷字,让其交与岐王。

岐王府管事送其出府,来到同坊的宋府,侍中宋璟已去大明宫门下省值守,其子宋昇与宋尚闻听远东侯来访,出来看稀奇,独孤心慈说明来意,两人亦是如看神仙。

宋府的金额不算多不算少,宋昇今年收了几十户部曲,所欠租庸调与地税户税也就百多贯,但此事有关宋府脸面,宋昇当即就恼了

“此时尚是春节,独孤明府就来催账,是否太不近人情?”

“宋璟相公今日亦去门下省值守,朝廷是否也不近人情?”独孤心慈硬邦邦回答。

“此事需等父亲回来商议,某等亦不知此事是否合理”宋尚打着圆场,他亦知这位独孤明府可是敢与其父争论的人,宋璟还曾把酒盏扔到此人头上。

“那请先在回函上签字吧”独孤心慈也懒得争执,先走完程序再说。

“不知所谓的文书,某等怎能画押?”宋昇不签字。

“呵呵,宋郎君还是签个字的好”独孤心慈冷笑,某还愁没机会回报汝之父的一盏之仇呢?

“若不签呢?”宋昇亦是太仆寺中主事,有相公父亲后盾,自不怕威胁。

“某也不会怎么样,只是会去御史台,宣传宋相公教子之能,顶撞官差,倚官挟势欺人,某看这世上有无惧怕宋相公之威的人?”

两个小宋有些懵,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芝麻大点小事,百多贯银钱就与当朝首相翻脸?

宋尚赶紧签字送走瘟神,临走独孤心慈笑道:

“三日内缴清有奖励哟,十日内若不交清,万年县会出拖欠租税的黑榜,汝等可要想清楚了啊”

宋昇恨不得给此子一拳,但被其弟宋尚拉住。

独孤心慈洋洋得意的来到同坊的陆象先府上,蒲州刺史陆象先居然尚未回蒲州,见万年县明府来访,亲自接待,闻听来由,亦是哭笑不得,但仔细一询问,眼睛一亮,蒲州亦有同样的情状,是否可依样学样?

一人虚心求教,一人也不藏私,陆象先感叹这户税和地税本属小税,每户也就三四贯的样子,但积少成多,却因县府不想惹恼权贵,无人告知,私下却摊派到课户头上,加重课户负担。两人相谈甚欢,小半个时辰过去,独孤心慈挂记尚有几家要去告知,拱手告辞。

陆府也就四贯银钱,陆象先想当场就缴交,独孤心慈却让其遣人去县廨缴纳,程序可不能含混,陆象先欣然应之。

独孤心慈还未决定下一家到何处,就有万年县的吏员来寻他,禀告辅国大将军王毛仲府部曲护卫打人了。

独孤心慈大喜,正愁没人立威,这不送上门来了?

匆匆来到兴宁坊东北隅的辅国大将军府,兴宁坊也不陌生,对街的永嘉坊就是术士协会,被独孤心慈炸了的宅第不知道修缮没有?丽竞门和姚崇府亦在兴宁坊。

独孤心慈匆匆来到辅国大将军王毛仲府前,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众。

独孤心慈排众而入,查看一下,王府数个膀大腰圆的护卫倚门而立,两个万年县的新募吏员翻倒在雪地。

独孤心慈蹲身查看一下自己的下属,伤了些许皮肉,并无甚大碍。

独孤心慈起身来到王府前,拱手“贵府主人王大将军可在?”

“某家将军可没闲暇理睬汝等”为首护卫冷笑,独孤心慈虽穿绯袍,但看着年纪尚幼,辅国大将军王毛仲那可是圣人家奴出身,从龙有功,如今已是左武卫辅国大将军,并赐开府仪同三司,岂怕一区区五品县令。

“汝等还是去禀报的好,某乃辽阳郡王嗣子”独孤心慈喝道,王毛仲自幼跟随圣人,与同为圣人伴读的独孤贞有些交情。

听闻乃辽阳郡王嗣子,护卫首领有些疑惑,就遣人前去通禀。

不一会,出来一个年青郎君,乃将军府世子王冲,与晋国公王守一子王瑄,楚国公姜皎子姜庆初,剑神府少主杨秋统称长安四大公子。

“辽阳郡王嗣子?这春节期间因何事骚扰将军府?”王冲一脸傲气,辽阳郡王虽也曾赐开府仪同三司,但前岁回京后可就授封为尚书省右仆射后给挂起来了,开府仪同三司也没了,值司也给下属左右丞相给分薄了,众人皆以其已失宠。

王冲也是元日前才游学回京,对独孤心慈的事迹尚未了结透彻,言语不禁怠慢。

“万年县吏员办差,不知何故被贵府护卫殴打,某乃万年县县令独孤心慈,前来讯问”

“万年县县令?讯问?”王冲大笑,“汝等春节期间骚扰辅国大将军府,某正想去告汝等骚扰之罪呢”

“汝乃何人?”独孤心慈喝问。

“某乃辅国大将军府世子王冲,汝一小小县令好大威风?”王冲冷笑。

“动手打人的是何人?”独孤心慈问道。

“是某,怎样?汝可敢抓某?”边上护卫统领为世子摇旗。

“绑了”独孤心慈喝道。

“哈哈”王冲好像看到天大的笑话。

还有两三个立着的万年县吏员也愕然,就这三五个人到家将上百的辅国大将军府绑人?

“大熊,把那个家伙给某绑了”独孤心慈吩咐。

“好了”大熊摩拳擦掌,冲了过来,两个护卫想来阻挡却被撞飞,护卫首领吃惊,抬腿就踹,大熊顺势就抓住其脚踝,一带就把其掼倒在地,阿狗也窜了过去,解下其腰带就给双手绑劳。

“汝等好大的胆子?”王冲俊脸气的通红。

“某的胆子可是圣人给的,汝可回去问清楚,独孤心慈是何人再来说话”独孤心慈也懒得理会。

辅国大将军府前的十来个护卫已被大熊全数掼倒。

独孤心慈过去踢踢被阿狗绑成粽子模样的护卫首领,“是汝殴打万年县吏员的?”

“是某又如何?”护卫首领凶狠依然。

“剥了衣衫,送回县狱”独孤心慈吩咐。

阿狗立刻双手抓住其衣衫一撕,稍顷,护卫首领即变得清洁溜溜。

“某等回府”独孤心慈吩咐几个万年县吏员扶起受伤的两人。

“大胆,汝等休走”王冲喊道,将军府内也冲出数人,使枪拿棒的。

“世子可要想清楚了,这动刀动枪的性质可就变了?”独孤心慈冷笑。

“住手”

“住手”

人群外和府内两声喝声响起。

人群中涌来一群金吾卫将士,领头的依然是裴旻,可怜的右金吾卫大将军春节期间也东奔西走。人群中喊住手的亦是他了。

府内也出来一人,圆领锦袍,正是辅国大将军王毛仲。

王毛仲看到自己的护卫统领被剥的像光猪,脸色不豫,阴沉着脸看向独孤心慈。

“万年县县令独孤心慈见过王大将军,新年快乐”独孤心慈笑嘻嘻的见礼。“见过裴大将军,新年辛苦了”

“独孤明府今日倒某府上闹事,可是看某好欺负?”王大将军首先叫屈。

“王大将军可明了事情缘由?”独孤心慈仍是笑眯眯,裴旻大将军也不禁头疼这个笑面虎。

“殴打某的护卫,可是县令所为?”王大将军先倒打一耙。

“国有国法,此事与王大将军无关,某有公务在先,告辞”独孤心慈懒得与之纠缠。

“汝打了人就想一走了之”边上王冲也叫道。

“某是捉拿殴打万年县吏员的罪犯,汝等想阻拦公差办案?”独孤心慈恐吓。

“汝一县令春节期间到大将军府骚扰,打伤某府中护卫,反而信口雌黄诬陷某的护卫打人,某一定到圣人面前参汝”王毛仲将军厉喝。

“麻烦汝弄清楚再说话”独孤心慈叹道“不去圣人面前参某,汝就是小狗”

围观众人哄笑,王毛仲有心令人打杀这个无良县令,但顾忌金吾卫在场,只得气的脸色发黑。

“裴将军,此事是由金吾卫交由京兆府办理还是由某万年县办理?”独孤心慈开始询问裴旻大将军。

“大过年的,汝还是消停点吧,”裴旻叹道“一起去刑部吧”

按律街面上的事金吾卫皆可处置,但其只有缉拿权并无审判权,一般小偷小摸的案件就让给万年县或长安县,大一点的交由京兆府,像今日这种万年县与大将军府怼上的事还是交由刑部有司吧。

“汝等随裴将军去刑部,某办完事随后即来”独孤心慈对几个属下吩咐。

“汝不一同去?”裴旻有点吃惊。

“某忙着呢,此等小事某相信刑部会公正处置的”独孤心慈轻描淡写,“王大将军不明情状胡乱出头,某看汝如何下台?”

“某即去圣人面前请圣人主持公道”王大将军跺脚,他是真的不明所以,昨日亦在皇宫喝得晕晕乎乎,今日醒来就听到府前吵闹。

王大将军是个急脾气,匆忙去兴庆宫告状去了,独孤心慈让几位新招募吏员勿需害怕,到了刑部实话实说,又看向人群,拱手“今日之事,诸位可有看的明白?若有胆量者可一同前往,相信这朗朗乾坤还是国法为大”

还真有几个外地进京探亲的士子不怕事大,嚷着同去。

独孤心慈看看裴大将军,笑眯眯告辞,裴旻无法,让大将军府的人给那个护卫首领穿上衣服,全部人等带去刑部。

独孤心慈把这路的吏员今日要办的差事接过来,大约尚有十几家未告知,遂带着阿狗逐一去拜访,大熊也跟着裴旻去了。

独孤心慈又拜访了几家七八品的免课户,均是敢怒不敢言,知礼的客客气气,有气的憋着画押准备看风头,独孤心慈也不在乎,兴冲冲来到姚府,这可是欠税大户,两千多贯了。

姚崇的梁国公府居然无人,独孤心慈准备好的气势顿时萎靡,让其留府的一个管事签押,这个管事还在叽叽歪歪,独孤心慈恐吓,辅国大将军府的管事未签押被拘到刑部了,汝若不想梁国公府出丑就尽管不签。

管事无法,一看也只是个收到告知的回函,也就签了。

独孤心慈揣着一叠回函,出梁国公府准备到齐国公冯元一府上去,这又是一个欠税大户,有近三千贯,独孤心慈还在幻想也许能混餐午饭,就看到街面上一列人马,为首两人正是刚刚别过的裴旻与正想着前去其府的齐国公冯元一。

“可真巧了,某正想去齐国公府看穿衣服的舞戏呢?”独孤心慈的头句话就把齐国公新年的美好心情给破坏了。

“圣人宣汝进宫”裴旻赶紧说话,怕将暴走的丽竞门大总管出手伤人。

“好大胆的小县令啊?这大过年骚扰满城的公卿,汝是嫌长安近来太过平安了是不?”冯大总管强压翻腾的心胸,冷笑。

“某去给两个婶婶拜年啊?汝不欢迎?”独孤心慈装无辜。

“少扯闲篇,圣人命某押汝去见驾”

“押某?是不是要撤某的值司?好啊”独孤心慈大喜。

两位禁军大将军头发蒙,这世上还有听闻撤职而大喜的官吏?

打一棍时问一句,倚官挟势要欺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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