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江南昨夜只歇息了三两个时辰,今晨就被派遣跟随杜维参军前往左军记录军务,昨日行营安排今日左军与前军联议攻打塔河事宜,虽昨夜大营遭袭,但攻城事大,一应事务不应落下。

一路行来,中军营地依然满目苍夷,右威卫将士仍在清理后事,各个绷着脸,一路遇上相熟之人,也就点头致意而已,所幸自己的那个大侄子段云和他的都尉秦冲还有程家的小公爷都还活着。

左军今日戒备更严,岗哨增多,巡查更密,王江南跟着杜维参军见过左军总管营州都督唐休璟,就落座一旁等待前军渡江而来的前军总管方四海都督。

巳时刚过,左军营门旗牌官来报,前军都督方四海已渡江上岸。

唐休璟都督带着一众左军将士前往营门迎接,王江南和杜维参军来自行营大帐,不必烦身。

半盏茶功夫,唐都督就带着前军一众人等回归左军大帐,并排而行的就是年近半百的渤海悍将方四海都督。

王江南随杜维参军起身致意,开始没大注意,她知道前军卢龙薛坚大使伤重,昨夜尚未醒转,其他诸将皆不熟。可转眼一溜,居然发现一张可恶的熟悉面容。

独孤天星混在前军众将中,还没打算表明身份,正左右睃巡,警觉有人盯着自己,一看,嗬,熟人啊,行营参军事大唐书院烈火女神王江南小娘子。

左军总管唐都督看行营来的录事参军盯着自己身后瞧定,也有些奇怪,转头一看,也无异状,不明所以。

魔狼天星一咧嘴,上前一步,侧向对着唐都督道“见过唐都督,某乃右军庙街都尉独孤天星,此时前来,多有唐突”

“恩”此次军议并未让右军参与,唐休璟都督虽不明但仍笑道“攻打塔河城本是全军之事,右军参议是应有之事”

“呃,唐都督,某不是代表右军来参议的,只是路上偶遇方都督,听闻前来左军,某只是来混口水喝的”

账内诸人皆愣住,混口水喝?帐前即是呼玛河,还喝不饱你?

“庙街都尉?大术师魔狼天星?”唐都督以前并未与此子谋面,此刻反应过来“某等荣幸,等军议结束,某当宴请大术师和方都督”

“呵呵,见过杜参军和王参军”魔狼天星又与行营来的两位录事参军见礼。

王小娘子自不必说,在庙街就已熟稔,杜维参军本是先前征漠河东道参军,东道和中路会师后,仍是行营仓曹参军,两人也是熟识。

此次前军和左军联议,行营录事参军忙于善后昨夜之事,又怕属下参军事镇不住场,于是恳请杜维参军带队。

“哈,两位都督请上座,某无要事,军议某也无资格参与,请唐都督让某参观左军军容,好回去教导属下军将。”

“客气,独孤都尉本属征漠河唐军序列,此次军议事关征漠河,独孤都尉切莫推辞,一定给予切实意见”

“某以边鄙小县都尉,哪能参与如此重议?某当回避得好”

唐都督无法只得安排一都尉带魔狼天星出帐,两位总管都督落座,王江南恨恨看着魔狼背影,也只得落座,收拾心情开始记录军议要点。

攻打塔河城事有不谐,昨夜行营还遭夜袭,两军总管通报一下各自伤亡及整军情状,就一筹莫展。

昨日攻城,前军损兵折将,伤了卢龙军大使薛坚,行营通告今日修整,着前左两军商议下次攻城序列,两个总管相对无言。

“这塔河城下已成血肉磨盘啊”唐休璟都督喟叹。

“不知还要填进多少将士啊”方四海都督也叹气。

“目前,前军和左军均伤亡惨重,昨夜中军也损失颇重,不过”唐都督突然先前跟随前军而来的右军都尉魔狼天星“右军如今尚未参与攻城,军容整齐”

“哎”方都督摇头。“右军负责营造攻城器具,黑水军也有两万尚在前军,几次攻城均有参与,损失也不小啊”

“哦呵呵,杜参军,刚才只是某与方都督闲聊,不必记录”

杜维参军微笑,这几句本就为影响军心之意,但为人之常情,杜参军军中老人,春秋笔法自是熟稔。

王江南也已参与多次军议,明了此等言论自不必浪费纸张。

“听闻,大总管曾与右军有约,无庙街附议,远东十三部不用参与攻城事宜?”

“恩,朝廷和圣人也有此言,只是不着笔墨而已”

“可现今塔河战事胶着,全军均需戮力而为啊”

“恩,只不过。。。”方都督饮口茶“那魔狼天星也来了,要不也与其商议一二?”

“方都督所言极是”征漠河五军总管及众将士不少都明了,右军总管虽是黑水都督李献诚,其黑水都督府此次参战兵马三万,行营调两位黑水军入前军,右军仅余一万,这一万就是庙街折冲府,右军还有远东藩兵三万和一万雇佣兵,这右军剩余五万那右军总管李献诚可都是指挥不动的。

这五万右军只听一人之令,那就是庙街折冲都尉魔狼天星。

“啧”唐都督想着那黑水都督李献诚也是可怜,空有总管之职,真正听令于他的黑水兵还被调走,余下兵马空有部属之名。

“独孤都尉是随方都督而来,不知其意如何啊?”唐都督也不怕两位行营参军在列,出言探听。

“唐都督与独孤都尉谈谈不就知晓?”方四海都督却遮遮掩掩。

“要不先到这儿吧,左军随茶饭粗鄙,当总能饱腹,诸位要不先进些吃食?”

“两位大总管尚在行营等待回应,两位都督早做定论为要啊”杜维参军不得不苦笑道。

“某建议行营大帐明日聚将军议,群策群力才是正事”方四海只好建言。

“方都督所言极是,某附议,五军将士齐议,定得良策”

“好吧,某这就会行营禀报,下午请行营决议”

“时已近午,杜参军务请留下进餐”

“不必,行营离此不远,两位总管均知,昨夜善后事务繁忙,某恨不能分身,时日尚多,容后再聚”

“那好,多有怠慢,见谅见谅”

唐休璟都督见势也不强留,起身相送。

王江南也知今日两军联议不会有波澜,只不料进展如此之快,三言两语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了,出账左看看又看看却不见那魔狼天星。

恨恨随杜维参军出左军回行营,杜维参军见其愤愤,知其是为庙街都尉着恼,“王参军可是怪那独孤都尉不来送行?”

“某要那都尉送行作甚?”

“呵呵,王参军回营可不要说见着独孤天星了啊”

“恩为什么?”

“这怕那独孤都尉不想让人议论他无令出入左军吧”

“这倒也是,他一右军小都尉,还装扮前军将士,来到左军还遮遮掩掩,恐怕”

“打住,王小娘子也不愿监军彻查此事吧?”

“好,不过某必不会放过此等小人,必让其大大补偿,到时候必不忘杜参军”

“好说好说”

行营参军一走,征漠河左军和前军回复热闹,几番攻城大战,两军皆有配合,相互已然熟稔,战场男儿自有行事规矩,两位总管也放任属下随意去了。

“还望左军将士放过某等前军啊”方四海都督笑呵呵说道。

“前次,你前军怎么没留手,害的第二天某左军聚将,能准点的不到三成”

“是你左军酒品太次吧,某前军均是生龙活虎”

“呵呵,那今次就看看到底是前军生龙活虎还是某的左军生龙活虎?”

两位总管随意说笑,来到后账。

独孤天星出帐后自不是去参观左军军容,让带路左军都尉寻一安静所在,和同行的护卫独孤神倒头呼呼大睡。

被两位都督总管叫醒,魔狼天星还在嘟囔“好觉,左军的毛毯很不错,柔韧适中,好物事”

远东招商行是河北道最大的商行,此次征漠河军资大多采购于远东招商行,远东招商行总柜在庙街,说其与庙街折冲都尉魔狼天星无关,自诩儒将的唐都督是觉得有辱自己智商。

“没见过夸自家物事的,这小子惫赖劲唐都督见识到了吧?”方四海都督则笑骂道,还指指毛毯边角一个五角星的刺绣。

不规则的五角星是魔狼天星自己随手画画的,却被远东招商行诸业当成暗记,魔狼天星脸皮自然厚实,被揭穿也没脸红之类的。

“两位总管军议胜利完成了?恭喜两位,攻克塔河必不远矣”

同处安东大都护府,唐都督对魔狼天星的大名自不陌生,却不知其性子是如此恶劣,还胜利完成?必不远矣?是毫无头绪嘛,这不是拿话打人吗?

“行了行了,此等事宜不是你小小都尉能知晓的,”方四海都督大大咧咧说道,他也不知道怎么遇到这魔狼,说话都跟他有些类似了,这不是往日渤海都督风格啊?“今日唐都督宴请,天星大术师可否拨冗参与?”

“听闻唐都督好食鱼脍,今日倒要见识一二”魔狼天星也不客套,同样大大咧咧的,完全不知自己只是个小小折冲下府都尉,对方均是统军一方的都督。

这样说吧,燕唐都督府为地方州府军事机构,帝国设有二十四上都督府,统领数军,每军若干折冲府,两位都督均有折冲都尉数十,各军将军十数,折冲府也有上中下之分,一个下府折冲都尉想见两位都督一面都不容易,如今两位都督相请一个庙街折冲下府都尉吃饮,这是天大面子。

两位都督大量,唐休璟都督吩咐整治席面,果然有鲜鱼脍。

酒也是上好烧刀子,庙街出品,独孤天星这时也不自夸了,无他,怕被反打秋风尔,若唐都督一句如此佳酿,独孤都尉当送与某,是不送呢还是不送?

几轮饮胜,唐都督作为东道,率先开口。

“近日独孤都尉公务在外,塔河情势可有了解?”

“不瞒唐都督,稍有了解,两位总管辛苦,饮胜”

“均是远东军汉,某等不必遮遮掩掩”方四海都督陪饮一碗“攻城屡无寸功,某等无策啊”

“两位都督沙场老将,塔河城坚兵勇,稍许不谐,不必挂怀”魔狼天星安慰。

“岂止不谐,前军与某左军均损兵折将,伤亡颇巨,天星大术师聪慧过人,兼以对突厥知之甚详,可否赠与良策?”

“唐都督谬赞,某一下府都尉,蝼蚁也,军务重事自有行营大总管与五军都督将军们筹谋,岂敢妄加置喙?”

唐都督也不着恼,方都督却冷笑置杯不饮。

“呵呵,不是小子推托,其实两位都督均明了,此战必胜,胜之策?无他,人命堆之”魔狼天星吃口酒,默然一会,却坦然道。

两位都督惊悚,均是沙场宿将,近日事急忧心,虽攻打塔河屡次无功,却均模模糊糊觉得攻打塔河胜利在即,可这胜利之路如何筹划,又无头绪,今日被魔狼天星道破,愕然回想,真乃实情。

“近年来,漠河突厥势颓,燕唐安东却蒸蒸日上,无论补给,军容,气势,甚至单兵,燕唐均占赢面,阿史那叱吉设自是明了,却无计可施,一个拖字诀实属无奈之举,突厥已沦落到靠天赢敌之困境”

“塔河城并非坚城险地,死守至今,靠的也是军民一心,塔河突厥已无退路,唯死战,两位都督猛攻多日之下,已如强弩之末,再稍加用力,必克之”

“难处就在这里,猛攻之下,塔河颓势已现,却不知某等也是有苦难言啊,这些时日,损兵巨大不说,将士疲乏更是颇重啊”

“两位都督之意某当明白,某右军也是征漠河行营一份子,此时有效力之处自当尽力”

“恩”两位都督都楞了,皆以为魔狼天星会再三推托,却不料三言两语后就接下后话了。

“当真?”唐休璟都督还想确认。

“唐都督不用怀疑,此战远东十三部是不得不打的,诸位与禁军远道而来,为远东黎民挣脱突厥压迫而来,远东十三部怎能不使力?再有”独孤天星顿顿“朝廷和诸位均明了,战后安东大都护府自会裁兵遣将,远东十三部兵力太多了”

方唐两位都督相顾良久,端起酒碗,“天星都尉,话不多说,饮胜”

满饮一碗,吃口鱼脍。

“某与庙街,狼团与十三部,其间干系两位都督自是明了,欲顺朝中相公们心意,某自会调解远东诸部,但其间些许条件还得与两位都督明言”

“请直言,天星都尉大义,某拜服,些许条件对远东安定不算什么”唐休璟都督难得豪爽,方四海都督却心明,此君已把河北道观察使收入囊中,治下安定自是大事。

“如攻下漠河,突厥扫除一空,远东室韦部本发源于漠河室韦山,可否准许其回归祖源?”

“此事自当如是”

“漠河归松漠都督府所属,塔河可否划归远东都督府?”

唐休璟都督自知战后会设置远东都督府,羁縻远东黑水北岸,可塔河?

“此事可尽力争取”唐都督未来的河北道大员犹豫会回道。

“呵呵,如若唐都督成全此事,事后有大礼”

方四海都督以为魔狼天星会用那阔尔库特尸身换取此事,接下来所闻却出乎意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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