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甘三爷不满,刚要开口,袖子被赵管事拽了一下。

还想不想息事宁人了?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转头道:“阿进,你去。”

身后的侍卫立刻转身下楼,去贝松药堂了。

这期间贺灵川也不跟甘三爷多说,向掌柜要来最好的酒,自斟自饮。

他拿出从前在黑水城的派头,甘三爷几次开口都被他打断,只能忍气坐了下来。

这回耗时就久了,前后两炷香时间,那侍卫才回来。

“办妥了?”

“妥了。”侍卫在甘三爷耳边低声几句。猎犬死了,那猎户讹了他们一大笔钱。

到这时甘三爷的耐性也基本用罄,沉声道:“贺公子,现在可以谈了吧?”

贺灵川问了他一个不相干的问题:“长牙猪身上的恶鬼是怎么回事?”

“什么恶鬼?”甘三爷不满,“埋汰人也不是这样埋汰的。”

贺灵川看他神情,好像真不知情。“你为什么养这长牙猪当猎宠?旁人都用猎犬,有些人训练的是金豹。”

猎宠就是帮助打猎的伙伴。

话说回来,满大街的平民好像也看不见长牙猪身上的鬼脸。

为什么只有他贺灵川一眼就能见着?

“有一回上山打猎时拣到幼崽,见它好看,随手就养了。”甘三爷不知道他问这些作甚,“跟别人养一样的猎宠有什么玩头?”与众不同才是他的追求。白色野猪足够稀罕。

“几个月前有什么变故?”

“你什么意思?”净是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甘三爷不悦,“我们把正事儿办了再说。”

贺灵川欣然:“原来,甘三爷已经是甘家的话事人?”

甘三爷含湖道:“算是吧。”这小子说话真让人不痛快。

贺灵川向赵管事看去一眼,后者露出礼貌的陪笑。

“行,那就说正事吧。”贺灵川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我决定另找商队去灵虚城,不劳烦甘氏商会了,就这样。”

听众都懵了。甘三爷再忍不住,砰一拳头砸桌上:“你玩儿我?”

赵管事强行拖他过来,千叮万嘱要好言好语,他忍气吞声被支使得团团转,就换来这么个结果?

“对,你态度不好。”贺灵川笑眯眯道,“我不满意。”

谁让他是甲方呢?他没让甘三爷跪下来叫爸爸,是嫌这孩儿不孝。

“敬酒不吃。”甘三爷一张脸胀得通红,“抓住他,搜通行令!”

赵管事哎哟一声:“三爷使不得!”但是手都不抬。

身后护卫有些犹豫,甘三爷怒道:“上!你这崽种杀我大哥夺取通行令,还敢跑来这里招摇撞骗,我抓你送官有理有据!”

酒楼吵闹,下方已经聚集起围观群众。甘三爷也不傻,一下就把音量放大,让楼下群众好好吃瓜。

街心果然“嗡”一下就爆开了,却不是因为甘三爷要抓人,而是他亲口说出了大哥的死讯!

甘大爷死了!

甘氏商会的顶梁柱断了。

这消息就像热油里加进一滴水,轰地一下就开始往外疯传。

楼上的甘三爷还无所觉,贺灵川提醒道:“他们打不过我。”说罢三支飞刀成品字形射出去,夺夺几下钉在甘三爷身后的柱子上。

颈边一支,头顶一支,太阳穴边一支。

甘三爷骇然,小心翼翼后缩,站起来退开两步才道:“这是甘家的地盘,我不点头,你就出不去吴泽县,也没哪个客栈旅驿敢收留你!”

贺灵川微笑:“拭目以待。”

甘三爷放完话,又是一个转身噔噔噔下楼去了。

赵管事向贺灵川鞠了一躬,道了个歉,也随甘三爷走了。

贺灵川招伙计来加了壶酒,就当无事发生。

看到这位甘三爷,他就像看到了从前的原身。

原身横行黑水城时,靠山可比甘三爷硬多了。反倒是一派和气的赵管事,贺灵川眼见他挖了个坑给甘三爷跳。

赵管事介绍贺灵川时,仅说蛛后将通行令给了这个年轻人,却只字不提他杀山贼的过往,也不提商队能走出沼泽全仰仗他和蛛后谈妥的条件。从这两点来说,贺灵川不仅给甘老爷报了仇,也是整支商队的救命人。

甘三爷理所当然以为,贺灵川就是出来截了个胡,趁火打了个劫。

但这能怪谁呢?换作是甘老爷,断不会这样轻易就被蒙蔽。

赵管事确实摸透了甘三爷的脾性。

他身上的蜘蛛也跳回贺灵川桌子上,表示任务完成。

贺灵川点了点桌子:“再替我跑一趟如何?我看那位甘三爷要作妖。”纨绔们都是怎么想的,他最有发言权。明里干不过,暗地里多半要使坏。

毕竟独在异乡为客,他打人一拳,就要防人一脚。

蜘蛛擦了擦自己的大眼睛,贺灵川感受到它的不满:

干活怎么不给报酬?

给,当然给。

贺灵川立刻让伙计弄一尾鲜鱼过来。

这鱼离水还能蹦跶,也不耽误蜘蛛吃它。贺灵川就见这小东西趴在鱼身上注毒,过一会儿鱼就不动了。

然后才是眼球蜘蛛的开饭时间。

酒足饭饱,它才心满意足地熘掉了。

……

过不多久,又有人上楼。

贺灵川一眼认出,这就是他通过眼球蜘蛛窥见的那位“二当家”。

二楼的客人寥寥,二当家扫视全场,立刻锁定贺灵川,奔他而来。

“请问,是贺公子?”

贺灵川澹澹道:“阁下是?”

“敝人姓石,来自石门商会。”二当家笑道,“有事请教贺公子,能不能坐下再谈?”

贺灵川比了个“请”的手势。

可巧,二当家就坐在甘三爷先前的座位上。他落坐时目光从贺灵川腰间扫过,动作微顿,但很快就坐了下去。

“我们与甘会长交情甚笃,听说他不幸遇难,就来登门吊唁。”二当家摇头暗然,“甘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唉,世事难料。”

贺灵川听到这里,就明白他为何现在才来,原来是先去甘家吊唁了,礼节上没毛病。

他故意问:“毛老夫人醒了吗?”

“醒了,也服了药,听说先前哭晕两次,现在由甘二爷在一边服侍,甘二爷也哭肿了眼。毛老夫人悲伤过度,我们也只见了一面。”

他答得流利,要细节有细节,显然是实实在在去过了。

“二当家周到啊。”贺灵川给他抬梯,故意叹了口气,“我在这里干坐一个多时辰,还没机会踏进甘宅。”

贺灵川为什么坐在这里,二当家为什么来,双方其实都很清楚。

二当家也不假意惊讶了,眼前这少年虽只十七八岁,却不像同龄人那样沉不住气,否则大可直接来一句“你也是为通行令而来吗?”

于是他开门见山:“我听说贺公子要找一支可靠商队,前往妖国首都?”

“是。我才进县不到两个时辰,石先生消息真灵通。”

“那我就厚着脸皮自荐。”二当家笑道,“从吴泽到贝迦首都灵虚城这条线路,我们石门商会经营了十九年,除了头一年恰逢妖国内变,后面十八年顺顺利利,没有人员死亡。在吴泽县所有商会当中,这也是独一份儿的纪录。”

贺灵川微微一哂:“我可不仅是找人护送,通关办事上要有商队的便利。我若是有事,商队还得配合我,这点可要说清楚了。还有,走完灵虚城后,我才给付薪酬。”

“您去灵虚城是为了?”

“观光游览。”

二当家笑了,这少年搪塞得好没诚意。“有多大危险?”

“没什么危险,只是去查些东西。”

“不是去找人麻烦的?”

“没那心思。”贺灵川笑了笑,“我也是个怕麻烦的。”

二当家沉吟。

他对这少年真没多少了解,但魔巢沼泽通行令在对方身上,机不可失。

便是护送他去,让他借用石门商会的名义走动,又会有多少危险?

再说了,商队平时也送客人往返长途的,哪会追根究底?

不担风险,又怎么会有收益?

“无妨,就这样定了。”二当家哈哈一笑,“这趟我也要去。”

“哦?”贺灵川笑道,“你不怕我赖账?”

双方都清楚,他说的“薪酬”不是指银钱。

二当家哎了一声:“松阳府的贵宾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会赖我们这种小商会的账?”

其实,会的。大人物未必不赖小账。

贺灵川目光下移,看向自己腰间:“怎么看出来的?”

“贺公子腰间的刀鞘款式质地特别,是松阳府专赠一等贵宾所用。”二当家的目光也落在刀鞘上,“贺公子的宝刀必非凡品,不知出自哪一位大师之手?”

“李伏波。”李伏波帮贺灵川种好浮生刀后,顺手送来一个刀鞘,也没说过这是什么贵宾的身份象征。没想到,这只刀鞘居然在千里之外替他省去不少口舌。

二当家动容:“竟是松阳府的中炉首席大匠师亲自捉刀?”

他这么惊讶,贺灵川反倒要谦虚了:“李师傅那几个月恰好有空。”

二当家不会把这话当真,若是谁去都请得动,李伏波怎么会有空?何况人家贺公子说了是“几个月”,李伏波李大师为他这一把刀就铸了几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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