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素庵被憋得不轻,只是拿眼前这位来头颇大的小爵爷又无可奈何。

他一个工部八品小官儿,跟人家正一品的公爵府上较劲,这不是吃饱了撑得么?

没办法,他只得腼腆笑一声,拱手道:

“下官扬州钞关委员,张素庵。”

“哦,常玄振学着他跟前的侍卫长,也拿下巴朝天,瞥着眼朝张素庵道:

“我不管你什么尾圆尾长的,反正这家伙是我兄弟。我今日不让你抓走他。”

当事人程恪见状,走前一步越众而出。拱手问道:

“这位大人一来便不问缘由,就要拿我。不知草民所涉何事,可否告知草民,免得草民糊涂。”

张素庵哼一声:

“小小年纪牙尖嘴利,更是胆大包天,简直匪夷所思。本官今日听闻,你带着人在我钞关码头聚众闹事,你不必多问,带你闻讯自有道理。”

程恪却笑了起来:

“大人,普天下拿人,都没有不分青红皂白,连事由多不予当事人说的吧,你说我带头就是我带头?大人你可有认证?”

张素庵又冷哼一声,指着张庆绶道:

“他便是人证。今日我东关盐运司经济宋友金告你家欺诈蒙骗。将一幅假画典当抵押,因之承受偌大损失。可有此事?”

程恪一听,笑着道:

“可巧,今日草民也是到我东关衙门出告。我东关署丞韩济舟受理此案,因此传唤宋友金过堂问话。不知此事,和大人所言,是否是同一件事。”

张素庵点头道:

“事由相同,事体有异。故而我才来传唤你等。你等不得拖延,快快与我去了盐运司衙门过堂。本官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过一个恶人!”

程恪笑了。

“大人,我有几桩事情不明。大人可否与我说通透,草民自然随大人过堂。”

一边张素庵皱起了眉头:

“大胆刁民,哪里来的这般呱噪。来呀,左右给我拿下!”

“慢着!”

常玄振又不干了。

“这位大人,有何难言之隐?为何不能说明,难道大人你想草菅人命吗?”

张素庵皱着眉头道:

“小爵爷,地方上事。您年纪小,可不一定清楚,不能被奸人蒙蔽了呀。”

常玄振正要开口辩驳,张素庵朝着常府胡家将猛挤眼睛。胡家将便抢先插嘴提到:

“小爷,府里收拾妥当了,正等你们回呢。天色将晚,可不能让太太等急了。”

一时常玄振面露难色,不知该怎么应对才好。

情急时刻,众人纷纷看向程恪,都等着他的应对。

程恪倒是不慌不忙,只因为他眺目远望,隐隐绰绰间,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身影肥硕,衣裳褴褛躲在人群里鬼鬼祟祟,却分明看得清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程恪又转眼看着众人,心底偷笑,嘴上却叹一口气:

“张大人,草民可以随你去,只是草民不知东关署丞韩父母和我老师陆俊峰又因何被抓,若是因学生的事情。草民愿意以身相代。只求大人将我老师与韩父母给放了。所有事项,草民愿一力承担。”

那头张庆绶见此,不免得意的哈哈大笑。因一时痛快,便说恶狠狠道:

“你小子一人承担,你个才十来岁的毛孩子能承担什么?不过是韩济舟在幕后操控指点,令你这般生事罢了!”

程恪一听这话,当即跳了起来:

“这位官人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我与宋友金只是民事,因此去衙门出告才见过韩父母。却不知这位官人为何却说,是韩父母指使于我。我竟不知,韩父母竟有何事,需要操弄我这个草民出头?”

张庆绶哈哈大笑:

“民事?”

他转身一手指着满目疮痍,冒着浓烟的东关码头:

“此处情形,东关今日民人接连聚众起乱。这不是韩济舟幕后指挥,你出头起哄?你敢说不是你?”

程恪沉吟半晌,一时连常玄振都转脸看他,目光里更是隐约有些质疑。

程恪上前一步,缓缓挺胸抬头,正要说话。却不想姚长子先一步抢上前,急切道:

“是我起哄,要拿拿我!”

张庆绶冷哼一声:

“你到急着送死,小畜生,少不了你。”

程恪一把拦住姚长子,摇头摆手,一边笑笑:

“我不否认,是我出头。只是,张大官人,你真不知今日为何民人哄乱么?”

一边众人还未开口,反倒是常玄振急切的问:

“为何?”

程恪一手指着张庆绶,大声说道:

“你可问他做的好事,邵伯闸今日开闸,东关民田大半被淹。可这位张大官人做了什么?囤积夏粮,哄抬米市。赚钱赚到这等手段,简直丧心病狂!”

“哈哈哈哈,他认了,他认了!知道的这么清楚,还说不是韩济舟指使的。快,哥你快把他抓起来。不能让他跑了,小爷我今天要弄死他!”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面面相觑,都顺着话音去看,就见到到张素庵身后,突然冒出来一个胖子。犹如疯魔一般跳脚的拍手欢庆。一边就推着兵丁赶紧去抓程恪。

程恪一瞧,顿时无语,竟然是张胖子这个蠢货。

众人便都忍不住,纷纷拿怪异的眼神去瞧张庆绶和张胖子兄弟两个。

那张庆绶暴跳怒雷,转身刷的一下就从一个兵丁手中抽出一把腰刀。抬手就朝着张胖子挥刀砍去。

“要你多嘴,我砍死你这个不成器的憨货!”

众人见状,纷纷不禁哈哈大笑。

天底下有这般蠢人么?什么叫做程恪知道的这么清楚?难不成程恪所说,都是真事?

一时就连张素庵都有些羞愧难耐,气的转身就要拂袖而去。

张庆绶哪里能让他走,急忙上前拽住他道:

“张委员,张委员。我的好大人哎,你可不能走哇。这都是奸人胡言乱语,蒙骗我家小四呢。不能信,不能信。我的为人委员您还不知道吗?从来都是奉公守法,接济穷苦的呀。”

不想那张胖子居然又插嘴道:

“对,对。干爹你可不能走啊,我哥可没做倒卖粮食的事儿。这都是混账宋友金做下的。干爹你可不能误会我大哥。”

得嘞!这下连谁接的手都扯明白了。这叫什么?简直神补刀啊!

张素庵气的脸都紫了,就连他是张庆绶干爹这层都被揭了开来。他还怎么帮忙助刀?

张素庵怒气冲冲对着张庆绶呸一口。转身拉了袖子,大喊一声:

“胡闹,这局面留着你自己收拾吧,我管不了!”

一声招呼了,就连扬州卫的卫官都被他招呼着撤了兵。只留下张家两兄弟还有一干家丁大眼瞪小眼。

只是程恪这会儿哪里又肯让他轻易跑掉了。今日民人闹事,还没个正式说法呢。再说韩济舟还被关着。

程恪因拱手朝张素庵道:

“张委员莫走,东关韩大人不知此时身在何处,可否放了?你看,民人群情激奋。若是一个不慎,怕不得又要闹哄起来。但请大人三思。”

张素庵一拍额头,他这会儿气的连韩济舟都给忘了。韩济舟这会儿正被他关在盐运司大牢里吃土呢。这下子,他是黄泥掉进裆里,洗都洗不清了。

程恪又看向常玄振,拱手道:

“小爵爷,贪官奸商相互勾结。这事,锦衣卫管得管不得?若管不得,我这就下船俯首就擒。”

常玄振这下子也是愣住了,一时语塞。心底只剩纠结。

他兄弟义气,保下程恪是小事一桩。可是不过因为回扬州老宅上坟闲居,却一不留神就拿下了扬州钞关委员。这事儿,却是大大有违他爷爷的嘱咐。

虽然他最是见不得官商勾结,鱼肉百姓。但他终究只是在锦衣卫贴职,还未历事,不能干涉地方事务啊。

“这事儿…,我…。”

常玄振有些不好意思,便不敢拿正脸对着程恪,只是唯唯诺诺的一边嘟囔。

程恪笑了。

“我可没叫你审问。只是眼下这伙人要是跑了,不定又要使出什么阴招。不如先拿住了交给能管事的。小爵爷以为如何?”

常玄振听了话,顺着感觉就点点头,一时也是少年人正义感爆棚,当即道:

“这倒是正理,该当如此,该当如此。”

便听到程恪突然一声爆吼:

“拿下了!”

当先,姚长子便挥拳上前,一把朝向张庆绶扑去。

那头二张兄弟和张素庵哪里肯依,只是眼下江都县衙役和扬州卫兵丁,都因为他担心事情闹大,早被他支走了。眼下就剩了大几十个盐丁和家丁。

虽说还算人多,却对着二十来人的锦衣卫精干。孰胜孰败,却又是胜负难料了。

况且眼下事情被捅到了明面上,锦衣卫确有缉拿审问的权力。这要是被拿住了,他们可有的好?

一时三人急切,便狗急跳墙,也是拼了命一般,一步冲上去,和船上锦衣卫干了起来。

一时哼哈声,拳脚声,兵器声接连不断。更有倒霉的纷纷被打落水里。眼瞅着愈发混乱,程恪这边也渐渐有不支的情形。

程恪因高声道:

“你们放了韩大人和陆夫子,我不提这事。”

那张素庵这会子总算是弄明白了,这通乱子主使,就是眼前这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毛孩。

可恨他只以为这小子是被韩济舟指使,搞乱他们收粮抬价的计划,因此才只盯着韩济舟。抓了韩济舟,他本以为擒贼擒王万事大吉了。

却不想竟看走了眼,冷不丁这边还有一条大鱼。竟闹的他都深陷泥潭,一时竟脱不开身了。

只是眼下情急,又哪里容他从容排布,只得高喊:

“好,好,好,我放。只要你说服小爵爷不插手此事,咱们揭过了不提。”

程恪又转脸对着常玄振挤挤眼道:

“小爵爷安危要紧,咱们先罢手吧。”

常玄振一听程恪这话,顿时有些糊涂了。这又叫他拿人,又叫他罢手的,这是要闹哪样?正要开口,就听到程恪一把抢过常玄振身后*,转头对着张胖子便射。

那张胖子哪里料到这电光火石的意外,只见那黑骏骏箭矢飞驰而来。当即眼前一黑,喊一声:哎呦我地妈妈哎,歪头就朝大运河里栽了下去。

一时众人正被这惊变弄得错愕,便在这时,程恪又是一声爆吼:

“拿下了!”

但见嗖嗖嗖,数十枚箭矢脱弦飞出,纷纷射中家丁和盐丁。一时令张素庵和张庆绶错愕不已。

自己这边足足七八十人,那边就算锦衣卫精干能打,也不过才二十多人。

可眼下这一通乱箭,当场就放倒二三十人。这…,这…,这…,这也太荒谬了吧。

却在他二人还在恍惚之际,姚长子和小霸王突然暴起。

只见姚长子跳将起来,一拳捣在张素庵腹部,顿时将张素庵打成了蜷缩一团的虾米。

那厢,小霸王李一龙也是如饿虎一般猛扑向张庆绶。一脚搭在肩头,张庆绶张庆绶正吓得瑟瑟发抖,口里连喊:

“莫伤我,莫伤我。”

小霸王却哪里管他许多,一个抬腿大劈叉,啪的一声,便将张庆绶胳膊给劈的挂了下来。

“嗷…。”

一声凄厉的惨叫,顿时响彻码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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