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伊芙的小屋所在的山头,是一个俯瞰帕拉迪亚的好地方。

艾-佐迪亚负手注视着帕拉迪亚的那些破旧的房屋,衣衫褴褛的人们,其中有一些熟悉的面孔,有一些在前几天还在枯叶酒馆里一起说笑的人。

艾的嘴角翘起了一个微笑的弧度,他在来这里之前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爱上这样一个肮脏,混乱的地方,这样一个“帝都的排泄口”。甚至,他认为自己的感情是有限的,而当它们都已经全部倾注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艾开始对这个世界冷漠,直至失望。可是,在不经意之间,自己的感情,那口自己认为已经干涸了的枯井,竟然又汩汩的冒出清泉,浇灌了帕拉迪亚的每一寸土地,渗透进每一砖,每一瓦。到了现在,这个曾经只是自暴自弃时一念之间的落脚之地,突然有些难以割舍了。

想到这里,艾感到的不只是讽刺,还有一些莫名的情绪参杂其中。

如今的帕拉迪亚,已经变成了他此生第一个要用生命去守护的东西了,他觉得有些荒诞,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他觉得帕拉迪亚确实值得他如此。

“只是,那个我曾经发过誓要守护的人,抱歉了。”

艾心中这样想到。

一双温柔的纤手轻轻的搭在了他的肩上:

“想好了吗?”

“对不起。”艾握住了她的手,慢慢的转过身。

伊芙使劲地摇着头:

“我不想听你说这个,这不是我想听到的答案。”

“我已经决定了。”艾的眼中有一丝愧疚,他明白伊芙的意思,但是有些承诺他不愿意给,因为他知道自己无法给出——

一如干涸枯井里的泉水。

“你要知道,帕拉迪亚也是我的家,我对这里投入的感情不比你少。”伊芙说,有些黯然也有些决然,“而且你也知道,教会的核心目的是我,而你并不受这些的束缚,你还可以随时离开,这不就是你以前想过的吗?何况你还有……”

艾用一个吻将伊芙原来要说出的话永远的堵在了她心里。

“我说过了,无论是帕拉迪亚,还是你,都是值得我去用生命守护的。”艾说,

“既然我说过了,就意味着我要去做。”

艾紧紧的抱住伊芙,然后走进了她的小屋。

伊芙久久伫立,保持着被拥抱的姿势,直到他的体温消散在风中。

这是他的信念,也是他的原则。而艾所不知道的是,他所做的会给人温暖又让人心碎。而对于伊芙,这是让她又爱又恨又欲罢不能的东西。

伊芙也走进了小屋。

小屋里还坐着两个人,准确地说是精灵。

一个是精灵女王薇薇安娜,今天她收起了上次的放荡,眉眼之间似乎还真有了那么一点端庄的感觉。

放在往日,如果薇薇安娜以这样的形象出现,艾一定要取笑个够,可是他今天没有这样的心情。

屋里的另一个人,雪白的肌肤,水蓝色的长发,脸上却像笼了一层寒冰一般,也许一般的美女笑起来会更好看,可是对于眼前的这位身穿修士袍的精灵女子来说,这种似乎千年不变的冰冷似乎与她的气质那么的吻合,甚至让人不想知道她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这就是那个谜一般的星。

“星,你觉得库兹卡尔是个什么样的人?”艾问。

“很厉害的人,通权术,精手腕,老辣干练,似乎总能看清人的内心,而且,做事不择手段,但这些都不是关键。”星神色不变,语气中却隐隐的透出了些担忧。

“你还注意到了什么?”伊芙问。

“他眼中时不时的冒出来的火焰——那是一种狂热,可我却不知道他是在为什么而狂热。”星说,“狂热的人,总是很可怕,因为他们有时候的行事无法预料。”

星冰冷的语气加上这种总结性的言词听得每个人都毛骨悚然。

薇薇安娜看不下去了,跳出来调剂一下气氛。

她一把搂住了星,放肆的用柔媚的语气调笑到:

“不要老这样板着脸嘛!好不容易见到姐姐我不应该开心的笑一笑吗?”

艾知道这两个性格迥异的精灵其实没有什么血缘关系,星的身世也是个谜,似乎不是叶影精灵。但是他知道,薇薇安娜在见到美女或者帅哥时都会作出刚才那种举动并且自称姐姐的。

星有些畏缩的想向后退,可是哪里退得出精灵女王的怀抱?

艾自觉的低下头,薇薇安娜的荒唐举动他见得多了,感受的也多了,可是星的这种满脸晕红的窘态可是难得一见的,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尴尬的喷出鼻血。

艾又是咳嗽两声为星解了围。

“那你觉得库兹卡尔有什么阴谋吗?”艾问,星多年来一直往返于蕾丝和艾之间传递情报,倒好像是一个真正的间谍了。

而尽管艾其实到现在都不知道星的真正来历,但他信任蕾丝,而蕾丝说过“她是自己人”。

“我猜他今晚就会动手。”星说。

“夜袭?”艾的眼睛一亮,“没错,他的确没有必要等到明天,今夜十有**会来夜袭。”

“可是他能怎么样?我们已经在平原上挖了壕沟,其他的地方又是骑兵不易通行的树林……”伊芙用疑惑不解的眼神看着艾,她永远不会怀疑艾,她只是想知道。

“是不易通行,而不是不能通行,5000骑兵就算下了马,也是教会从小开始培养的5000信仰坚定,实力出色的战士。今天早上库兹卡尔也是一时气急,再加上害怕有人在树林里埋伏才会下令撤退的,回去之后他一定想清楚了这点。”艾开始了他的分析,

“所以他更要夜袭,只要出其不意的通过了树林5000军队就直接进入了帕拉迪亚,那时就完全陷入了巷战和单兵作战,尽管他的优势不像平原上骑兵对步兵那么明显,但在个体实力与数量上他们还是占绝对优势。”

“那可怎么办?”伊芙听得愁眉紧锁,军略她并不擅长。

“啊哟~~~~~~”薇薇安娜慵懒的抱怨声传来的同时,她像个不听话的孩子一样从后面抱住了伊芙,“别被他们两个在这里一唱一和吓住了,不就是夜袭吗?现在我们有了准备埋伏一下,他们不更是有来无回?”

说罢薇薇安娜仿佛急于归家的雀鸟一般跳跃着跑出了屋门,只留下了句:

“安啦!晚上我调点弓箭手给你们,精灵族的弓箭手哦!”

艾和伊芙相视苦笑。

伊芙知道她这个好友的性子,她很聪明,伊芙甚至觉得她比艾还早想到了夜袭的可能,只不过她乐天的性子不愿意作出甚至不愿意听到任何一点悲观的推测而已。于是,每当有人说出令她无法接受的话时,就会被她的拥抱无情打断……

“那我也走了,希望我们还能再见。”星冷冷的说完,像一缕青烟一般消失了。

伊芙感到一阵恶寒,相比于这样悲观的告别词,她还是更喜欢薇薇安娜的……

屋里只剩下了伊芙和艾两人,没有了火焰一般的热情和冰山一样的冷淡,两人似乎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伊芙先开口了: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的。”伊芙说,不要因为这种独处的暧昧误解了她的意思,她的脸上现在是一种凄婉欲绝的神色。

“我知道。”艾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所以我有事情要你去做。”

伊芙充满期待的抬起头。

“带着帕拉迪亚的人走吧!告诉他们光明教会杀过来了,让他们各自逃命去吧!有多远逃多远,隐姓埋名,绝口不提帕拉迪亚和圣女伊芙的事情,也许教会会放过他们吧!”艾叹了口气,

“你不要这样……”只是普通的几个字,颤抖的声音竟然已经无法清楚地说出,而一句话未完,伊芙已经泪流满面。

艾将兀自哭泣和颤抖中的伊芙紧紧抱住,

“你去帝都歌德里克家找菲比斯吧!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会照顾你的,而也只有歌德里克家的权势能够保住你。”

“我哪也不去。”伊芙流着泪说。

“这是我的战争,也是帕拉迪亚的战争,我不会放弃,只是不想心有杂念,你明白吗……”艾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谎言实在可笑。

换在6年以前,绝对没有人能像的到,美丽神圣的圣女大人,会这样像一个小妻子一般倚在一个男人的怀中哭泣。

可是正是因为这样,许多人,甚至连艾自己都忘了,在他怀中哭泣的女子,曾是这块大陆上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伊芙悄悄离开了艾的怀抱。

收敛了脸上的愁容,擦干了眼角的泪滴,嫣然一笑:

“艾,不要放弃啊!”

艾的心头一阵恍惚,这句温柔的话语似乎以前也听到过?

“我们还有盟友的!”

艾想摇摇头说别傻了,但当他看到伊芙的神情时,他突然有了一种冲动——单膝下跪,用激昂的语气说:

“是的,圣女大人,一切为了女神的荣耀。”

艾当然没有这么做,只是疑惑地问道。

“可是还有谁?摄政王大人现在还没有对我不遵军令而下达处罚,明显是乐于看到我们之间的战争的,所以他肯定不会插手,那么还有谁……”

“你忘了那句老话吗?”伊芙微笑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艾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些挖掘尸体的浑身笼罩在诡异绿色条纹的黑袍之下的怪人,那些蛆虫,那些粘液,那些令人作呕的……

艾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难道你在说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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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支蜡烛的烛光下,库兹卡尔正在用鹅毛笔写着一封信:

“尊敬的圣女萨拉大人:

黑暗将被驱除,无奈叛贼率众负隅顽抗,而帕拉迪亚丘陵环绕,树木丛生,不利于骑兵通行,或遇埋伏,或遇巷战,则损失不可计量。

望圣女大人体恤将士性命,光明骑士团乃圣教希望,承担传播光明之重责,亦担对抗黑暗之重任,实在不宜因此事有所折损。望大人另遣部队充当前哨,则光明骑士团损失可免。

在下库兹卡尔,恳请圣女大人体谅。今夜就是光明驱散黑暗之时,望圣女大人早做答复。

女神之光明必将照亮夜空。

——红衣主教库兹卡尔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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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的神色匆匆,在帝都的西郊的路人看来,这没什么奇怪的。在帝都,每天都有神色匆匆的神秘人在路上走着,黑袍、灰袍、白袍、法师袍或者是这种——教士袍。

但是对于此时在路边似乎无事闲逛者的几个大汉来说,如此身材火辣的女子更是难得一见的货色。

为首之人吹了声口哨,带着众人拦在了星的前面:

“小妞,这么着急赶去哪啊?不如跟我们几个聊聊天?”

几个人都淫笑起来。

他们没有注意到星的紫色瞳孔之中杀意渐浓。

一直藏在宽大袖子中的纤手之中多了一根闪着寒光的弓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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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走了。

艾依旧吩咐伊芙带着帕拉迪亚的人逃亡。

艾做出的决定,依然无人能改变。

伊芙哭着,并笑着。她的手颤动着,然后疯了一般践踏着自己的影子。

就是这般自怨自艾着,自暴自弃着。

之后,那常常挂着温柔笑容的脸上,竟然渐渐浮起了一丝——

残忍的快意。

她俯瞰着帕拉迪亚的眼神中多了一种疯狂。

帕拉迪亚的人们,那些她的信徒们,那些被她教化的明白了爱的含义的人们,如果看到了此刻的先知伊芙,一定会不敢相信的揉着他们的眼睛。

她笑着,不是从前那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而是——

狞笑着,阴狠的说着:

“要屠光帕拉迪亚也许要很久吧!有这么多人需要杀,又这么多房屋需要烧。”

“应该能给他足够的时间逃走吧!”脸上的狞笑渐渐转为温柔,转为失落,转为无助,转为泪水,

“我不在乎牺牲自己,也不在乎牺牲整个帕拉迪亚!”

“我只要你活着……”(全本小说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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