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上剑主祭剑，城下少年立刀。
雄狮蓄势待发，兽爪锋锐，威形赫赫。
稚兔满身伤痕，四脚朝天，凌弱潺潺。
夜思言等人也不得不做出戒备的模样，虽然郑狩的目标不是他们，可他毕竟是唐同尘的师父，如果能在解决掉私人恩怨的同时，顺便铲除几个碍眼的小动物，想必郑狩也是乐意而为之。
以现在的形势而言，他们就算不是孱弱无害的小动物，也差不到哪儿去。
古剑绽放异彩，雄踞城墙方位，以俯瞰的姿态面对陆昭与他手中的苗曦。
陆昭深深地吸气喘息，胸腹与手臂的剧痛引起他的焦躁，惊蝉的刀面映着少年的狼狈模样，这是他从出生到现在遇到过的最为危险的情况。
恍惚间又想到三年前，瞳孔中有毁灭村寨的夜君，那时候有个白衣少年护佑在他身侧，如天神下凡。
要是他在，会怎么做呢？
陆昭不知道，因为古剑上放出一股吞天噬地的气势，死死地压制少年的神魂。
心口上仿佛吊着块万斤巨石。
空气越来越稀薄，少年的喘息声越来越快，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绯红。
“砰砰。”
苗曦微妙地颤动着，牵引少年的神魂共鸣。
脑海中睁开一双眼，巩膜赤红，瞳孔惨白。
脊椎传来强烈的痛觉，让他模糊的神识逐渐明晰。
从诡谲的眼中，陆昭看到：
阴云密布，电闪雷鸣，星辰坠落。
大地翻覆，地面开裂，岩浆迸发。
这时，苗曦上散发出一缕缕黑气，像是鬼魂一般萦绕在陆昭的身体上，贪婪地吮吸着他的血液。天空已无星辰，寂静将陆昭吞入黑暗，他的瞳孔顿失颜色，如死了一般。
刀身纹路像是活过来一般，在刃上曲蠕扭转，数道黑气顺着刀柄往陆昭的手腕攀爬，他衣服笼罩的肌肤显现出诡秘的纹路，在裸露的肌肤上蔓延。
涣散的巩膜充血，平添肃杀之气。
妖异的黑芒顺着血槽涌入刀柄，陆昭只觉得身上的疼痛像是被治愈了一般，粉碎的臂骨被黑芒黏起来，先是手指动了动，然后是手腕，最后是手肘。
同样痊愈的，还有胸腔中的肋骨，身子便不再佝偻。
少年缓缓地扭动几下脖子，嘴角挂着邪气的笑容。
“嘭。”
站着的地方骤然凹陷下去，掀起碎裂的石块，而陆昭已经消失在原地，以肉眼无法观测的速度，如炮弹一样朝城墙射去。
绽放剑华的古剑无人驾驭，在半空中扭转剑身，剑尖直指苗曦。
“叮。”
刹那间两兵相接，刀刃与剑骨碰撞，发出清脆的金鸣声。
而陆昭握刀的虎口崩开血口，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将左手也搭上去。
可即使没有郑狩内息的加持，古剑依然占据上风。
陆昭的身体定在半空，苗曦与古剑碰撞产生的余波几乎全部作用在他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在沁血。
他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吼声，周身燃起妖异的黑炎。
郑狩没有乘机出手，而是静静地看着努力挣扎的陆昭，以及他手中妖异的苗曦。
从剑冢建成之日起，历代剑主皆会持有此剑。
关于它的来历、品阶、材料，一概没有记述。剑名虞阜。唯有与虞阜心意相通，才能从剑境中看到它的过往。
它曾与苗曦分挺抗拒，此天之下唯一能与苗曦匹敌的兵刃。
只可惜，它们的战斗并没有分出胜负。
现在，它们再次相遇，势必要分出你死我活。
“嘭。”
陆昭与苗曦不堪重负，被虞阜的巨力震开，落地砸出个深坑。
虞阜依旧高高在上，剑身轻盈地颤动着，像是在嘲讽陆昭与苗曦。
“呸。”
陆昭往旁边的地上吐了口血沫，借着苗曦将自己撑起来，冷漠地注视着虞阜。
手腕与脚腕黑光闪烁，生出光滑黝黑的手甲臂铠，点缀的纹路极为奇怪。
“咦，这是烛天铠甲？”郑狩惊异道，随即又皱了皱眉头，“不完整，也就是说‘甲寅’的神魂还没觉醒。小子，凭这些就想打败老夫吗？”
陆昭没回话，有了烛天手甲和烛天腿铠的加持，在月色下宛如地狱中走出的修罗。
“呵呵，你未免太小看虞阜了吧？”郑狩轻声笑道，笑意中没有嘲讽的意思，反倒是有些欣赏。
对于有勇气挑战自己的年轻人，郑狩总是不吝欣赏，虽然他们最终都会被噬心阵化作剑奴。
眼下的这位少年，正好可以祭炼成最上乘的剑奴。
刀意未动，身已动。
有烛天铠甲的陆昭，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速度快到极致。
虞阜终究只是把兵器，哪怕它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在缺少人驾驭的时候，也还是无法适应陆昭的快攻节奏，哪怕勉强跟上都不行。
只可惜虞阜的坚固超过了陆昭的想象，城墙都被余波的刀气撕裂，他却无法在虞阜上留下任何痕迹。
说实话，这对少年来说是种挫败。
刀气清冽，黑火妖异，在郑狩眼中还是太弱了。
可惜了，要是少年有缘督境九品的实力，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郑狩叹了口气，似乎觉得有些无趣，伸手一握，正在挨打的虞阜消失在陆昭面前，出现在他的手中。
陆昭微微一顿，歪头看向郑狩。
剑入其手，郑狩的气势瞬间变了。
佝偻的身子直起来，方圆百里瞬间被他的意气笼罩，襟袂猎猎作响，苍白的长发无风漂浮。
淡淡的白气萦绕在虞阜周身，好像比起刚才的锋芒毕现黯淡许多。
陆昭见过许多剑意，却从未见过这般精粹的剑意。
单单以剑意的意境来说，甚至超过了他在大雪山上见过的苍穹之下最强者宋懿安的剑意。
天地之间，不分郑狩与剑，他即是剑，剑即是他。
看似无剑，天下处处皆是剑。
只要在他的意境中，无人能逃脱他的剑意，像是横亘在心中的倒刺，任你百般腾挪闪躲，也逃不过心剑的拷问。
“呼。”
郑狩吐出一口浊气。
杀机毕现，恢弘的剑意从四面八方朝陆昭挤压而去。
“呲呲呲”。
几声微不可查的声响，陆昭的瞳孔瞬间放大，他难以置信地低着头，一道剑气从他的胸口透体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