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去挽回战争所带来的痛苦,没有周密的计划是不行的,饶是文诺两世为人,还是觉得棘手。

上一世文诺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所以即使做了南音真传大师兄这么多年,小市民的心理还是经常主导他的心境。

他会因为自己晋升而洋洋得意,会因为成为南音第一人暗暗窃喜。也因为圣女师妹的青睐飘飘然,更会因为她的修为早已超过自己而失落。

文诺从不否认自己的小人物心理,但是小人物也有自己的想法,汉中郡田间所见,让他彻底爆发了从未有过的决心。

即使是个小人物,也要将自己心底里的悸动,用声嘶力竭的方式吼出来。

圣女出行的计划被搁置,一行人停在了汉中府城内一个不起眼的酒舍中,其他人先去歇息,只剩怀袖与蔡奉坐在文诺的房中。

茶杯中飘起袅袅水汽,怀袖首枕在交叠的藕臂上,蔡奉手指轻扣桌面,都在思索着某些事。

文诺感激地说道,“老蔡,师妹,谢谢你们能跟我一起胡闹。”

蔡奉微微一笑,叩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大师兄为何要这么说,论修为,我是比不过大师兄与圣女殿下。但是我并不冷血,大师兄那一番话,说到我的心坎上。就算是刀山火海,也愿意与大师兄去闯。”

“既然大师兄想做,那就去做吧。”

怀袖总是轻柔地说话,默默站在文诺身后。像她这般的女子,本应该清冷地立于世界之巅,接受世人膜拜与憧憬。

文诺失神片刻,轻咳一声掩饰刚才的糗态,“我有个计划,你们帮我参考参考。”

“秦国与赵国的战争,是起于一场联姻失败,老蔡你在大陆上待得久,接触的权贵人士多,看的也更清楚。如果现在劝说那个赵国公主嫁到秦国,还有机会挽回吗?”

说罢目光灼灼地看着蔡奉,蔡奉却只能报以苦笑。

“大师兄,这确实不失为一种手段。如果这场战争还没打起来,你这个法子肯定可以,但是你也看到了,秦国连西边的青壮都被抽调到东线,现在又让公主嫁过去,你觉得秦王会答应吗?”

文诺默不作声,蔡奉继续说道。

“就算是秦王答应了,可你怎么去说服赵王。说到底,公主退婚只是个由头,更深层次的,是两个国家都需要这场战争。”

“秦国开国五十年,根基比不上周边强国,底蕴也差了些,但也有他们的优势,兵力强势。要想发展起来,战争,是最好的途径。”

“赵国已经蛰伏太久,他需要向周边的国家展示一下自己的拳头。赵王自然是爱他的女儿,但在位的这位赵王,并不满足与守国文治,他是个很有抱负的君王。他想开疆扩土,做从前先帝都没能做到的事情。所以,这场战争,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在蔡奉的分析下,文诺这才意识到,战争并不是他所想的那么简单,起因可以滑稽可笑。但是两个国家的战争开始后,更多的考虑参入其中。开战的原因,反而没那么重要。

文诺讪讪回道,“所以,没什么办法了吗?”

“也不是没办法,大师兄,你好歹也代表着南音。你一个人说话分量不够,那就再带上一个南音。”

文诺惊愕地看着轻描淡的蔡奉,久久没能开口。

见到文诺沉默下去,蔡奉也有些疑惑了。

“大师兄,你别说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动用南音的势力?”

“啊,恩。”

气氛瞬间尴尬起来,只剩下两人的嘬茶声。

“大师兄,不如我们去把秦王和赵王杀了吧。”

怀袖轻轻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

文诺手中的茶杯一松,落到地上,碎成瓷花。他才从震惊中醒过来,可那句“杀了吧”,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他随手一指,地上的瓷片被一道青气包裹,卷到木筐内。

怀袖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笑稳重的大师兄失了神。可她对刚才说出的话,一点负担都没有,仿佛只是在谈论杀两只老母鸡炖汤一般。

文诺有些哭笑不得,“师妹,那两位,可是人间帝王!你知道杀他们有多难吗?”

怀袖歪着头,反问道,“很难吗?”

“不,不难吗?”

文诺都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了,他扭头看向蔡奉,他没有震惊,在思索着。

喂,你别说你也在想杀两位人间帝王的可能性啊!

“不难啊,杀两个人,就可以将祸患平息,拯救千万苍生,为什么不呢?况且以前也不是没杀过。”

恍惚间文诺想起来,南音还真杀过不少帝王,最近的文诺知道的,二长老就杀过一位。

所以文诺这才明白,自己是有多么小市民心态。也难为他了,当年游历找的都是荒山野岭,对人间权势避之唯恐不及。

说白了就是小人物心态作祟。

最终没能讨论出个结果,文诺决定出去走走。

怀袖留在酒舍,她的粉丝基数太大,若是光明正大出现在汉中府城内,怕是要把这宽阔的街道堵个水泄不通。

一个人漫步在河提,柳絮飘落在他身上。

文诺明白,他心里开始胆怯了。

在大雪山上的时候,自己像是只窝里横的仓鼠,谁都能欺负,谁都要让他。

可当他走到大陆的时候,他还是那只仓鼠,胆怯地抱着自己的坚果。然而之前在大雪山上被他欺负的家伙,一个个都露出獠牙和庞大的身躯,成了盘踞山头的巨龙。

于是还是仓鼠的文诺,开始瑟瑟发抖。

老觉得自己高高在上,现在看来,还是自己太天真。

仔细一想,怀袖说出那句杀了吧的时候,就像是前世影视作品中所看到的魔女。

讲道理,圣女难道不应该悲天悯人地拯救每一个人吗?

这种杀伐果断的做派,怎么像那种魔教中人的做法啊。

可是她说的没错,杀两人,拯救千万人,本就是一种圣道。

坐在河堤上发呆,清澈的河水潺潺流过,不时有柳絮落在河中,回起一璇儿,又被水流带走。

他无聊地抬手,只听一声轰鸣,平静的河水瞬间翻覆,宛如飞瀑一般挂在半空,而干涸的河道中,失去水流护佑的鱼儿在河道中奋力挣扎。

随后一指轻颤,飞瀑入河道,水流瞬间汹涌,卷起白沫,河底的淤泥被冲散,清澈的河水浑浊起来。

鱼儿却如获新生,游动在浑浊的河水中。

文诺站起身来,原本的呆滞化为坚定,他走回酒舍中。

蔡奉刚夹起一块蹄,肥美诱人,门忽然被人一脚踢开,手一抖,肥油糊了一脸。只见文诺三两步走进来,站在蔡奉面前。

“一国百姓,如一河游鱼。一国如一水,帝王乃是水源,哪怕河水浑浊,鱼儿尚可喘息,若是河水翻覆,一鱼难以复存。蔡奉,我需要你的帮助,我想知道关于秦国与赵国的事,越详细越好。”

蔡奉哭笑不得,筷子硬生生将蹄夹断。

“大师兄,门没锁啊,你推开就是了,那么吓人干嘛呢!”

文诺这才低头看蔡奉,只见那张俊秀的脸上,左边一片油渍,右边一块酱斑,被夹断的肥肉散落在桌上。

“嘿嘿,一时激动难以自禁。”

蔡奉叹了口气,放下筷子,从怀中摸出手绢,擦拭自己脸上的污渍。

“猪油可以让皮肤变好,真的,别擦了。”

“大师兄,我不怪你。”

“嘿。。。嘿嘿。”

文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蔡奉幽怨的眼神,像极了被富家公子欺负了不敢吭声的小碧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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