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 研究也越发深入, 当一个人沉迷于一件事情的时候,所得到的回馈是难以想象的。我开始进行小范围内的实验,如果在时间罅隙的本丸向外延伸,如今最稳妥的是能够将传送地点定到现世——这点渡边深有体会, 有一次我将传送坐标定到他家的客厅,传送过去后却出现在厨房。

虽然还有所偏差, 但误差值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当然,我弄坏了渡边的电饭煲。

这只是个意外而已, 赔偿?不存在的。老爷子要负担一个本丸付丧神的日常生活, 穷困潦倒得很。

有了最初的成功,接下来的实验进展迅速, 从传往现世,到传送至本丸已经记录的时间点, 虽然每次都有微小的误差,但这个数值越来越小, 代表着成功率越来越高, 也许在不久后的某一日, 我真的可以找到回归的路。

总归不算希望渺茫, 我也能够稍稍看清前路了。

刀剑男士每天出阵远征四处奔波, 我便借此机会传送到各个时间点,从平安时期到镰仓时期,甚至还遇到过其他本丸的出阵队伍, 当然我并没有与他们见面,不得不说,这种感觉极为有趣,也算是非常难得的体验,我还看过其他本丸的三日月出阵,倒也会感慨一句:不愧是天下五剑啊。

毕竟追根溯源,我也算半个赝品,真是非常难为情呢。

这样的生活有些枯燥乏味,却让我沉迷其中,然后……直至那一日。

当我借由自己的传送装置出现在异世的时候,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我无法再欺骗自己。来到这个地点的时间是黄昏,太阳还未落下,夕阳给地板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光芒,就连黑褐色的血迹也显得并没有那么可怖了。

隐隐约约有兵刃相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杂乱,大概与我的位置相隔不算太远,身旁的纸门被刀剑划破,角落还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地板也被劈砍成难以通过的模样,很显然,这是一处战场。

我熟悉这里的地形,从现在的位置为起始点,走过这道长廊,再左拐,从打开的大门长驱直入,就是一片开阔的场地,那里有一株盛开的樱树,它枝繁叶茂,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我们曾经坐在树下赏景谈天,仗着人类无法察觉到我们的身影而四处闲逛。那是属于我的过去,即使时过境迁,我也从未忘记过那一切。

旧主是一位出色的剑豪,刀剑们都以被他青睐为荣,当然我除外……听起来很奇怪不是吗?

那时的我甚至无法负担得起天下五剑之名,空有‘美丽’二字,对刀剑来说又算什么呢?我心中充满怨恨,满是戾气。大般若说我太过阴沉,我甚至都无法反驳。既是天下五剑,化作付丧神也应形态昳丽,心性端正,才不负世人评价的那几个字,可那时的我……连被称为凶刃都不够格,甚至像是赝品——空有美丽的外形,却毫无天下五剑的气质。如今回忆起来,还真是不堪回首呢——黑历史什么的,即使想要刻意忘记,也不是简单的事情吧。

金属的碰撞声越发明显,足底踩在地板上的吱呀声几乎微不可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就这样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内。

所以说,这是对太刀非常不利的场合。

我没有继续深入,而是转到后方,最终选择了屋顶当做落脚点。从高处望下去,战斗中心是什么情况就一目了然了,光线还算充足,让我不至于毫无头绪。

有一队未知本丸的刀剑男士在击杀时间溯行军,而事实上,时间溯行军却为了保护本应死在这里的足利义辉,如今战斗正是白热化的阶段,时间溯行军源源不断涌现出来,而刀剑付丧神们却有些吃力——原因无他,溯行军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有些不正常。

我甚至一瞬间想到了当初差点碎刀的那次战斗。

本灵们在面对源源不断的溯行军时尚且有些吃力,更别说这些分灵,他们能够支撑一时半刻,但在那之后,结局就让人无法预料了。

义辉应当还在房内,想必他已经有了拼死一搏的勇气,但这些突然出现的怪人们却让他能够喘息片刻,无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从表面上看来,时间溯行军可是站在足利义辉这边的。没有人在一开始就视死如归,能够有活下去的机会,谁都不想直接面对死亡。

普通人如此,即使如足利义辉这样的剑豪,也是如此。

他拥有雄心壮志,他是天下人,并且想名垂千古,我从不会评判他的人生究竟有没有意义,但他的脚步至此便戛然而止,也是事实,这结局能够被改变吗?可能性又有几成呢?

我察觉到自己并非是心如止水的,身上的普通衣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华丽的出阵服,手甲服帖地包裹住双手,指尖搭在本体上,甚至随时都能拔刀出鞘。

在这种时候心绪不宁,还真是……难看至极。

闭上双眼时,黑暗如期而至。我可以察觉到微风在吹拂我的发丝。它们掠过脸颊,带来了几分痒意,恍惚间居然想起来,无论是这个时代,还是在本丸内,亦或是现世,时间难得重合在了一起。

五月已经到来了啊。

那么五月之雨,又该何时落下呢?

不管我现在的立场是什么,做出决断也势在必行,已经来到了这里,就无法置身事外了。那么久违的战斗场面……如果能够参与的话,对我来说也是幸事吧。

开始斩杀!

一个。

即使劈砍的动作并不优雅,但威力却已足够,似乎是砍到了骨头,耳畔响起让人牙酸的摩擦声。时间溯行军是不会流出鲜血的,他们在死亡之后会变成黑色的雾气,然后就此消散,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两个。

刀剑刺入他的脖颈,我听到了他的哀鸣,那中间蕴含的是什么?大抵是不甘与愤怒吧。只可惜啊,我不是那种拥有同情心的类型,特别是在战场上,敌人就是敌人,也许我们会有成为战友的可能,但至少不是现在。

我曾经思考过,时间溯行军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他们致力于改变历史——他们想让信长统一天下,想让足利义辉寿终正寝,想让明智光秀死在本能寺。我原本认为他们是刀剑男士的反面映射,但长久以来的经历却让我有了一点头绪。

时间溯行军从来不是守护‘某一人’存在,他们只想要改变历史,只要历史被改变,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至于保护本应死去的人,或者是杀掉本应该活下来的人,对他们来说也只是改变历史的一个方式而已。

而时间溯行军为什么出现,时之政府也从未给出具体的答案。审神者只需要保护历史,至于其他的,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

三、四。

他们嘶吼着给自己唱响挽歌。受伤颇重的五虎退已经被他的同伴扶到一边去进行初步治疗,仍旧可以战斗的刀剑男士们对于我的加入十分惊讶,但却没说什么——我知道,他们也知道,现在完成任务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大家应该活下来。

在这种对己方完全不利的场合活下来。

即使是在几乎无法视物的夜晚,我也能够凭借着感觉进行战斗,这种感觉让我感到久违的热血沸腾,我什么都看不到,却能用耳朵,用感觉来判定他们的位置与动作,然后挥舞着自己的本体,剥夺他们的生命。

不管怎么说,战斗才是刀剑的宿命。而这次真是……难得的畅快啊。

很多没有真正的打一场了,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会感觉到沉寂在体内的鲜血又开始沸腾起来,它们叫嚣着让我继续斩杀,将阻碍之物消灭殆尽。

周围的敌人已经被清除,时间溯行军的攻势也暂缓,在将附近最后一名敌人斩于刀下后,负责与他人沟通的药研藤四郎走到我面前,轻轻鞠了一躬道:“虽然不知道您来自哪个本丸,但是非常感谢,真是让人大开眼界的战斗呢,三日月殿下。”

“如果是感谢的话语,等一等再说出口吧。”

我轻轻擦掉被沾在本体上污渍,扬起下颌示意道:“真正可怕的战斗,还在后面呢。”

这里的溯行军只是为了抵挡刀剑男士们,而另一部分时间溯行军还守在足利义辉身边跟三好带来的武士们进行战斗,他们想要保护足利义辉,让他在这场本应必死的战斗中活下来。

不得不说,这与往常的场景不同,至少时间溯行军的数量不对。

太反常了。

我站在门外,盯着紧紧闭合的门扉,不知为何,甚至没有踏入这里的勇气。在原本的本丸中,审神者向来温和,他不会时常派遣药研与不动去本能寺,也很少让今剑去阿津贺志山,我曾经在永禄之变的时间点出阵,却只是击杀了外围的时间溯行军而已,并没有见到旧主。

可如今……却不得不再次相见了。在这种时候迟疑……不得不说,我也只有这个程度而已吧。

他在浴血奋战。

即使有时间溯行军们的帮忙,敌人仍旧源源不断,一地的尸体与狼藉,而站在这中央的,就是那位有名的剑豪将军,足利义辉。在这个时间点相见,还真像是命运的捉弄呢,如果可以的话,给老爷子我加上一点回想怎么样?不过骨喰不在这里的话,也是幸事吧。

足利将军的结局只会是败亡——虽然我帮了忙,但更多的时间溯行军还是由那队付丧神斩杀。

我手持本体,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战作一团,而自己倒是难得喘息片刻,偶尔会有落单的溯行军想要将我斩杀,但那也只是痴人说梦而已。

“你们,究竟是何人啊啊啊啊啊——!!!!”

足利义辉双目充血,高举手中的长刀,刀刃似乎已经变钝,他便扔了这把,又拔起了身边的一柄太刀继续战斗。

“是什么人……大概算是敌人吧。”

我反手又将本体刺入意图偷袭的敌人的身体中,缓步向他行去。

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他的脚步不再稳健,持刀的双手也开始颤抖,我听到了他的呼吸声,粗重且毫无规律可言。他踉跄着,脸上沾染了干涸的褐色血渍。但即便如此,他的双目也如同寒星一般熠熠生辉,此时我甚至恍惚觉得,他比刀剑付丧神们还像是一把刀。

……义辉啊,我的旧主。

有时间溯行军想要保护他,却都成为了我喂养本体的养料。

他们是胜不过我的,我知道。

很可笑吧,这就是刀剑男士的宿命。

眼睁睁看着旧主离世,甚至有的时候还要斩断旧主的所有退路,明明有能够拯救对方的方法,却不得不选择另一条道路——谁也无法评说保护历史是对是错,但作为刀剑付丧神,诞生的意义就是为了守护历史,为此不惜任何代价。

这何其讽刺。

“你要杀了我吗?”

他将刀插入地面,以此来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告诉我,是这样子的吗?”

“并不是啊。”

我很久没有见到他了,自从被三好家带走之后。

英雄也会迟暮,足利义辉自然也不例外,明明年岁不大,但现在的他看起来有些苍老,有些疲惫,我能看到他的生命之火在慢慢熄灭。

“我只是一个见证者而已。”

我摇了摇头,最终还是转身离开这个房间。

接下来,就是足利义辉与他的敌人们的事情了。

那队刀剑男士损伤有些惨重,身为队长的鲶尾藤四郎已经快要昏迷不醒,被加州清光扶着才堪堪没有倒下,药研仍旧作为交涉人选,再次对我提出了感谢。在同一个时间线,有两队不同本丸内的刀剑男士存在这种事情其实并不是不可能,只不过很少遇到而已,看来这座本丸的付丧神遇到过这种情况,才没有对我出现在这里产生怀疑。

“请快点离开吧,鲶尾的伤需要尽快医治。”

最终我目送他们离开,然后隐藏在了暗处。

这是属于足利义辉的结局,它更属于人类,刀剑付丧神从来都不是参与者。我无法置身其中,只能站在角落,静静地期待着一切的终结。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我才又推开了那扇门。

他倒在血泊中,应当是还没有死去的,靠近些能够看到他胸廓在起伏。我在他身旁蹲下,抬起手阖上了他半睁的双眸。

“是你啊……见证到了吗?我的结局。”他气若游丝,似乎下一刻就要睡去。

“啊,见证到了。”我想这时自己应当是笑着的,唇角微微翘起,带着几分苦涩的意味,而那双盛装了新月的眼眸中,应该也被染上了几分忧伤吧。

即使过了千年,我也无法心如止水啊。

“您还是没有使用三日月宗近呢。”像是感慨一般,我轻声开口道:“我看到了他们将那把太刀带走了,它并未染血,还是那样美丽。”

“你是说……三日月吗?”

他低语,声音中却像是带了几分怅然:“那样漂亮的刀剑啊……如果被沾染上鲜血,未免有些太可惜了。”

“也许吧。”我垂下眼睫,小心翼翼用衣袖将他脸上的血渍拭去:“我想它也会很开心的。”

开心吗?谁知道呢。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他的脸上也露出了带有几分恍惚感的笑意,想必他也看到自己的终途了吧。

“不知名的大人啊,杜鹃鸟已经开始鸣叫了吗?”

“……嗯。”

它在啼哭呢。

它在说,不如归啊,不如归。

而他,终究是归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足利义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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