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不要嘲笑一个梦想,万一成真了呢!

一辆列车正以350公里的时速穿行在高速铁路上,速度让城市之间更近。即使是星期三,每节车厢里都坐满了乘客。这是一条繁忙的客运线路。二等坐席的车厢里,任微青满脸倦容。稀松的胡茬占满了嘴巴的四周,头发油腻地沾在一起。他用沙哑的声音在电话中解释着什么。

“实在对不起!您听我解……”

对方并没有耐性听完他的最后这句话,就那头挂断了电话。在手机发出“嘟~嘟~”声之后,他才缓缓地将手机随手装进了口袋。他用了大约一分钟时间,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还是失败了。他于是狠狠地将摊在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扣上,发泄心中的不满。

老板常说客户是“爷”,可是员工才是真孙子,老板是在装孙子。客户不断变更需求,伺候客户的还不是任微青这些给老板打工员工。为了修改这个方案,他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即使在火车上也要以蜷缩的姿势,在餐板上用笔记本电脑改图纸。

今天上午,他轮番伺候客户和老板。刚才那通电话里,又一次挨了老板的骂,只因为客户的抱怨直接传递给了老板。客户充分地消费客户地权力,老板似乎觉得付给他的这点薪水足够使唤他去挡子弹。

连日的疲劳,让任微青有些精神恍惚。他揉了揉布满血丝地眼睛,把目光伸向窗外。这时,列车刚好穿过一段隧道,窗外的光线消失在车尾,窗外慢慢变暗。按理列车车厢的照明灯光是常亮的,窗户玻璃中因为窗外的暗出现了镜子的效果,将车厢内的影像反射成像。

随着窗外彻底的黑了下来,任微青看见了玻璃窗户映出的自己。他对着那张憔悴的脸,苦笑了一声。那张晃动在玻璃中的脸,也回敬了一个苦笑的表情。那张脸既陌生又熟悉,有一双恍惚迷离的眼睛。任微青微微闭上疲劳的眼睛,那张脸在恍惚下像融化的巧克力,扭曲在镜子里。

突然,列车内的灯光闪了一下子,接着整个车厢一下子全黑了。加上隧道外面的黑,似乎整个世界的一切都黑了。任微青从未见过这种黑,似乎黑掉的不只是光,还包括身边的一切物体,它比任何黑色都要深邃、虚无。

紧急事故?!这是任微青的第一反应。高铁断电可不是小事!作为工科出身的任微青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哎呀!”几乎出于本能,他惊呼了一声。

可是,仅仅是一瞬间,灯又亮了!似乎只是车厢内的灯眨了下眼。甚至其余的所有乘客都没有察觉到刚才的“眨眼”。邻座的乘客反而对任微青的那声惊呼表示了诧异。

在周围乘客的诧异眼神中,任微青感到了自己的失态。不管刚才发生了什么,首要做的是保持和大家一致。这是为了不让自己另类,世界容不下行为怪异的人。

也许太疲劳的原因。多半是因为疲劳而产生了幻觉。任微青暗自用幻觉安慰自己。不过,任微青并不太容易接受幻觉的解释。这不足以说服自己。因为,他刚才经历了一件十分古怪的事。

他觉得到过另外一个世界,借另一具身体到过那个世界。并且在那个世界里,让这个世界的愿望得以实现。

茉莉花的香味!这香味太让人印象深刻了!

任微青最大的愿望是可以闻到茉莉花的香味,对于别人来说这件事并不难,不值得占用最大愿望的位置。可是,对于一个没有嗅觉的人,对于从来就没有参与到嗅觉世界的人来说,这就是最大的宏愿。

那些有嗅觉的正常人,他们都夸茉莉花是香的,称它是世界上最好的香味。他们的鼻子会对着花深吸一口气,然后做出一副陶醉的样子。可是,直感体验是很难用语言描述,竟然没有人能够说清楚一种气味的感觉。茉莉花,那种香又是怎样的香?这种来自嗅觉的美好是什么样的好?

这种渴望是别人根本不理解的。任微青向往茉莉的香味,悬悬在念,思之切切!

就在刚才,他从那个“瞬间”里带回一抹茉莉香痕,此刻仍旧在鼻息留下了残迹。看起来这是一件好事。虽说每一次满足都是失望的开始,但毕竟获得过满足。

不过,在经历过刚才之后,任微青不觉得是件好事!这种感觉太诡异了!这是一种精神分裂的感觉。分明是亲身经历,瞬息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分明触手可及的一切,却在一刹那化为虚妄;分明那个世界也是真实的,至少……显得……那么的真实!但是,现在只余下一点残识了,在这个身份里留下另外一个身份的残识。

任微青相信,在这个身体里,新的记忆真正发生,所有的记忆正在损失。因为损失,那些存在于记忆的信息越来越残缺。因为,没有可能用测量的办法获得全息的信息,也没有办法将信息无损的描述或传递。这是量子理论地基本概念之一。

遇上了奇怪的事情,没有人能忍住好奇。那个世界留下的记忆如此真实,就像刚才经历过的,鼻息还有那个世界的余香。

太怪了!竟然是……漫长地200年!一瞬间,这个世界的一瞬间!以不可察觉的速度,在另一个世界过了200年。这件事没有人会相信!说不定还会“被”精神病。

那不是一场影像、想象、文字记录。而是直感体验,是亲身的经历!自己可以完整、全方位体验与那个世界的真实互动,可以不放过任何想要的细节。有参与感的体验,证明那是真实的。

200年的时间跨度,对于一个有寿命限制的身体而言很漫长,没人可以活够200年。过完200年,需要经历完整的从生到死。仍然不够,还要在死后加上若干年。死后还有世界?还能经历死后的世界?这是一种怎样的状态?一瞬间与200年、这个世界与另外一个世界,亲历未来的世界,亲历另一具身体的生与死,亲历死后的未来世界……

……暂且,把这个问题先放一边,因为……还有更严重的问题要面对……

是的,比时间长短更加严重的问题是两个时空的问题,即使有两个世界,这个世界和另外一个世界不可能产生交集。

这些事,绝对、全部不能说出去!连泄露这些想法都不行,一旦被传出去了,自己就离“精神卫生”医院的专科更近了。就可能……不!不能!绝对不能说出去!根本就没有机会,向那些用星座归纳命运的人们解释真相。

况且,时间、逻辑、因果律……全部都崩溃了!

真实的感觉与不合理的逻辑在大脑中缠斗!凭借三十年的生存经验,自己确定刚才的经历不是梦,也不是影像幻觉,更不是病!因为,即使做梦、幻觉、生病也是需要时间!时间是最基本的逻辑,所以它不合逻辑!这一切,都在科学严谨的逻辑之外!

虽然故事很荒诞,却又忒真实。好奇心并没有在任微青心中熄灭。

除非……任微青不敢往下想,因为这个“除非”已经触碰到了科学世界的边际。科学世界是严谨的,一瞬间与200多年!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任微青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一切也不是真的!因为从感官上这个世界与另外一个世界并无区别!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这个世界才是真实的!任微青肯定的对自己说。此刻的任微青可以抬起自己的胳膊,也可以掐痛自己的大腿……嗯!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但……刚才的那一瞬间去哪里了?

难道是穿越,可是……穿越之后的这个世界呢?一具身体在这里消失,然后在另外一个时空出现?太扯!穿越为什么要带上一具身体!?

为了让这一切合理,任微青费力的寻求合理的解释。他想,带上一具身体穿越,可能是为了解决一个悖论。这个悖论在于,不带上一具身体,又怎么能存在于另一个世界呢?为了在另外一个世界可以存在,是一定需要一具身体的!除非……那个世界刚好有一具身体,那样的话就只要能够将身体中的信息复制过去,也可以完成穿越!可是,那具身体是怎么得来的呢?抵达之前是怎样存在的呢?经历了些什么?

在悖论的另外一侧,问题又来了。这具身体怎么办?这具身体里的信息和那具身体里的信息不能同时存在。否则,就会成为两个人。当两个人合二为一的时候,即使是穿越也代表其中之一的死亡。连《阿凡达》在协调信息和身体存在的时间矛盾中,只能做到睡一个醒一个。要是这么想的话,占用这个世界的一瞬间,似乎合情。但是,合理在哪里呢?

一瞬间,算是时间吗?任微青不太确定!算是,也不算是!如果在这期间,没有与这个宇宙生命产生交集,那么就不算时间;如果在这期间,扰动了这个宇宙之中的任何一个原子运动,那么就算时间。有人认为人脑信息是微信息,是量子层的,并没有原子级的运动;可是,这样的脑信息,却在任微青的生命形式中产生了记忆,还让他掐了一次大腿。

任微青的思绪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仅仅是一瞬间,一段记忆凭空的出现在记忆里,以无法察觉的速度出现,竟然连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要怪就怪自己的学识太浅,独自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自己倒是认识几个有学问的人,去问问他们?……还是算了,那些人以采集嘲笑为生。他们恨不得推翻爱因斯坦相对论,以成就自己!似乎自己做不出学问,都是因为爱因斯坦碍事。

正当任微青思绪一片凌乱的时刻,裤兜里的手机发出“叮”的一声,一条短信显示在手机的屏幕上。他用眼睛瞄了一眼屏幕,就大概知道了是关于银行贷款的还款通知。

“唉……!”任微青叹了口气,从嗓子发出的这声叹息,几乎与动物的哀号无异。自己卑躬屈膝地付出工作和伺候工作,唯一得到的就是可以继续保持房奴、卡奴的身份。用奴才的工作态度,换一个奴才的生活态度,生活、工作很搭配。

任微青骂道:“爱谁谁?”烂命一条,死且不怕,奈何以惑相诱!

活着,从来都不轻松!只是……真要是死,即使对于一条烂命,面对死亡也不简单!不过烂命有一个好处,烂命的人可以随时苟且,可以膝盖随时屈服。就这么放弃吧!放弃抵抗身体与信息的矛盾。至少,要离“精神卫生”的门远点!和精神科的人说自己没病,基本没有主张权利的机会。

在任微青看来,既然是卫生问题,就没有绝对的卫生和不卫生,中间还有过度带。任何人都多少有些精神不卫生,这是肯定的。只不过大家要得一样不卫生的病就没事。否则,没病的反而被认为有病,有病的反而被认为没有病。所谓正常精神卫生,就是大家都一样。没病,也要治成那些一样的卫生才算正常。这很可怕!

任微青决定自行治疗,不指望那些正常的医生。

放弃了抵抗,反而显得轻松,很快就摆脱了那个世界。现在身体的一切,只和现在这个世界真实地联系起来。而那个世界的一切,在那一瞬间之后,全部地与现实失联,不再有新增的记忆信息形成。

那个世界的所发生的事,还在记忆之中。真与自己有关吗?那段记忆根本就不是可以编撰出来的。凭空加载到大脑中的过程,也完全不符合常理。似乎来自于另外一个时空?

任微青既很确定,又不确定。大脑中出现两个时空的记忆,这两段记忆一旦纠缠在一起,就破坏了基本的认知逻辑。刚才两段记忆的纠缠,让此刻的任微青思维凌乱不堪。冲突会让思维逻辑走到了崩溃的边沿,一个三维世界的生物智慧神经单元,根本就容不下多维的信息背景。

为什么电磁波的速度是固定的?电磁波是一种能量,却不是牛顿力学体系的“熵”能量?为什么固定的光速度,却是时间和空间的复合单位?为什么时间和空间用于定义物理的基本信息,却不被当作一种资源?……

这些问题在那个世界都有答案!任微青决定凭着这份记忆去寻找那个世界。

还不待火车到站,他特意走到火车厢连接处,第一次用挺直的腰杆给老板和客户分别打了一个电话。

大爷要辞职!

大爷不干了!

什么?道德!爷和你谈道德的时候,你和我谈法律!现在你要和我谈道德?去你的道德!似乎道德由你们来定义似的。爷有紧要的事要干!

……

凭着记忆去寻找哪个世界并不容易。任微青打算把自己脑子里所有的记忆都写下来,先不管是在哪个世界形成的记忆。

记忆都是经历形成的,把经历过的事记录下来,就是记忆。这么做有个好处,以至于无论是在哪个世界,都不会忘记自己是谁。即使被学术霸权笼罩,反正人微言轻!言轻就该无所顾忌!

梦呓就无所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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