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是天择,痛苦是自择。

梅伊奋依稀记得一生中也有一段幸福的时光,那还是在三岁之前。但自此以后,剩余的所有经历就与幸福无关。梅伊奋是一个孤儿,在江南的一个孤儿院长大。三岁那年,还不太记事,被人贩子拐卖。后来幸运地被警察解救了,却又不幸的没有找到自己的父母,最后被送到了孤儿院。

普通人很少有走进过孤儿院的,所以,普通人并不算真正了解一个孤儿院。梅伊奋印象中的孤儿院大家日子过得很艰苦,温饱都不能满足。这里不是只孩子没有父母的爱,最难挨的是贫穷,十分的贫穷。大多数孤儿院遭遇贫穷是一定的,不太可能一个孤儿院比正常家庭还要富足。社会关爱有多么缺,孤儿院的物资就有多缺。梅伊奋恨过父母、恨过孤儿院的某些人,就是不恨社会。因为社会从来都很社会。

孤儿院一定会有孩子们之间的霸凌事件,一定会有得宠和失宠的区别,一定会有诡计与冤屈。都不是亲生的孩子,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视为己出。一般情况,就是绝大多数现实发生。

孤儿院的孩子从小就需要干一些劳务活,任何孩子绝不应该在劳务活分配的细节上过于看重公平。任何一次公平都要付出比公平本身还要大的代价!不难想象,有许多孤儿院既是社会不良青少年的庇护所,又经常成为社会不良青少年的报复对象。这些不良少年骨子里有寻求公平的朴实愿望,这种朴实比那些践踏公平的善良人要更朴实。

成年后的孤儿必须离开孤儿院,或参军、或工作。高考是给全国青少年统一的一次改变命运的公平的机会,但只是一个机会而已,公平从来没有真正降临过人间。高考实质上有一多半是考父母,孤儿院的孩子没有父母,也就没人上大学。当然,也有可能上大学,极少的概率。梅伊奋就是这个极少的概率之一。

美国探险家贝尔格里尔斯在荒野求生的过程中,教会人们野外生存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则:求生过程中,必须要充分利用所能够获得到的资源。而逆境中的梅伊奋生命中哪里都是荒原,他的一生都在精神、物质的荒原中求生,所以,充分利用可用资源是他的本能。梅伊奋一生都在将自己所能够获得的资源利用到极致,从不浪费分毫。

他没有朋友,也没有恋人,因为朋友和恋人都会消耗资源。

在看待朋友这个问题时,梅伊奋有个实话实说优点。他常说,所谓的朋友,就是一群人怀着“朋友有用论”的心机去结交“朋友无用论”的人际关系。没有朋友的人旁观朋友关系,确实比较客观。

朋友对于梅伊奋是个稀罕的事物,他从来不相信有朋友。在他眼里所谓的朋友,不过是被适当的时候出卖的资源;成年人的世界都是尔虞我诈。最永恒的只有利益,没有永恒的交情。朋友?朋友已经和真诚没有了关系,朋友之间的承诺,可以在酒桌上张嘴就来,说话的样子掷地有声,而语言含义中的内容走耳不走心,即使一不小心走了心,也会轻如鸿毛!

原本,在那些善解社会的人们心里,朋友本就是无用的。朋友本就是一种共同认可促进下的相互欣赏,欣赏不是为了后续之利用的可能。这种欣赏可以俗于酒肉,也可以雅于诗书。

当然,这是在古代朋友的定义,而不是指现代。

现在,人心不古,朋友一般没有具体含义,只不过在桌子上下酒。要不,谁解释解释“朋友帮帮忙!”这句话里的意思?

梅伊奋不想做黑夜里的打更人,孤单的守望熟睡中的人们,他只想和人们一起装睡。

曾经,梅伊奋也是一个天真中的孩童。他恨自己的亲生父母没有照顾好自己,使自己从小就失去了一个孩子应得的周全。正常的孩子会慢慢长大,并且慢慢的不再喜欢玩具,慢慢会有朋友,可是自己不是正常的孩子;他没有额外的资源支付朋友的背叛,最好就没有朋友。他从未体验过朋友的真诚,从未从真诚的朋友中得到过快乐。他的童年,只有玩具是快乐的,他的成年,也只当朋友就是个玩具。

按照承诺的那样,果真,每个人都收到了500万元。梅伊奋并不打算把500万捐赠给孤儿院。除非,这么做对他有利。他根本就没有动过要和谁分享这500万的念头,这笔钱是他一生以来不可多得的资源,自然要把这500万留下来,作为通向更高人生收获的阶梯。

这对于平时依靠工资拮据生活的他们,几乎是一大笔巨款。收了钱,大家也知道,最后一项测试的日子也近了。

大家都开始盘算怎么处理这笔钱,这笔沾着自己脑汁的钱。

殷思雪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妈……”

电话那头夹杂着麻将的声音,女人说“干什么?有事快说!我很忙!”

“家里好吗?”

“老不死在家里躺着呢!昨天刚抓的药,死又死不掉,好又好不了。我一天又要伺候老的,又要伺候小的,什么都要钱。这个月多寄点钱回来!每月寄这么点,哪够?”殷思雪心里一阵心酸,当护士每月挣的这点钱,除了一点生活费留下,其余全部都寄给了家里,而那边总是给自己无休无止的压榨。在对方的眼里,自己永远不算是个家人,而是一个提款机。

殷思雪在心里犹豫:如果没有熬过这一次测试,自己也需要这一笔钱度过后半生。几乎不用怀疑,对方绝不会善待病榻上的自己。

她等这个机会很久了,准备和过去来一次了断。时机已经到了。

“我要出国了,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了……”她撒了个谎,想以对世间亲情最后的留眷恋,以温婉的方式解脱这种愚昧的人伦牢笼。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想扔下我们跑到国外去?我说每个月怎么就寄给我这么点钱,原来都自己攒着出国呐!哇……你这狼心狗肺的#¥%……不行!我明天就去你单位找你们领导,看他们管不管……”女人一阵撒泼,殷思雪实在听不下去了,挂断了电话。

在这个世界或许有很多好的妈妈,但谁说妈妈就一定就是好的、伟大的、无私的?为什么永远见不到亲生母亲虐待孩子的消息?为什么媒体会在这样的事情中集体失声?整个世界都错了吗?!

不!社会需要粘性,并需要让人就范的最后手段。社会一定会鼓励道德婊,道德婊泛滥之下的人们,已经愚昧到毫无血性了!

世俗伦理中母亲的高尚光环,脆弱的容不下现实中愧为人母的龌龊。只是自恃伟大的人们,虚伪的对人伦之丧视而不见,选择性的歌颂伪善愚孝。

每一次进步,都开始于一种不同。世界需要一种不同的声音,让真相客观的得以呈现,让写进书中的世界不再被包装,让留给未来的信息更加的具体与全面。

殷思雪决定最后再伤心一次,最后再伤心地哭了一次。她果真哭了好一阵,直到泪痕在了脸颊上变干,在眼眶涩成两个僵硬的框。

殷思雪出生在农村,从小就要承担家务。因为家务事被脾气暴躁的女人打过无数次。有一次甚至被女人吊在门口的树上用竹枝抽打,那时自己年仅10岁,营养不好导致发育不良,那时她还不够女人的手腕高,竹枝下的女孩昏厥了过去。身体在竹枝下晃动,女人要扶稳之后才能方便再次抽打。幸亏,这一条卑微如萤火的生命,被路过的同村人救起。

虽然所有人都希望她不是殷思雪的亲妈,这至少还能一时撑起残破的母性道场,可女人却千真万确的就是一位母亲。亲生父亲去世的时候,女人也有装腔作势的哭,但转眼就跑到邻居家去打牌了。父亲去世没过多久,女人就带着她改嫁给现在病床上的男人。女人平常脾气暴躁,稍有不如意就撒泼打孩子。从小,殷思雪学会了像猫一样生活,主动吃剩饭,主动做家务。

17岁那年,几乎女人是用卖的方式将她嫁个了县城里的一个55岁的鳏夫,得了3万元的彩礼。出嫁的那天,女人也有假假地哭。殷思雪依靠这个50多岁的丈夫,艰难地完成了后来的学业。她从不奢望像其它同学一样的拥有一个可以称为家的地方。她只想活着,慢慢的偏离不公平的命运线,等个机会摆脱。

她用女人的本能说服那个作为丈夫的男人,支持她读书,直到护士学校毕业。用年轻将55岁的丈夫耗到66岁,直到1年前,那个用魔鬼契约的方式交换自己身体的丈夫死了,这才让这个卑微的女人重获了自由。她以为,利用生死之间的巧妙,命运还是把自由还给了她。殷思雪绝不认为这个男人和她之间有爱,只是魔鬼之间相互遵守了买卖的契约。

道德婊有什么权利要求一个饱受艰辛的弱小,经历着磨难,还要承担道义的重担呢?只有躲在阴暗中的人最喜欢指责别人的阴暗,就像有些人总是喜欢纠正别人英语的发音,却从来不纠正南方人的普通话;纠正别人是肯定自己水平的最好办法,英语对于井底之蛙,的确是个稀罕物。殷思雪根本没机会考虑做一个好人还是坏人,而是考虑如何做一个活人,让自己的生命和灵魂一起活着。

丈夫的遗产被族人以吃绝户的方式瓜分,殷思雪根本不想和这个大自己40岁的男人有遗产继承关系,任凭野蛮将人性吞噬。那个生理上的母亲这时候出现了,为了死去的女婿遗产而来。这个女人面对一群敢吃绝户的恶人,没有得到一分钱好处,殷思雪心里竟然说不出的高兴,哪怕最后又遭到女人一场大骂。

殷思雪真想找个无人的地方躲起来,为了躲避这个女人对自己的追捕,她将自己微薄的工资尽可能地满足女人的贪欲,换来在护士岗位继续工作的机会,虽生活还是极度清贫,至少宁静。

手握500万,她觉得自己现在有实力反抗了,终于有了自由的资本。殷思雪甚至不恨这个女人了,心中生出一种漠视,这个女人甚至不屑于去恨!这个女人让她害怕了一辈子,即使到要反抗这个女人的时刻,她还是惯性地害怕,全身瑟瑟地发抖。

反击,是为了不再被侵犯,与报复无关。

她决定不再妥协,至少要如同吃绝户的恶人一样,强硬到女人不敢再侵犯自己。那些道德婊,所能利用的武器就是自己的虚荣和脸面,只要能放下脸面,不明真相的人们随唾沫飞出来的指指点点,毫无杀伤力。法律问题交给律师,道德问题交给一个身世故事,这些都只需要合理,而不需要真相。

真相?呵呵!当自己需要真相的时候,真相又在哪里?!

那个女人最在乎钱,那么就利用她对钱的欲望来伤害她。

殷思雪要买下童年的那棵噩梦树,在树下吊一组真人大小的雕像,一个妇人用竹枝狠狠地抽一个满身血痕的女童。她会要求村长来主持正义,村长不是青天大老爷,只是个看客。殷思雪相信村长会答应自己的要求的,看在钱的份上!

自己肉体承受过的苦难,就让施暴者用精神痛苦来偿还,编一个夸张的道德故事,保留在村民的茶余饭后谈资之中。农村的很多事,用钱就可以变得合理。

殷思雪并不想做一个好人,这个世界没资格这么要求她!

谁都需要一位母亲,一位慈爱的母亲,哪怕是个梦!没有人走进过殷思雪的内心。她不愿意和任何人交谈自己的母亲。

……

五位中,有一个人的身份是扑朔迷离的,楚可可!她从不谈及自己的家庭,也没有人知道。没有人从她的脸上看出过不幸,一切看来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也许有一双普通的父母。她的加入是一个秘密。

算上总统,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不幸!但又确实有一种很不幸,不再属于不幸所能定义的范畴。任微青的遭遇就很不幸难以定义的不幸。他不确定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苦难经历让意志变得坚定,意志力似乎与“思维志愿者”之间有必然关系。“思维志愿者”需要脑控力,这几乎可以让大脑控制能力与苦难经历之间,建立一个必然的联系。苦难可以让一个人的意志力增强,意志力可以让大脑的控制力得到锻炼。否则,又怎会大家都巧合地童年不幸呢?

让任微青自己也很不解的是,自己的记忆有一部分是空缺的。他几乎想不起来自己父母的样子了,只有一些片段模糊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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