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朴中泰的询问,朴正仁一条一条地分析。

“一则,他的船队规模太小,只有两艘海船,最大的才不过只是一艘六百料的沙船。这样七拼八凑的阵容,稍微有点实力的家族都不屑为之。

二则,他的船头悬挂着安澜商会字样的旗帜,小侄在仁川这么多年,从未听过这个安澜商会。一看就是一个刚刚成立的小商会,这样的人能有什么背景。

三则,这个人明显就是一个菜鸟。小侄偷听到他们的谈话,这人连贸易税该交多少都不知道。

整艘船上,只有一个上岁数的老头对航海的事情比较了解,其余人也都是初次下海的模样。

这种情形,怎么看都是那些商人家的子弟出来锻炼,有了一定经验后好回去继承家业。真正有实力和背景的家族,哪家也不会如此的儿戏。

四则,就凭他是琉球国的商人,就算有些实力那又如何?我们是朝鲜人,从来都是琉球人要看我们的脸色,我们又何时需要看琉球人的脸色行事?”

见朴正仁分析得有理有据,朴中泰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侄子虽然在私生活方面不太检点,却并不是一个蠢人。既然他如此肯定,那就没有必要将这个琉球商人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朴中泰点了点头,笑道:“你打算让叔父怎么帮你?”

见朴中泰点头同意,朴正仁眼睛一亮,心中大喜,开口道:“他是琉球人,又已经在税单上签了字,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情,官面上的文章不好做。

现如今小侄能够想到的,就是利用叔父手中掌握的那些亡命徒。

想要贸易,想要购买朝鲜货物,那个琉球商人就必须上岸。

只要叔父派人守在必经之路,进行刺杀,无论是否得手,最后得利的都是我们。

刺杀得手,琉球商人死了,他的那些手下必然是树倒猢狲散。

琉球国就算想要调查,我们也可以一推二六五,或者随便找个什么人将黑锅一背,算是结案。

即便琉球国有所不满,那又能怎么样?国小民穷,难道还能因为一个商人的事情,来得罪我朝鲜?

这些年琉球受到萨摩藩的压榨,日子本就过得一天不如一天,全靠往来朝鲜和日本,赚取一些微薄的利润。

若是得罪了我朝鲜,只要宣布不与它通商,琉球国就只能巴巴地派出使节,上门来哀求。

在这种情况下,杀他一个商人,算是多大事儿?

刺杀没得手,叔父手下的那些亡命之徒,就必然会有人死在那些琉球人手上。发生了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我们完全有理由插手调查。

一方面将琉球商人控制起来,一方面对他们的船只进行扣押。

对外,当然是宣称调查刺杀事件;对内,嘿嘿……既然落入我们的手中,想要囫囵出去,这怎么可能。

两船的货物,包括他的那个侍女,难道还能逃出我们叔侄的手掌心?回头随便给他安一个罪名,将他遣送回琉球,难道事后他还有胆量来找我们?

两船上等的大明货物,只要通过我朴氏的商行进行售卖,转眼就是几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这笔钱落入你我叔侄的口袋,何乐而不为。”

听朴正仁说得头头是道,朴中泰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

“好!好!果然是妙计!正仁啊,你不愧是我朴氏的后起之秀,比你那个大哥要强出许多。

可惜嫡子进入两班,庶子变成中人,这是所有两班贵族为了抑制两班人口过多,而制定的政策。

即便以我朴氏的能量,也无法轻易改变。

好在这些年政策有所松动,你祖父又荣任二品参赞。这才有那么一点点,让你重新进入两班的机会。你父亲和叔父我,没少了上下奔走。

你放心,这笔银子叔父一分都不要,全都给你父亲送去,让他用来打点那些两班贵族。

只要你能够进入两班,今天失去的一切,迟早有一天都能够回来。”

朴正仁感动地点了点头,有些哽咽道:“侄儿也知道这些年父亲和叔父的辛苦,为了筹措资金,叔父大人放弃了升迁,一直守在仁川城。并以堂堂两班贵族的身份,操持贱役,亲自掌控朴氏的商会。

叔父的大恩大德,小侄没齿难忘。

叔父放心,不论进入两班的事情成与不成,小侄就和您的亲生儿子没有区别,将来一定为您老人家养老送终。”

一番话说完,叔侄两人俱是感动。一股浓浓的亲情荡漾在两人心头,让两个人都感觉到了一种温馨。

然而,他们却丝毫没有想过,他们这样做是否正确。

也许在他们这些出身两班贵族的大人物心目中,天下小民本就是蝼蚁,可以予取予求。

这种观念已经伴随着时间,铭刻进他们的骨子,也铭刻进他们的灵魂。他们本身,似乎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何不对。

这个,就是那些已经习惯性去享受权利,却没有受到任何约束的人,最真实的想法。

可惜,尚海并不是蝼蚁。即便是,他也是一只食人蚁。

就在叔侄俩人刚刚将计划完善,准备布置下去的时候,一个下人将金俊杰带了进来。

还未走到两人近前,金俊杰就已经远远地跪下。拿膝盖当脚走,一步一挪地蹭到叔侄俩人近前,磕头道:“小人见过县监大人,见过正仁大人。小人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相告!”

朴中泰稳稳当当地坐在原地,品味着仆人端上来的茶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一个小吏而已,还不值得他动问。

朴正仁却鄙夷地看了小吏一眼,嘴角挂着一缕讥讽的笑容,说道:“本公子之前给过你机会,可惜你并没有抓住。

看在你还有勇气上门的份儿上,本公子就再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将事情说出来。若你说的事情并不重要,或者只是蒙骗我们,那就不要怪任何人了。贱人不踏贵地,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听到朴正仁的话,金俊杰额头上的汗水,已经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淌下。

他再次磕了三个响头,才开口道:“顺源商会的何大官人已经认出了那个琉球商人的身份,称呼他为尚世子。

听说大明如今最流行的书籍,连大明皇帝陛下和文武大臣都称赞的奇书,就是他写的。

而何大官人本人,也对那个琉球商人十分热情。话里话外,透露着一丝讨好。”

金俊杰将前后经过详细说完,再次磕了一个头。只是这次却并没有将头抬起,而是以头杵地,一言不发,静静地等待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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