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弟你看,『ㄆ十五ㄅ』这个音,上方两个字符是左手指法,下面两个符号是右手指法。

其中的‘ㄆ’指的是左手无名指,‘十’指的是第十徽位;‘五’指的是第五根弦、‘ㄅ’则是表示右手用‘勾’的指法。

连在一起咱们就知道,这个音是由‘左手按第五根弦第十徽,右手勾弦’......”

即便在穿越前,音乐也是陈冲从未涉足过的领域,即便无数次想学乐器,可一想到记谱的麻烦,就停在了嘴上这一步。

他是万万没想到、也从没有想过,一个连简谱都不愿学的人,穿越后竟然会愿意,且主动的会更复杂的古代琴谱。

但他这一学,也确实进入了一个新天地,甚至让他连学弹琴的初衷都给忘了。

一刻钟后。

在讲完了最后一个音,曲洋开始怀疑人生了。

在音律这个问题上,他并没有、也没必要说谎。

《笑傲江湖》曲的琴谱,也确实真的简单,也正应了他“大礼必简、大音必易”的观点。

但再怎么简单,也不能半个小时就记下了吧?

那可是一百多个音!

每个音又有四个符号,包含左手右手指法、音弦、徽位四个含义。

相当于在记音符字形的同时,还要联想记忆四种内容,即便记忆再强,也不可能强到这个程度吧?

怎么会有这种人?

见曲洋犹自发愣,也不知道在想哪家老太太,陈冲就站起身,自顾自取了一把古琴。

这把古琴长约四尺,通体黝黑中有一丝赤色,琴面上微微有些开裂,裂纹看起来像是翎羽的模样。

他盘膝坐到窗边,将古琴摆在案几上,先是次第拨动十三徽,熟悉着不同琴徽的音色。

而后开始练习基础指法,擘、托、抹、挑、勾、踢、打、摘,依次熟悉几遍后,又尝试着轮、锁、叠涓、撮、滚等组合指法。

古琴谱中,指法名称共有一千一百余,减字就有一千余个,因此学琴最困难、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学习和记忆指法。

幸好《笑傲江湖》曲并不刁钻,指法也就百余个,记起来倒是简单。

在陈冲拨响第一根琴弦时,曲洋就已经回过神来,看到陈冲正在操练,他也有几分期待。

毕竟之前的快速记忆,实在是太震撼了。

只见陈冲闭目凝神片刻,随即长长吐出一口气,低头开始弹奏起来。

穿越后,陈冲本就能过目不忘,加之习武练功,身体也愈发灵巧,弹琴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但他指法却并不僵硬。

当然,也只是不僵硬,远远谈不上灵巧。

以曲洋的身份,这张琴的质量自然没的说,琴音缥缈而宁静、空灵而悠远,犹如长空之鹰啸、空谷之獣吼。

一曲《笑傲江湖》弹罢,陈冲按弦闭目自省,良久才睁开眼睛问道:“曲大哥,如何?”

曲洋轻轻击掌,笑着点头道:“不错!虽是第一次弹奏,但也有几分灵气。”

随即他忽然问道:“陈兄,此曲名为《笑傲江湖》,依你之见,何为笑傲江湖?”

“若要笑傲江湖,必须得比人强才行!”

陈冲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然后解释道:“就如同昨夜一般,嵩山派杀上门来,面对汤英鹗、赵四海,若是武功不济,还能‘笑傲’吗?

别说‘傲’了,就是‘笑’,都只能赔笑、苦笑,最后若不是我出手,刘大哥便只能惨笑了。所以在小弟看来,想笑傲江湖可以,但得比任何人都强!”

曲洋不置可否,反驳道:“贤弟,你须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天下之人何止兆计?你我在天下人中,也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怎么可能做到胜过所有人呢?”

不待陈冲回答,他又继续道:“再者说,即便你武功出神入化,那又能如何?朝廷大军数十万,皆披坚执锐,挥手便是万千劲矢,遮天蔽日如蝗似雨,任你轻功赛鸟、硬功胜石,也得饮恨当场。

而统兵十万之将,尚且向皇帝称臣,左冷禅号称五岳盟主,依旧得向东厂太监磕头。若按你的说法,只要有皇帝和朝廷在,即便你武功再高又怎样,依旧不能笑傲江湖。”

陈冲笑而不语,只是耸了耸肩。

见他没有反驳,曲洋又取来一张琴,语重心长道:“贤弟,且听我这一曲。”

说罢,《笑傲江湖》曲,便再一次在耳边响起。

曲洋武功虽然不济,但浸淫音律数十年,乃是当世少有的音律大家,出手自然不同凡响。

他双眼似闭非闭,两手轻抹慢挑,悠远宁静的琴音,从琴身弥漫而出。

琴音旷达而洒脱,似鱼畅游于大海、似清泉随性奔于山涧、又似鹤自在翱翔于苍天。

陈冲听得心旷神怡、如痴如醉,只觉自己已化为一条巨鲸,随着琴音起伏,于汪洋大海中畅游,而丹田的真气,也随着琴音奔走起来。

一曲奏罢,又过了良久,他终于从那奇特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随即陈冲叹息一声,起身向曲洋深鞠一躬:“曲大哥琴音高妙,小弟心服口服。”

曲洋没有让开,只是问道:“贤弟,你可听得出两曲差别?”

陈冲沉吟道:“这个么,小弟指法生疏,所以弹奏的曲子有些生硬,而且少了几分余韵;曲大哥造诣深厚,可谓是几得道矣,甚至能以音律传情,小弟实在佩服!”

“此言谬矣!”

曲洋闻言摇头,沉声道:“此曲名为《笑傲江湖》,乃是我与刘大哥决心退隐江湖后,才合力谱出的曲子。此曲中有隐逸之意、出世之情,亦有鹤翱翔于九天、长鲸深潜于海底。”

“原来如此!”

陈冲猛一击掌,已然恍然大悟:“所以两曲的差别,是曲大哥心境、符合所奏之曲,所以琴音才更加动人?”

“不,差别不在此处。”

曲洋微微摇头:“只要真情实意,必能感人肺腑。贤弟指法虽稚嫩,但从贤弟琴音中,我已能窥得几分心意。”

嗯?

还有这种操作?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冲有些挠头了,遂疑惑道:“曲大哥,有话但说无妨。”

曲洋看着陈冲,真诚的说道:“贤弟,咱们虽是初识,但你我既以兄弟相称,我这个做兄长的有些话就必须说了。

从你曲中,我听到了雄鹰振翅、猛虎啸林的锐意;从你言语之中,愚兄也知你有登上绝顶的志气。

只不过,这江湖很大,此山还有那山高,愚兄虽望你得偿所愿,但也怕你落下深渊。

弹这一曲《笑傲江湖》,便是望你记得‘胜败无喜’四个字,莫要去逞强,笑得大声不算什么,只有笑到最后那个人,才是最大的胜者。”

听到这番话,陈冲心中一凛——莫非,这老哥是在暗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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