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嬢嬢同俺说,你来此是为了送他们进斗兽场?”

“嗯。”林清致没甚表情覆下眼睫,一贯懒散地倚靠墙壁,漫不经心拨弄指甲。

“你能保证,他们自此以后,能居有所安、膳有所食否?”铁蛋儿佝偻腰背,一双泛白嘴唇几乎看不出微张幅度。

仿佛是在用腹腔发声。

“自然。”

铁蛋儿脸色一横,似乎下定决心,他扬起坚定语调,“身染残疾者,能否参加?”

林清致皱眉,见铁蛋儿朝破庙中,黑暗无光的地处走,遂跟了上去。

他推开满是灰尘的木门,吱吱呀呀声响,甚是清亮。

一进去,门外光线透进肮脏差乱的楹斋,斋内,是躺在麦麸、双目空洞年岁正芳的少年乞丐。

林清致面色闪过惊讶,她粗略扫一通。

凭多年行医经验,她发现躺在斋内的乞丐们,或多或少沾染疾病。

“俺没钱为他们诊治,倘若你能治好,他们归你。”铁蛋儿脸色黯淡,眉宇间尽是不忍。

他每天拼天拼地,就是为了让这些兄弟,有饭吃有衣穿,但对于感染疫病或是疾病,他毫无能力。

“一言为定。”

“你放心,俺欠你的人情,迟早都会还清!”铁蛋声音冰冷粗重,却带股倔强和自尊。

“不用了。”林清致正色看向他,露出微笑,“将幕后之人告诉我,足够。”

她阻拦玄四和若雨,是为了卖给铁蛋儿人情,好让他主动说出,马车碰瓷的幕后指使。

反之,若他没有全盘相告,林清致可能杀了他,出恶气。

“还有一件事,俺收到消息,有人与红花会做交易,取你的命。”铁蛋眸色深沉,露出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深沉。

可林清致却挑眉轻蔑,丝毫不把它当回事儿。

她现在,只想着如何回击阮灵儿和阮嫔,这二位,利用舆论攻击自己,这可比肉体的折磨,更残酷。

回王府时,林清致见蛊疫愈加严重,心中虽急却也无可奈何。

她攥紧手中纸张,下车便径直朝后院珍宝阁走,觅寻各类药物,都是给小乞丐们治疗所用。

但想起楚烨之前所下命令,她在梧桐树下犹豫半晌。

直道前来拿药的玄一,顶着满脸问号问她,“娘娘,珍宝阁又缺什么药了?”

林清致瞥了眼他捏住的草药,耸拉肩膀,颇有几分烦躁。

“进不去啊,要不你帮我进去寻些出来?”

她气,气楚烨让暗卫进药阁,都不让身为狼痕蛊负责的她去,搞什么蛇皮!

玄一则是挠着脑袋,莫名其妙道:“我听玄三传信,说王爷允你进入珍宝阁。”

林清致一惊,又听得他小心翼翼道,“娘娘,王爷给您写了三封信,您能看在他辛苦寻药的份上,能随便写两句话回吗?”

听兄弟们说,主子这些日子,一言不发坐在案前,脸色沉得像锅盖。

林清致感到懵逼,哪里有信笺?楚烨给她写信的事,作为当事者的她一概不知。

咋回事?

此时,破庙中,一袭紫袍玄冠的男子,懒懒躺在庙顶上。

桃花眸泛着醉人的潋滟神色,风流韵致脸庞皆是冷漠和邪气。

他摇摆折扇,玉坠子互相击否发出清脆灵音,这样一副美人画卷,连残败荒废庙屋,都成为他的背景点缀。

旋即,等铁蛋儿出来,他略挥折扇,年仅十五的小叫花子,就这样殒命。

花锦官摸着脸上皮面,喉咙中发出一阵低沉幽怖笑声,“皮有千面,是该换换了。”

啪嗒一声,收拢折扇,妖治的眼角染了抹朱红,桃花眸子泛起清冷华光,比琉璃珠子还透亮。

夏风躁,夏日朗,风吹古木,旭照平沙。

林清致伏在几案前,右手执笔墨,怀中拢着莲坐细钱纹冰炉子祛暑。

她半挽臂弯托着下巴,双目无神看向溢散槐树香的鎏金镇纸,以及堆成小山揉成团状的墨迹。

给楚烨回个信,不知从何开口?毕竟自己也没接到他的信笺。

不免埋怨起送信的鸽子,太不靠谱了!

“早日归来?”林清致皱眉,觉得此四字过于简单,摇了摇脑袋,望向窗格冷冷月色,突然有了想法。

干脆去找程先生,他满腹珠玑,博学多才,定知晓如何回信。

想罢,便立身,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摞酒壶子,她想着载酒问字,恰好一抒心中壮志。

步子还没迈出阑槛,鹤唳风声吹拂人面,书房中,仅燃的一盏磨砂珠灯灭了。

花锦官一袭雍贵紫袍,懒倦地靠在林清致身后檀木椅,双脚放肆横搭圆杌,露出绣着繁缛花纹的青缎靴尖。

“夜长天色总难眠,所绝又是又似非。”

“说人话。”

林清致从袖中挥出三枚银针问候,便找了个梅花凳坐着,杏眸露出警惕。

“你知道本座是谁?”

“馆主。”她又并非聋子。

且此人声线干净慵懒、极具少年稚气,与表面邪魅妖冶、偏执森寒的容貌相差甚大,故而林清致对他印象非常深刻。

花锦官眼底滑过一丝赞赏,漫不经心回应她:“没想到本尊给你留下如此深厚的印象。”

他扬起微红的眼梢,与生俱来的贵气和邪肆扑面袭来。

“你也是本座迄今为止,记忆中尚活在世、印象最深刻的女子。”眉宇间露出几丝桀骜和张狂,林清致眼皮一跳。

仿佛是在看神经病似的看他,毫不客气言:“若非看在你会玩蛊,我势必让你进着来,躺着出。”

敢随便来烨亲王府书房重地,真当楚烨不在家、这个家就没人看管?

花锦官嘴角噙起凉笑,带着点坏,是坏到骨子里的。

桃花眸子潋滟魅色,浑身散发十足危险和杀戾气息,他轻点折扇,一粒朱砂色丹丸射出,稳稳落在林清致柔荑。

“把它吃了,能防蛊疫。”

“哦。”

林清致皙白指尖捏起丹粒,放在眉眼间打量,而花锦官趁她不备,箭步上前身形腾冲,一个单催掌逼她吞入咽喉。

倏而,才慢悠悠离至五米开外的地方,一双桃花眼闪流露促狭笑意。

月华蟾光皎皎洁洁,披在他苍白病态的脸庞,甚是清朗无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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