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这三里地,却至关紧要。

证明司马炎的铁桶并非无懈可击。

晋军的意志也在悄然松懈,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城池再坚固,也阻挡不住人心的溃败。

杨峥每日射书至晋军营垒中,一阵阵稀落的箭雨却没有箭头,尽量覆盖所有区域。

信中有的是劝降,投降之后的待遇。

有的则是历数司马家的种种恶行。

有的则是让他们多想想父母妻儿……

一开始晋军将领还是强行收缴上来,下令但凡私藏者,以通敌论斩。

但信太多了,每天夜里射出,根本不知道谁藏了谁没藏。

渐渐的,将领们发现士卒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

仿佛是在看钱袋子一般。

军队之中等级森严,维系军中秩序的正是等级之分,一旦互相猜疑,秩序大乱。

校尉不信任都尉、都尉不信任屯长、屯长不信任什长、什长不信任伍长……

上梁不正下梁歪。

归根结底,司马家破坏了汉魏以来各种约定俗成的秩序,从源头上坏了,内部各种倾轧、猜忌、龃龉……

处在如此大背景下,晋军内部当然也不能免俗。

一种莫名的情绪在晋军中悄然滋长。

“攻心之策果然厉害。”杨峥望着风雪中的邺城,虽然只前进了三里,却感觉触手可及。

“为提振士气,晋军必会发动一次反击!”卫瓘穿的像个粽子,全身严严实实裹了三件羊裘。

“求之不得!”杨峥笑道。

天气严寒,秦军虽然也有冻伤,但没有冻死之人。

反而越冷优势越大。

军中的羌胡将士生龙活虎,丝毫不惧风雪严寒。

对峙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迎来一个小小转折。

北地的雪会停,但风永远不会停息,时时刻刻都在呼号狂啸。

泼在地上的水不到十个呼吸就会变成一层薄冰。

一队晋军小心翼翼的在雪地上摸索着。

为首一将正是张方,“陛下有令,一颗秦贼首级,赏酒一坛,肉三斤,三颗秦贼首级,换一个女人!”

司马炎现在能拿出来的东西不多,女人恰好是其中之一。

后宫的妃嫔加上宫女足有万人之多,一个人也享用不过来。

食与色,人之大欲也。

尤其是冬天,没有什么能比酒肉和女人更能刺激男人们的兽性。

士卒们的呼吸开始粗重起来,双眼和某些地方开始充血。

似乎天也不那么冷了,仿佛热腾腾白花花的躯体就在前面。

“杀贼——额——”一人受不了刺激,忍不住吼了起来。

但被身边的张方一拳砸倒在地,“你他娘的嚎什么?”

张方力气何其之大?一拳砸在脑门上,士卒当场就不动了。

周围士卒也全都看弱智的眼神看着地上的尸体,没人怜悯,甚至没人查看。

能这么冷的天出来玩命的人,无一不是亡命之徒,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更不用说别人的。

众人心中火热的向秦军前进着。

而秦军似乎被刚刚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疏于戒备,箭楼上秦军缩在角落躲避风雪。

营垒中的人也多懒懒散散,刁斗有一声没一声的敲着。

张方观察了好一阵,依旧不动,临行前,大司马石包叮嘱一定要小心。

晋军不能再败了。

不然一发不可收拾。

“将军,还等什么?”亡命之徒们早已饥渴难耐。

这年头在军中别说是女人,就是母的雌的,都会让士卒们激动不已。

“不对!”张方五大三粗,却并非无脑之人,一眼看出其中漏洞。

秦军若这鸟样,也不至于打的己方满地找牙。

一念及此,心中忽然惊觉,“此乃陷阱,退!”

话刚说完,背后传来一阵嘈杂,刘珩扛着狼牙棒挡住退路,“某已恭候多时!”

看到张方,仰天大笑,“原来是你这厮!甚好、甚好!”

甲士一字排开,人人披着白色的羊裘,与周围的白色融为一体。

张方也狞笑起来,“事已至此唯有死战!提着人头回去,女人照样有!”

“唯!”晋军发出野兽一般的呼号。

摆出阵列,圆盾、环首刀、长矛,杀气腾腾。

“找死!”刘珩冷笑一声,提着狼牙棒就迎了上去。

四面八方,秦军一层一层的围拢上来,彻底困死这群不知死活之人。

“死战不退!”张方怒吼道,长刀斜指,让身边的亲兵冲了上去,迎接刘珩的狼牙棒。

“死!”

一团团黑影呼呼作响,亲兵当即被砸的脑浆迸裂,红的白的洒在雪中。

刘珩死死盯着张方,狂笑着向前,身旁血肉横飞。

狂暴、凶残、血腥……

连他亲兵都不敢靠前,主动退出十步之外。

数千晋军为一人之气势所慑。

张方一向自恃悍勇,但只是针对弱者,遇上真正的狠人,深陷重围,反而有些怯了,提着大戟驱赶身边士卒,“再上!”

不过面对刘珩的狼牙棒和亲兵,派再多的人上去也是枉然。

飞溅的血肉和脑浆更刺激刘珩的凶性,整张脸变得血红,“死……”

一步步靠近。

仿佛野兽扑向猎物。

“上、再上!”张方驱赶身边的人。

然而身边二十步内的人早就逃远……

张方弯弓搭箭,瞄准刘珩的面门,但不知风太大还是天太冷,箭不知射到哪里去了。

刘珩一把扯掉身上的白色羊裘,露出里面的青黑色盔甲,丑脸嘿嘿笑着,露出一口黄牙。

盔甲和他的脸一样狰狞,煞气随之扑面而来。

如此寒冷的天气,一颗颗冷汗在脸上渗出,张方提起大戟,朝天怒吼,“呀……”

看对方要玩命了,刘珩也前所未有的重视起来,握紧狼牙棒,身上蓄力,准备迎接狂风暴雨的一击。

但接下来忽然双膝跪地,“将军饶命……”

小小的战场忽然安静起来。

张方生的犹如蛮牛,比刘珩都壮实一节,一直也颇有勇名,没想到如此不堪。

晋军绝望了,一个个扔下武器,跪伏在雪地里。

刘珩正在兴头上,以为会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厮杀,没想到碰到这么个玩意儿,火气愈大,杀心收不住,一口唾沫吐他脸上,“呸,受死!”

狼牙棒砸了下去,张方连惨叫都没发出一声,脑袋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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