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

三元坊。

曹信一进门,就感受到西京的朝气。

“来来来!”

“下注下注!买定离手!”

“开开!四五六,大!”

喧闹、叫喊,兴奋、懊悔,百千种声音混杂一处,成百上千的赌徒汇聚一堂,不愧是西京城最大的赌坊。

这还仅是一处。

‘三元坊’在东南西北都有场子,十好几处,日日夜夜,全都爆满,正儿八经的日进斗金。

曹信这么个小老头混进来,在热火朝天的气氛中,丝毫不起眼。

他不着急出手,在赌坊中闲逛。

三元坊,或者说西京城大多数赌坊中,都是以玩‘骰子’为主。

赌坊坐庄摇筛,客人闲家买大小、买点数。

这是最常见的赌博形式。

人多热闹。

有赢有输。

与之相比,推牌九、叶子牌、马吊牌等,因为一次性能参与的人数有限,受众就少些。

但也有。

不止楼下有专门的牌桌。

楼上雅间,贵客一般玩的都是牌。

“骰子。”

“推牌九。”

“叶子牌。”

“马吊牌。”

曹信看了一圈下来,心凉半截。

他本以为——

有‘寿世青编调身法’,能伪装易容。

有‘青丘十八幻’,接战不慌。

有‘锚点’,能随时跑路。

有‘随身空间’,能轻松藏牌换牌。

赌博不难。

也不怕被人盯上。

但真正进来走一遭、看一圈,才发现根本不是这回事。

就比如摇骰子,一般是赌坊坐庄,庄家摇。骰子在人家手里,有骰盅当着,看不见摸不着的,他的‘随身空间’派不上用场。

再有牌类。

牌张都是有数的。

比如推牌九,一共三十二张牌,哪怕曹信事先藏好牌,有‘随身空间’可以任意改换,他敢换吗?

牌张重复,当场就要暴露。

这也不行。

更重要的是,一旦在赌场赢得次数太多,数目太大,即使没出千赌场也会上手段主动出千。

人家就是玩这一行的,又是主场,手艺精湛。

实在玩不过你,赌场大可直接反过来污蔑你出千。

总之。

在赌场,规矩只对客人而言是死的,最终解释权归赌场。

“太流氓了!”

曹信摇头,可叹英雄无用武之地。

没法作弊的情况下,曹信尝试凭真本事玩一玩,他修习‘寿世青编调身法’,耳清目明,兴许能听出骰子的点数。

但一个时辰下来,果断放弃。

狗屁!

骰子在赌桌另一头庄家手中,隔着一张赌桌,赌场吵的要死,根本听不出来。

作弊。

真本事。

全都行不通。

曹信看着热火朝天的‘三元坊’,看着赌桌上稀里哗啦的铜钱、银子,只能望洋兴叹。

……

赌不成。

闲着也是闲着。

曹信就顺便观察赌坊的各种歪门邪道。

……

“大!大!大!艹!”

穆山眼珠通红,大骂一声。

又输了!

最近手气不佳,连赌连输,倒了血霉!

穆山摸摸口袋,早就空荡荡。他不甘心,扭头在赌场人群中寻找,很快看到一人,两眼一亮拉着那人走到一旁僻静角落——

“三哥三哥!”

“您是我亲哥!”

“再拆借我二两银子,我这一次一定翻盘,到时候连本带利一分不少立马还你!”

穆山看上去至少四十多,而被穆山唤作‘三哥’的那人,才仅三十来岁模样,但穆山却谄媚的紧。

“干任娘!”

“还借?”

“你在老子这借了多少你有数没数?!”

‘三哥’诨名‘闻三’,道上给面,唤一声‘三哥’。他这时骂骂咧咧,上去兜头就给穆山一巴掌。

“有数有数。”

穆山没皮没脸反而赔笑:“一共42两800文,我记着呢。三哥放心,我这次肯定能翻本。”

“不借。”

“滚!”

闻三将穆山踹了个马趴。

“三哥别别别!”

“就二两!就二两!”

“一两也行!”

“我家那院子虽然破了点小了点,但怎么也值个百八十两,三哥还怕我还不上?”

穆山脸都不要了。

但不说这话还好,一说,那闻三更气,甩着巴掌就往穆山脸上扇,一边扇一边骂:“我尼玛!我尼玛!”

“三哥,哥哥!”

穆山被扇懵了,连忙躲开。

闻三手也扇疼了,顺势停下来,但气还没消,破口骂道:“狗娘养的,你家那破院子上个月就抵出去了,还敢搁这骗老子!跟你再说一遍,借钱没有,你欠的,限你三天之内凑齐,不然要你的命!”

“我我我——”

穆山见底子被掀,一股气也泄下来。

他家院子确实已经被他抵出去,年底再赚不到百两银子,一家人就要搬出去喝西北风。这大冬天、大过年的,非得冻死不可。

但就几天时间,去哪能挣到上百两银子?

何以暴富,唯有赌博。

“我能翻本的!”

“三哥,我能翻!”

穆山还想挣扎。

但闻三可不傻,压根不搭理他,转身就要走。

这时候。

穆山往前一扑,抱住闻三大腿,急切道:“三哥!三哥!您可不能见死不救!”

被穆山抱着腿,闻三不耐。

“娘的,恶心!”但看着穆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他也于心不忍,就催促道:“赶紧想想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物什,空口白牙,没法借你。”

“值钱的——”

“值钱的——”

穆山慌了神。

家徒四壁,没得卖了!

正绝望时。

这会儿。

一旁有个老汉儿凑前咧嘴一笑,冲闻三道:“老王家里值钱的东西输的精光,但是家里还有一个婆娘一个姑娘。”

又扭头冲穆山嘿嘿笑:“房子、银子都没了,老婆孩子还守得住?不如卖了,换点钱花。翻了本,要什么没有?”

“滚滚滚!”

“艹!”

穆山一听,两眼一瞪急赤白脸。

在闻三身旁,一个小跟班闻言噗嗤一笑:“得了吧!想卖还没人要呢!你婆娘三十好几,人老珠黄,送去小货行一年到头也卖不了几个肉钱。你那个姑娘更别提了,嚯,比我足足高出两个头,谁要啊?买回去,我骑她还是她骑我啊?!”

这小跟班个子不算高,但也有一米六多,比他还要高出两个头,怕是不下一米八。

太高了!

没男人喜欢的!

“别别别!”

“我婆娘长的还行,还有我闺女,个子是高一点,但是保不齐就有贵人喜欢,她长的也不赖的,力气还大。”

穆山见自家妻女被贬的一文不值,原本又气又恼,这时候反倒急起来,赶紧找补、推销。

“行了!”

“别废话!”

“看在以前交情上,再给你个面子。三两银子,再加上先前欠下的四十二两,凑齐四十五两,签下卖身契,银子立马给你。”

“到了八辈子血霉,这买卖亏死老子!”

闻三愈发不耐,似是发了善心,给了穆山一个方案,最后似乎心里还有气,忍不住又踹穆山一脚。

穆山整个人钻钱眼里,哪里还在乎这点细枝末节,他眼珠子转转,想要价还价:“要不八两,凑五十?”

“滚!”

闻三又是一脚,吓的穆山不敢再啰嗦,三两定下,就被闻三身旁小跟班催促着回去签卖身契。

卖婆娘。

卖女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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