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九年的春闱尘埃落定,与卫辰相关的一干人等前途皆是有了着落。

自此卫辰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专心忙活自己的事。

购置的新宅因为太久无人居住,除了主屋保存得较为完好外,其余大部分建筑基本都处于破败荒废的状态。

而那个占地颇广的后花园,里头原本培植了不少名花名木,然而早在前任主人搬家时就被挖掘一空,只留下一个个汪着积水的深坑,以及满地丛生的杂草杂木。

这样的环境,清理出一片区域用于住人肯定不成问题,但要在此举办一场盛大的婚宴,还是有些拿不出手。

是以卫辰人虽然早早住了进去,但周围建筑的翻新和整修工作也一直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经过两个多月的修缮,耗费了大量人工与银钱,卫辰的新宅逐渐褪去了空置日久带来的陈腐之气,显露出它当年作为侯府的尊贵与气派来。

整修工程期间,指挥和监督主要由幕僚方渊负责,支取的银钱也有卫如意提供。

整个过程里,卫辰除了在装修风格上提出了自己的一些要求外,基本就是坐享其成。

不过,如今却是到了卫辰必须要亲自出马的时候了。

新宅前堂东侧,恢宏而不失肃穆的卫家家祠已经建好。

祠堂正厅足有三间二外门,飞檐斗拱,凋梁画栋,气象万千。

外面还有几间储藏祭器和遗书的屋子,环绕着正厅,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建筑群。

一般而言,家祠正厅内需设四龛神位,分别为高祖、曾祖、祖父、父亲考妣。

眼下木龛已有,但藏于木龛中的祖宗牌位却是尚无着落,需要卫辰亲往宥阳县溪隐村卫氏宗祠迎回。

因此,殿试之前,卫辰便带上了卫如意一家三口,一道乘船返回宥阳祭祖省亲。

古者封建之世,仕者不出其乡,朝出则事其君,暮归则养其亲,故而忠孝之道恒两全。

而当今之世,官员入仕却是需要秉持回避原则,除了少数回乡养老的元老重臣外,大部分官员都不能在家乡任职,以至于要回家一趟都很困难。

卫辰自从中了进士以来,为官三年,一直忙于政务,还没有回过宥阳一趟,这次也是趁着赐假归娶的机会,才能回乡省亲。

古人云,人子以显亲为孝,仕者以还乡为荣。

尽管卫辰与卫明昭和宋颖素未谋面,但今世既已继承其子卫辰之名,代行人子之事也是理所当然。

况且卫辰前世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今世虽然依旧如此,但好歹知晓父母是何人,清楚他们对自己的爱护,不必再如前世一般,沦为无根漂萍。

老实说,卫辰心底一直渴望着拥有这样一对父母,哪怕他们早已亡故多年。

……

汴京是连接黄河和大运河的水运枢纽,周围水系发达,漕运四渠流贯城内。

其中,汴河更是号称汴京生命线,“利尽南海、半天下之财赋,并山泽之百货,悉由此路而进”。

卫辰一行人乘客船沿汴河南下,一路经宿州、泗州、楚州、扬州,直抵江宁,遥遥千里之途,彷若只在倏忽之间。

宥阳县城往溪隐村的官道上,卫辰勒马远眺,但见远处天暮微亮,炊烟鸟鸟,隐约还能听见鸡鸣狗吠之声,不禁轻叹道:“终于到家了……”

张明在一旁感慨道:“自从辰哥儿你离家求学,到今天,转眼都已经八年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是啊,都已经八年了。

卫辰默然良久。

他脑海中回想起了自己当初大病初愈,沿着这条土路去盛氏义学求学的日子。

从僻居一隅的溪隐村出来,到县城、省城,再到天子脚下的汴京……

如今自己已是堂堂翰林侍讲,可谓功成名就,可是回首往事之时,仍然觉得一切都是那样地不真实,宛如一场梦境。

溪隐村口的大槐树下,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卫辰的三叔公,也就是卫氏老族长,领着全村的父老乡亲在村口迎接。

道旁还停了几顶软轿,软轿周围守候着大批衙役长随,十几名官员被簇拥在其中。

领头的一名中年官员正和老族长说着话,脸上笑容颇为和煦。

卫辰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此人正是刚刚从江宁同知晋升为知府的项士元。

去年年底朝觐宴的时候,卫辰与这位项知府还在建极殿有过一面之缘,自然是认识他的。

卫辰见状不由有些无奈,他这次回乡办的是私事,一路上连自己的衔牌都没有挂出,就是不想大张旗鼓,惹得惊扰地方。

在江宁码头下船后,卫辰也没有进入近在迟尺的江宁城,而是直奔溪隐村而来。

没想到,到了溪隐村,还是闹出了这么大的阵仗,连江宁知府项士元都惊动了。

江宁知府出巡宥阳,宥阳知县自然得作陪,这府县二道一同出行,一路上前呼后拥,锣鼓喧天,只怕是十里八乡都轰动了。

所幸卫辰目光扫了一圈,没找到江南巡抚刘洵,应该是不在,否则卫辰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恭迎卫学士荣归故里!”

远远瞧见卫辰一行的车马靠近,村口就已拜倒一片,一时间锣鼓爆竹齐鸣,十分热闹。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下拜之人中多有卫辰族中长辈,卫辰岂敢托大,当即下了马,快步上前将长辈们一一扶起。

众人与卫辰多年不见,不免有些缩手缩脚,局促不安。

有心喊卫辰一声“辰哥儿”,可感受到卫辰身上那股子不怒自威的官气,又不敢开口了,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卫辰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望着这些熟悉中又有些生疏的面容,当下三叔公、五叔母地一一叫了过去。

众人的拘束这才少了几分。

这时,卫辰看见江宁知府项士元正朝自己走来,不禁摇头苦笑道:“项兄,卫某此番不过是回乡省亲,何必如此铺张,还要劳项兄亲至,真是折煞我也!”

项士元哈哈一笑:“有道是,状元归省,迎道千里。卫兄乃堂堂六元及第,千古未有,胜过状元不知凡几,便是再铺张也不为过啊!”

卫辰这一路而来虽然低调,但毕竟不是乔装潜行,自然瞒不过有心之人。

项士元就是这有心之人。

建极殿内,他亲眼见到了赵真对于卫辰的圣卷是何等隆重,早就打定主意要与卫辰交好。

如今恰逢卫辰归乡省亲,项士元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事实上,卫辰自汴京动身之时,就有江宁府驻京的长随传信回来。

进入江南省境内后,更有沿途驿站一站一站地向项士元通传卫辰的行踪。

所以项士元才能掐准时间,领着府县二道官员在溪隐村口迎候卫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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