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前,印尼锡产量占世界总产量的0%以上,位居首位,邦加的产量占全印尼的67%,勿里洞的产量占0%。其时,勿里洞岛上有四个小埠头,每个埠头都是一个矿区,除了丹戎班兰和岸东,还有在岛东北角的新路(KelapaKempit)和东部的玛纥(Manggar),这批华工分成了四队朝各埠头走去。除了丹戎班兰无需那么艰苦的开路外(他们修码头也很艰苦,也有不少人掉进海里死去),去新路、玛纥的华工和岸东一样,都经历生死的奋斗才走到目的地,华工们用血肉之躯修建了从丹戎班兰到岛的各个方向的路,给矿区后来运输物资和器械提供了基本条件。那时的小埠头是因为矿工多才形成的,其实除了矿湖矿窑外,只有简陋的矿工长木屋,出了矿区有个小巴杀(pasar,集巿),获得人身自由的老客(从唐山“过番”来南洋时间长的称作“老客”,与“新客”最大的区别是,老客会讲一些“番话”,即本地话。唐山泛指中国大陆。)有的在那里开了亚弄店(arung),那种亚弄店只在亚答屋(rumahatep,用竹篾、棕榈树叶和椰子树叶搭成的乡里简陋的房子)里卖些零碎的东西,像针线是为了给矿工缝补衣服的,万金油是给矿工生病时用的,因为看病要自己花钱,矿工也买不起药,生了病都忍着,最多是买万金油来顶替,还有土烟叶,那是用玉米叶加工晒制的。有的老客开了手工小作坊,如酿酒、酿制酱油醋、用甘蔗制糖、豆腐坊,这类小作坊还是很原始的手工操作,都是老客和家人从早到晚在操劳,这种手艺都是华侨从中国带过来的,当地人都不会,所以他们的产品很受欢迎。逢巴杀日,就有当地人带着自己的土产像胡椒椰干和咸鱼等物来随地摆着,可以用他们想要的东西交换,也可以用钱买。华侨和当地人都公平买卖,不会发生争执。

矿区里的老华工对新到的伙伴似乎很麻木,他们只管照旧排队去矿湖,排队回来,都是默默地低着头走着,好像不关心周围发生了什么一样。老华工个个都瘦骨嶙峋,只剩副骨架子,样子都很苍老。天成心里很不解:合同不是只一年吗?他们看样子在这里干了不止一年二年了,怎么不回老家呢?

隆帮头通常没有马上让新华工去矿湖干活,安排他们把树林里砍筏下来的大树拖回来锯成木板,还去砍竹子、砍棕榈树叶和椰子树叶,让他们搭建宿舍。这些农家子弟干什么都是一把手,他们把竹子破成两指宽再把皮削下来,把这些长长的竹蔑编成席子,四周用竹子夹住,再用细竹蔑把它们缝合在一起,这就成了一面竹蔑的墙了。

十几天后,在原来老房子的后面,又立起一座很长的木板和竹子搭成的新屋子,新房子围成方形,中间留一块空地可晒衣服,当地人叫“隆帮”,所以管制矿工的监工叫“隆帮头”,房子用竹蔑墙隔成许多小间,八个人住一间,每人一张床,床也是华工自己用木板或用竹子打制的,地面是泥地,没有窗,房间里很暗。有一间房摆着长桌椅板凳,那是吃饭的地方,虽然简陋,但华工们终于不再风餐露宿了,有了一张自己干完活可以躺下好好睡一觉的床了,而且这些都是他们自己用双手建成的,心里便有了一种安定感。天成悄悄地跟三牛说:一年合同期满后,咱们一起回老家,就不知道登贵他们在哪里。

新客们慢慢地知道隆帮头是管他们上工收工、何时起床何时开饭的,还管结算工资、管是否可以请假,一句话,隆帮头操着华工的生杀大权,一个巴力里有好几个隆帮头;隆帮头下面是十几个带工头,带工头管带领各组工人到工地并监督干活,带工头如狼似虎,盯华工盯得最紧,想歇口气,马上就挨打骂和脚踹。还有一些带工头是跟随在巴力头左右的,那是为防范不服管制的华工哗变来保护巴力头的。因为先前发生过华工因被尅扣工钱或因劳动条件太苛刻而集体哗变,他们用手中最原始的工具攻击隆帮头和带工头,巴力头几乎丧了命,他们被吓破了胆,火速从公司调来武装警察镇压,抓了十几个华工,后来巴力头便安排几个小带工头当贴身保镖。

住的地方解决了,接下来,带工头让新客们有的在菜地里干活,有的喂猪,有的平整周围的地,这些对庄稼汉来说,都不是什么重活。其实巴力头恨不得从华工身上榨出更多的盈利,因为巴力头是向分公司承包的,华工抵达矿区就得尽快让他们到锡湖干活,出了锡矿卖给分公司才能获得盈利,只是因为分公司勘探矿源,还没有确定新的采矿地点,才让新到的华工先干点别的事对付一下。

这样,一个月就过去了。这个原因华工们并不知情,巴力头还充当好人说是让他们先熟悉,不过,对巴力头来说不会吃亏,不出锡,会扣除华工的工资。

这天,老华工下了工后,他们住的那排隆帮气氛很活跃,他们挨个排着队在吃饭那间屋里等着领工资,他们叫“领饷”。虽然每次经过七扣八扣,领到手里的钱所剩无几,但那是一个月劳苦拼了命挣下的,活命全靠这点钱。天成这批新客也活跃起来,互相通报:发饷了!他们找到管他们姓李的隆帮头问:能给我们多少饷银?隆帮李(印尼对人的称呼和西方国家一样,是把称谓放在前面,姓氏放在后面)鼻孔里哼了哼:你们想得美,那是给老客发的饷,你们新客没有份。为什么?我们也干了一个月了,按合同,每月发工钱。隆帮李说:你们就是没有!初来乍到,活儿还没干,就领饷,有那么便宜的事?新客们嚷起来了。带工头便把黄汉彪找来。

黄汉彪跨着大步走来一边大声骂:闹什么闹!都给我听着:你们这一个月一没干活,矿区还倒贴你们米粮,你们还欠着荷兰老板的债,现在是人家替你们赊着钱呐,懂吗?你们反倒来要钱,反了你们!

华工们眨巴着眼,让巴力黄一说,都搞糊涂了,我们一路走来一边开路,死了多少个弟兄,苦干了一个多月,怎么反倒欠钱了?大家便七嘴八舌地说:我们怎么欠钱了?是你欠了我们的钱。

黄汉彪不慌不忙地说:大家新来乍到还不懂规矩,也怪我来不及跟大家细说,今天咱们就都说清楚吧。你们欠的债有:第一笔,乘船钱,人家不能白送你渡洋吧;第二笔,在船上吃的,人家不能让你白吃;第三笔,发给你们的衣服席子碗筷等用具,这大家都拿了吧?第四笔,这一路来让你们吃了有一个月,难道是我黄某请客吗?华工们气愤地说;我们一直都在干活,你让大家开路,那不是干活吗?黄汉彪不紧不慢地说下去:没错,是开路了,可那不是下矿窑,合同是指在矿湖里干满规定的量和时日,才能领取工钱。你们不都画押了吗?怎么不遵守合同呢?

听他这一说,华工们傻了,到头来,我们都欠了债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理?三牛气愤极了:巴力黄,你们讲不讲理?我们弟兄死了多少个了,你还说我们欠你们的债……华工们也说:就是,就是。

黄汉彪这时变了脸,大声喝道:荷兰人的规矩就是这样,画了押,说明你同意了,想反悔?不行!除非把欠的钱还清了。他又把口气放缓了说,我也不是要你们现在马上还债,欠的钱先赊着,我这里好说话。说完,给小带工头使了个眼色起身便走。

小带工头明白这个眼色的意思是:再闹的就关禁闭。这是对付华工最轻的一种惩罚。关禁闭就不给饭吃,关了多少天误了工,还要被扣工钱和饭费。

华工才知道命已经攥在别人手里了,只得听天由命了。

这里,隆帮李又装好人:看到别人领了钱眼馋了是吧?我也知道,大家画了押,当然是想来挣钱的,这些天没让你们去锡湖是看你们初来乍到,先熟悉熟悉,养精蓄锐嘛,你们那么急,好,明日开始,去锡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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