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

沿着沙滩疯狂地跑着,直到那奇观突然在眼前出现。

那是贯通天与海之间的、散发着绿光的魔法桥梁。

“天哪。”

魔法之美是如此突然地出现在了眼前,忍不住脚步慢了下来,想要多看它一眼。

转过头去,才发现另外三个人脚步早就慢了下来,嘴里不住地喘着粗气。

“一、一气都跑到大桥了?!”

“休、休息一下吧,白、白丝女、女士……”

停下脚步,仅仅是肌肉略略有些发酸。

要说有不满,也只是路上的小石子夹杂在沙砾里,刺破了脚心。

不过,同行的女盗贼们蹲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才能说出完整的话来。

“要是我也有这种体力,哪里的守卫能追得上啊。”

“别说是守卫,就算是马也跑死了吧?不愧是大陆来的名盗贼——”

“没有得到本人允许,咱们最好别宣扬。也许‘白丝’有着很强力的对头呢。”

听着三名少女叽叽喳喳的议论,小心谨慎地准备措辞,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其实并没有过去的记忆。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呢?”

“东港的公会。几乎没有姐妹愿意在西港认证,这边的公会主管是个混蛋。”

“嗯嗯,他唯一的兴趣就是想办法让漂亮的女会员欠下债务,然后逼着她们加入公会经营的妓院。”

“咱们可别被那家伙的手下盯上。就算不会被逼进妓院,我也不想加入那家伙的私兵队。太野心勃勃的公会领导可不是好事,那家伙迟早会把公会的资源用在不合适的地方招来祸患的。”

“那只能走大桥了吧,港口肯定有他的手下。那家伙应该还不敢在大桥上派人勒索。”

“咦?!走路通过相位大桥吗?好累啊!”

听着这些抱怨,眯起眼睛,让魔网之光覆盖在视网膜上。

“如果只是累的话,我应该还有些办法。”

四周的魔力线似乎更加密集了。

数不清的魔力丝线沿着海滩飞驰,颤抖不止,就像无数根共鸣着的琴弦。

“适合的魔法大概是……”

治疗和驱除疲劳。自己并不会这两个魔法,但是在附近的巨大城市里充满了相关的信息。

按照基本的提示集中注意力,勾动手指摆出仪式,轻声吟唱着令人费解的咒文。

南方的咒语结合了太平教的东方变体语言发音特色,读起来有种类似龙语的爆发力。

虽然是从未使用的法术,倒也觉得得心应手。

“……散血益气。”

感到全身的疲劳和被划伤的裂口一起瞬间消失了,精力充满了全身。

年轻的女盗贼们惊讶地抬起头来。

“多谢了。为了我们浪费魔力……”

“银盘”用颤抖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脚后跟,那里的水泡已经愈合了。

她那不合脚的鞋子破了洞,脚跟上早就磨出了老茧。

对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来说,鞋子也算是奢侈品;更别说这些有上顿没下顿的见习盗贼了。

“这没什么。如果你们愿意学的话,我可以教你们,人人都可以掌握的。”

“哈,公会里那几个有徽章的家伙可不是这么说的。”

“翠戒”眨了眨眼睛,瞳孔中透出一丝不屑。

“我们几个连字都不认识,连真魔法师和开培训班的骗子都分不出来,怎么可能学会魔法?说到底,从人类这么小小的身体里,能发出那么大的力量,就不可能是件简单的事情吧。”

“虽然它看起来是那样的,但是魔法其实……”

说到这里突然语塞。魔法是怎样的系统呢?

好像能读懂那片“魔网”中的每条信息,熟悉它的每种变化。

但这对一般人来说,都是难以做到的吧。

即便只是看到魔网本身,也需要特殊的知识和艰苦的训练。

可是,那绝对不是掌握不了的知识。虽然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但她知道掌握知识的正确方法。

“你们看到那大桥了吧。你们认为,这座大桥是怎么建立起来的呢?”

“靠魔法啊。每个相位港人都知道那是由当年最伟大的魔法师构思和建造的巨桥——”

“不对哦。我们是从‘我们想在这里建桥’的信念开始,建立这座奇迹般的大桥的,魔法只是实现这个信念的手段而已。而‘建桥’这个信念本身,又是从‘我们要渡过不可跨越的水面’这个信念开始的。就算没有魔法的力量,我们也会找到其他的方式来完成这个信念。思想才是一切的开始。”

这不是失去的记忆的一部分,倒像是自己的灵魂本来就知道这些事情。

“那就是魔法力量的来源。任何魔法师都不是靠着自己的力量来完成法术的,我们都是依赖于无数前人和同辈的成果来使用魔法的。我们不是利用个人的力量来使用魔法,而是利用整个文明来使用魔法。”

“就算是我们这样一无所有的人也可以吗?”

“可以的。只要你们有‘我想使用魔法’的信念并开始学习,任何人都可以学会魔法。没有什么比信念更强大了。”

三名女盗贼惊讶地用眼神交流了一番,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相信。

“这种言论别说让公会那几个家伙知道,就算让法师协会的人听到,也会生气吧……”

“我想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被追杀了呢。”

(VI)

*********

一六六六年十月二十日黎明

相位港特大型补给舰“西洋”号

*********

炮声轰鸣起来。

不知从哪里来的军队涌入码头,推着轻型火炮,向着港内停泊的第七舰队猛烈开火。

那些穿梭在舰队之间的小艇看起来也不太对劲。水手打扮的人们掏出了火枪、燃料罐和火把,三五成群汇集起来,开始猎杀那些落单的小艇和护卫舰。他们的操船技术十分娴熟,看起来像是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人,也许是海盗。

哪怕只是从火炮舷窗观望,也能看到有几艘运输舰和武装商船在燃烧着。万幸的是,相位港的大部分要塞炮台并没有跟着开火。

“这是陷阱吗?”

这是耐门·索莱顿少校的第一反应。

第七舰队被人引诱进了陷阱里,接下来就该是决定性的打击——

“精灵联合舰队登陆了吗?!”

“谁!你们之中谁策划了这次阴谋!”

“卫太平元帅阁下在哪里?”

惊慌的叫声此起彼伏,宴会场内的人群开始躁动了。第七舰队的卫元帅并不在场,人们正在惊慌地讨论整个第七舰队被消灭的可能性。

“是德雷韦恩·曼德里尔的计谋吗?!”

“那个精灵掠夺了南州府和梅铎郡,这次盯上相位港了吗?”

精灵与帝国联合舰队的司令官名为德雷韦恩·曼德里尔(DeruwynMendeliir),西英特雷大海战的总指挥官,原自由海军“大红”第五舰队的仇敌。在取得这一辉煌胜利之后,按照精灵的习惯,他享有了“英特雷乌斯”(Entlavus)这一类似军衔的荣誉称号——其含义为“英特雷的征服者”。

根据自由军的情报,那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将;以人类的标准,绝大多数精灵将军都是老将。就连一向以谨慎和保持实力为优先的神圣帝国皇家海军也心甘情愿接受他的领导。

“岸上是圣森的旗帜!他们已经登陆了!”

“我们要回去组织民兵!水手,快放下小艇!”

“笨蛋!现在放下小艇,不就变成那些海盗的猎物了吗!”

虽然这些人代表着这座城市里最有势力的家族和势力,但当他们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时,并不比一般人更能沉得住气。男人和女人们拥到了火炮舷窗边,看到海上互相轰击的炮火和布满海面的小艇,乱成一团。

坐在耐门身边的梅蒂·克罗索不安地扭了扭身子,耐门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慌张。他甚至没去看奥莉亚·休·柯曼的反应;敢于多次化名潜入到自由诸国的心脏地带,这位神圣帝国的公主大人应该根本不知道“怕”这个单词该怎么拼写。

这些人的慌乱反而提醒了耐门,现在并不是着急采取行动的时候。

在海上航行的这些日子里,他对“舰队”这一庞然大物有了更深刻的了解。那并不是军用地图上的一个标志,而是一个庞大而富有弹性的组织,比一支陆军军队更加坚韧。

“不对。现在动手还太早了。”

只要通过简单的算术就能得出结论:就靠这么几十门炮轰击,就算整支舰队都不反击,放在这里给他们轰,恐怕也要轰一整天才行。

“我们最多也就损失几十艘中小型船只。”

只要拔锚起航,这个港口里的大多数主力舰都能顺利离开,并重新组织一场登陆战,轻易扫平那些只有轻型装备的非正规军。

相比之下,要在相位港这样庞大的港口内埋伏一支军队的成本实在高的可怕。放弃千辛万苦埋伏的叛徒和情报网,换取向港内的舰队发射几千枚轻型炮的炮弹,怎么算都是亏本的愚行。

如果一次作战的目标价值很低,那就说明在计划里隐藏着一个更大的企图。

“也就是说,还有一支舰队吗。”

只有投入另外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才能彻底击溃在港内遇袭的第七舰队……

坐在他对面的张时翼突然开口发问。

“您看起来倒是很沉着呢,督军使阁下。这次袭击在你们的预料之中吗?或者说,它干脆就是你们设计的?”

这位年轻的女领袖和他的手下完全没有慌乱,就仿佛这次袭击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显示出了惊人的纪律性。

就在刚才那段混乱的时间里,他们甚至还在从自助餐席上拿取食物!

如果这些人是敌人,那还真是个大麻烦,耐门在心中暗想。

“在这个问题上,我知道的并不比女士您更多。卫太平元帅阁下组织了这场宴会,我和你们一样都只是来宾罢了——”

听到这种没有实际内容的答复,张时翼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耐门留意到了对面的情绪变化,口风一转。

“换句话说,我也和你们一样被卫太平骗了。至于您的问题,我个人的看法是,很有可能。你们从很早开始就得到这次宴会的消息了,对吧?”

张时翼点了点头:“正式的宴会安排三天前就送到了我们这些本地人的手中。”

“这个时间足够狭海的精灵舰队组织一次奇袭。从精灵和帝国控制的那几个港口到相位港,都是两天左右的航程。我想,卫元帅的目的是把精灵舰队调出来,先给他们一下狠的。”

“对德雷韦恩·英特雷乌斯来说,这个诱饵的吸引力很难抗拒吧。错过这个机会,他恐怕再也不能把帝国舰队调出来参加大海战了。不过……我还是不相信您会对此一无所知。”

张时翼把玩着自己的黄发带,直盯着耐门的眼睛。

黄巾教的女子通常会用黄色的丝带和马尾装饰自己的发型,并特意留长一些,在需要祈祷或者呼唤神术时加以借用,张时翼也不例外。黄丝带在她修长的手指之间飞舞着,快得仿佛魔法一般。

“卫太平显然不在这条船上,我也没看到有足够的安排。您真的不是这里的负责人吗,督军使阁下?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里都该是你负责吧。”

听到这几个问题,耐门愣了愣。

为什么这位女黄巾渠帅会认为是他负责这条船?他要负责这条船的什么呢——

显然不是宴会。整个宴会的安排没有他任何事情,他就真的只是个宾客而已。

也不会是海战。他没看到任何主力舰队的司令官在这条船上,卫太平派来的都是一些副司令、巡航舰长之类的代表。

是防御吗?“西洋”虽然是补给舰,但怎么说也是重炮舰,不是那些小艇能攻得下来的。连同宾客在内,光这船上就有几百名魔法使用者……

几百名。

这个数字让他猛地反应过来。如果在这些手无寸铁的人们之中,有些人携带了武器的话……

“这条船本身就是目标吗?那位‘英特雷乌斯’到底派了多少人上来?或者说,有多少家族能受到诱惑背叛自由诸国?”

这个念头飞快地在耐门心中闪过。

德雷韦恩投入所有筹码的目的不是炸掉几条船,而是夺取,或者至少瘫痪相位港。

这条船上聚集着相位港所有的头面人物……比它更有价值的恐怕只有卫太平的旗舰了。

他不得不承认,对面那位姑娘的分析是正确的。如果卫太平要拦截敌方舰队,还真只有他可以担负这条船上的责任。

耐门的嘴角扬了扬,构思好了回答方式:“很抱歉,我现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不过,如果事情的发展如你所料,我可以请求你和你的道友们的帮助吗?”

张时翼把玩发带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你如何知道我们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呢?”

黄丝带挂在她的食指和无名指之间,构成一个漂亮的交叉结。如果她也是个魔法师的话,手势的速度和准确性一定很高,耐门想。

“我当然不知道。但是,我希望你是在我们这一边的。”

耐门耸了耸肩,爽快地回答道。

张时翼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身体往椅子背上重重地一靠。

“我相信正道创造了万物,而李耳是它的代言者……好吧,你可以把我们算在你这边。”

她松开了手,那黄丝带构成的复杂绳结唰地一下散开,恢复到原本的柔顺。

这时,耐门听到耳边传来轻轻的一声“哼”。

他循着声音望去,却只见到奥莉亚转开的头,以及正带着卫兵向这里赶来的莱纳德·凯卡维海军中将。蕾莎·赫尔蒙特紧跟在他们后面。

“索莱顿阁下!您没事就好。”

半精灵匆匆扫了一眼桌上的其他来宾,犹豫了一下。耐门立刻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听半精灵低声解说情况。

“刚才本舰舰长收到了卫太平阁下的口信。他说希望您和我保护这条船,他去解决掉来袭的舰队。”

“我猜到了。”耐门皱起了眉头,“这敌方舰队根本就是他引来的吧?”

莱纳德跟着也叹了口气:“舰长还转达了这么一句话,‘如果准备的宴席不够的话,就交给耐门那小子去费心了’。”

“我明白了。这免费的晚餐果然也是不好吃到的啊……”

船舷边的人群突然散开了,人们尖叫着缩回宴会场中央。几根带着燃烧箭头的火箭透过火炮舷窗射进船内,钉在天花板和地板上。

“有人中箭啦!”

“小、小艇把我们包围了!”

“保护我们的自由军在哪里?!”

耐门没有着急去安抚混乱的人群。

他做了个深呼吸,闭上眼睛,切换成魔网的视野后警惕地环视全场。换成了参谋军官的立场之后,这场宴会看起来清晰了很多。

场内大约有三百名宾客,考虑到还有下层会场,整条船上估计约有五百人。每组主要的来宾都有二十人左右的护卫,他在心里将那些聚集行动的都划为潜在的威胁。他的宪兵队和卫太平的警卫队则散在宴会场的各处,总数应该有两百人。

“如果是这个数量的话……”

他把梅蒂一把从座位上拉起来,推到蕾莎的身边,又转向半精灵。

“赫尔蒙特女士,梅蒂就拜托给你了。这家伙没了乐器的话,就和不会魔法差不多。凯卡维阁下,你留下一半人手给我,尽可能多地带人到上甲板,防止敌人用钩索登舰。这里交给我。”

“真的没问题吗,阁下?我带走大部分卫兵的话,这里可就没多少人了。”

莱纳德·凯卡维担心地问道。

半精灵是少数在耐门成名前就认识他的军人之一,他了解耐门·索莱顿到底有多少实力。要靠耐门自己的本领,能不能在法师协会拿下一枚正式徽章都不好说。

“没问题。”

耐门右手握拳,拍了拍左胸的那枚勋章。蓝宝石链坠叠在卓越勋章的下面,紧贴着心脏的位置,给他平添了几分自信。

“请替我升起宪兵团的指挥旗。通知各连队,在能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登陆,并肃清占领码头的敌人。和海军配合的话,清扫他们应该并不困难。”

“我这边也没问题。如果我没猜错,很快前卫舰队也要有消息传回来了。”

莱纳德·凯卡维向耐门敬了一个陆军式的标准军礼,这对一个海军来说是很罕见的。耐门回了一个海军式的挥手礼作为回应,目送着海军中将上去组织防御。

他们抽调警卫的行为终于引起了人群的关注。之前还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纷纷涌了过来,哭喊着要求他们提供保护。

“你们是卫元帅的部下吧!快点击退敌人吧!”

“我要去安全的地方!你快点安排!”

留下的几名卫兵奋力阻挡着人群,但他们的力量在惊慌的人群面前不值一提。

“都给我站住!”耐门断喝一声,拳头重重地在桌上一砸,“你们这样也算是相位港的统治者吗?不过几个海盗罢了!现在就散开,你们想被人一炮弹全部解决吗?!”

听到“炮弹”,太太和小姐们尖叫起来,向后退去,人群总算冷静了些。

“我是英特雷督军使耐门·索莱顿少校,受卫太平海军元帅的请求,保护诸位远离危险!”

耐门一边喊着,一边思考着要怎么解决现在的状况。

他没有时间去分辨到底谁是敌人,也不可能把这推测公之于众,那只会造成更大的混乱。他也不能让局势就这么混乱下去,这只会给潜入的敌人制造更大的优势。

一个能够立刻控制场面的主意在他脑海中闪过。

“为了防止敌人利用火炮舷窗发动攻击,女士们请退到中间来!请各位男士分散开来,大家沿着船舷和宴会场四周散开,保卫女士们!大家先不要管各自的家族和行会,统一听我指挥!”

男人们面面相觑。在这种场合下,谁也不肯在女士们面前示弱,只好乖乖地听从卫兵和海军军官们的安排,分散开来守在会场四周。混乱的人群从外圈开始慢慢地减少,并没有受到海面上混战的影响。

耐门留意到在人群中有些人在低声交头接耳,也有些人在交换眼神,但他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内线。他的手一直压在剑柄上,准备随时应对变故。如果敌方的内线分散开来,就无法对这条船造成任何真正的威胁,他估计那些人会在疏散完成之前动手。

当人群只剩下不到一百人的时候,不知是谁在人群中一声大喊。

喊声用的是精灵语,耐门听不出他在说什么。

接下来有人用标准语和东方语重复了这句话,他就能听得懂了。

“按计划动手!”

在这最后的一百多人中,大约有二十多人抽出了武器。

剩下的人群惊呼着向四周逃去,许多人措手不及地被砍倒,就连协约会的辖主教这样的大人物也被身边的精灵总主教一匕首捅穿了心脏。

“太阳神教会是指挥官吗?真是好大本钱啊!跟我上,不能让他们控制局面!”

耐门拔出“仁慈”,左手一挥,便想要和自己的近卫以及不多的几名海军校官、尉官一起杀进敌群之中。

他刚踏出一步,一股大力突然抓住他的衣领,将他的身体向后一拖。

还没等耐门反应过来,三、四根弩箭就从他原本的位置上穿过,尽数击中了前面一名护卫的肩膀。弩箭上附着的魔法一爆开,那名护卫上身的所有装备便一起消失了,只剩下一条军裤。他措手不及地想要再去找柄武器,却被对面一名短矛手抓住机会一枪捅死。

“裂解术?!”

耐门认出那些弩箭上的魔法,心里也是暗暗一惊。

这个魔法是专门用来对付有强力魔法道具的敌人的——几乎可以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只要除掉耐门身上的魔法装备,他剩下的战斗力可以说不值一提。他身上笃定能撑过裂解术的装备,只有这柄仁慈,以及安妮的记忆宝石而已。

他不用回头去看,就知道是谁救了他。在这条船上,只有那个人一直在注意着他。

而且,那几乎相当于未卜先知的直觉,只有柯曼之血的继承者才有。

之前他只是故意无视而已。

“多谢,主教殿下。”

他没有称呼她的假名,也没有称呼她的真名,而是称呼了她的教职。

“哼。”奥莉亚又冷哼了一声,作为回答。

“混蛋!好不容易从那家伙那里买来的高段卷轴,就这么浪费了!”

后面的袭击者指挥官高声咒骂着,让两人意识到没有继续闲谈的时间了。耐门一发觉精灵教会的总主教并不是指挥官,就停下脚步,没有参与到前方的混战中。

后面的敌人一点也不比前面的少,区别只是这边的敌人大多数都是人类而非精灵。

潜入的敌军穿着三种服色,看来是混进了不同的商会和家族之中。敌人的指挥官站在手持折叠十字弓的阵列最后,是一个阴骛的中年男子,身材矮小,眼中却闪着寒芒。

“那些黄巾,你们是逃不掉的!你们也参与了密谋,快动手吧!”

那人的这句话让耐门脸色微变,他猛地将目光投向安坐在圆桌边的混血女渠帅。

不知何时,张时翼的手下已经全部退开到了四周。见耐门凌厉的目光扫来,其中一名随从躬身道歉。

“抱歉,我们不是要逃避战斗。只是,渠帅大人已经决定要出手,我们也只是多余而已。”

敌人也听到了这句话。另外一桌上的黄巾教徒们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来,拿出了用符箓道术隐藏的武器,全都指向张时翼的方向。

“既然暴露了,先干掉赛翼德那女人!”

张时翼轻笑一声,长身而起。大概是因为混血的缘故,她比耐门要矮不少,大概只和发育还没完成的梅蒂差不多高。但是,在她身上有种难以形容的威势,会让人忘记她相对的矮小。

“我以正道之名发誓过,会站在你这边的,督军使先生。希望你不要忘记我们横渠一派的贡献啊。”

她这句话更是气得那些黄巾教徒浑身发抖,其中两人挥舞着用道术构成的钢刀就冲了上来。

“连武器都没有的小妮子!别太托大了!”

“不必废话!”

张时翼断喝一声,微微俯身,右手在桌腿上迅速地斩过。

那桌腿是由黄花梨制的,本应坚固无比,却被她的掌缘一击而断!

“这不就有枪了吗?”

她很自然地抓起那桌腿,在身侧一横,构出蓄势欲刺的架势来。

这一瞬间,张时翼就不再是那个扎着马尾的文静姑娘了,而变成了一名杀意十足的东方战将。

她用脚尖一挑,将整张桌面踢到空中,挡住了来袭者的两柄钢刀。

刀刃扎进桌面里,没有一柄穿透了这坚固的桌面。

张时翼抓住另一条桌腿,手腕发力一绞;圆形的桌面旋转起来,那两人不得不闷哼着松开了手。

不等对方恢复平衡,她膝盖又顺势向前一弹,利用桌子的重量在来袭的两人腹部重重一撞,将两人直接压倒在桌子下面。

“呜……”

两名被击倒的黄巾袭击者发出一阵闷哼。

张时翼不等他们推开桌板,又上前一步,跳上桌背,看准位置跳下。

她的左右脚尖正好各踩断了一人的咽喉,也踩断了他们的惨叫。

几乎同时,她又将手中那根桌腿反手掷了出去,打倒了一个准备从侧面包抄她的家伙。桌腿从来人的眼窝里穿了过去,直接扎透了大脑。

周围所有人,包括见多识广的耐门、奥莉亚和敌方的指挥者,都看得目瞪口呆。

仅在这一呼一吸之间,她已经杀了三个来袭者,还都是以最快、最血腥的方式!

“愿正道与你们的灵魂同在。”

念完祷文,张时翼又斩断了一根桌腿,抓在手里,像短枪一样挽了个枪花。

“一帮蠢材!连个女人也搞不定!”

发出这巨吼的,是个皮肤微黑的巨汉,带着遮住所有头发的黄色头巾,看起来像是这群黄巾教徒的首领。

“妄称赛翼德之名的小丫头!今天就替嗣师取回授给汝父之名!”

这巨汉手中抓着一柄附过魔的三尖战戟,样式和柯曼常见的斧枪戟不同,大概是东方帝国的武器。战戟的三个尖端都在微微地颤抖着,就像毒蛇一样要择人而噬。

“我的名字——”

张时翼一俯身,对方来势凌厉的戟尖只挑掉了她用来绑住头发的黄丝带,她漆黑的长发披散开来,像潮水一样洒落在肩后。

“——你没资格评判!”

她舔了舔嘴唇,身形向前一窜,右手的桌腿向上一扬,直刺对方咽喉。

这一枪刺出之时,她的对手还没收回自己的长戟。

这看似轻巧的一刺立刻就戳翻了那个看似高大威猛的太平教徒,锐利的切角刺破了他的喉咙。

“咳……呵……”

那黄巾首领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喉咙里喷出血来,溅到几尺开外。

张时翼手中的桌腿一触即退,并没有被那人的骨头卡住。

“我相信正道创造了万物,而李耳是它的代言者……”

张时翼轻声为敌手说出了送葬的祷言,右手一推,利用那尸体挡住另外三个敌人攻击的路线。

“我相信正道产生了一……”

她继续念着信经,抬起脚尖,身体轻盈地一旋,射来的两根弩箭都钉在桌腿上。

“……一产生了二,二产生了三,”

女渠帅右手的桌腿闪电般连刺三下,每下都正中一个敌人的咽喉。

“……而三产生了万物!”

三名黄巾眼中仍然带着不服之色,但他们的身体却已经倒了下去。

等到张时翼结束了这轮攻击,右手再次构出枪势时,那一桌黄巾已经没剩几个活人了。

“你……你……”

敌人的指挥官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可怕的女杀神,想要下令继续围攻,却不敢将这道命令说出口来。张时翼这一阵已经杀得人人胆寒,他不知道还有几人敢于上前迎战。

“如果是想像戏文里一样问‘来将通名’的话,你已经错过机会了。而且,你也没资格知道我的闺名。”

张时翼手中的桌腿微颤,仿佛在它染血的尖端真有个枪头一般。

这种技巧和直觉只有在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人才可能拥有,也只有终年各教派势力间混战不休的穆雷曼诸海才有产生这种怪物的条件。

“好强啊。这就是太平教的‘武道’吧?完全不依靠魔法,竟然也有如此威势!”

耐门忍不住感叹着。听到这句话,一旁的奥莉亚又发出了轻声的“哼”。

“不是的。神术的事情,你还是别乱下结论了。注意她的头发。”

“头发……?”

耐门定睛一看,发现张时翼的头发颜色好像和之前有些不同。如果没记错的话,之前确实是……接近于深黄色的蜜色头发。

“发色变黑了?”

奥莉亚继续解释道:“应该是‘道术’的一种。外表和仪式的区别在宗教之中是很重要的……比如我也有类似的、会让外表产生改变的神术。”

帝国的第一公主说着,用右手在胸前划出圣徽。

从指尖开始,奥莉亚那原本就雪白的皮肤覆盖上了一层半透明的金属银色,散发着神圣的光芒,隐约还透出下面红色和蓝色的血管来。

还没等耐门问出“这是什么神术”的问题,奥莉亚的身影已经化作一道白光扎进了轻弩手群之中。

和张时翼那轻盈、简洁、充满技巧性的杀戮不同,奥莉亚·休·柯曼公主的战法要更加简单直接。那是耐门曾经见识过的,柯曼皇族血脉的正统作战法。

比敌人更快。

比敌人更强。

对一切危险都有所警觉。

对任何攻击都毫不留情地加以反击。

由一代一代的神圣帝国皇族之血统构成的压倒性力量。

奥莉亚银色的身影不在乎多余的动作或者浪费的攻击,只是确实地用巨大的力量和难以想象的速度击倒在面前拦截的一切敌人。

闪烁着银光的手臂就像真正的金属利刃一样,轻松地切开敌人的肌肉和骨骼,她的指缝则构成了天然的血槽,不会有一丝多余的血沾在半透明的皮肤上。

弩手总共有八名,加起来只支撑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杀到这个数量时,奥莉亚的身影突然停下,向着张时翼瞟了一眼,然后退回到了耐门身边。

“也许对方的指挥官是帝国忠实的臣民,我不方便出手。”

奥莉亚淡淡地低声解释了一句,收起了神术,若无其事地靠在了耐门的背后。

耐门犹豫了一下,回答道:“不管怎么说……也多谢你了。”

他向前蹭了一小步,和奥莉亚的肩膀轻轻错开。

他能感到帝国的公主想说些什么,但不知为何,她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撤退!”

见大势已去,站在甲板最远处的敌军指挥官就手撕了一张卷轴,在被周围的人包围之前从火炮舷窗跳了出去。

敌人的阵列也随之土崩瓦解,只剩下精灵主教率领的那群精灵还在负隅顽抗。

看起来这两股袭击者也没有统一的指挥。从后面的敌人以人类为主的情况来看,恐怕只是本地的警卫团、冒险者或者盗贼公会之类的松散组织吧,所以和前面的精灵别动队互不统属。

“督军使先生,我帮的这点小忙还合适吧?”

提着染满鲜血的枪的张时翼爽朗地笑着,走了过来。她仿佛没有看到背靠背的两人尴尬的样子,也没有对帝国正教牧师和自由军督军使的联手提出任何问题。

耐门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他转身迎上去,按东方的礼节拱手为礼:“至少我个人不会忘记你们横渠教派对我们的帮助的。而且我也不想让一位这么勇猛的女士站到对面的阵营里去。”

张时翼忙放下手中的桌腿,微微躬身还礼:“有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还有,我可还没出嫁呢,说我勇猛可是会造成困扰的。”

耐门从她的表情上没看到任何的“困扰”,只留意到她的头发已经恢复了原来的蜜色。

“对了,我刚才听他们叫你……赛义德什么的?那是什么?”

这句马屁明显拍到了对方的痒处。

“那是一个尊号。在太平教会还在天朝本土时,曾经和名为‘翼德’ 的帝国大将多次交战,却无一胜绩,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平手而已,当时的大天师亲自将‘赛翼德’的称号颁发给了能和那位名将打成平手且全身而退的将军。从那以后,‘赛翼德’就是太平军中第一流猛将的尊号。”

“第一流猛将。拿到这个称号一定很不容易吧?”

张时翼叹了口气,显得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哪里。已故的家父确实是‘赛翼德’,青牛府嗣师亲封的八十万太平军枪棒第一。小女子不才,只拜领了他老人家的一个‘翼’字,也还没去过青牛府。虽然有些人会管我叫‘赛翼德’或者‘小赛翼德’,但那毕竟只是外号,可不像阁下您那两块卓越章,是实打实的功劳。”

其实我的也不是实打实的功劳。按照我的功劳,恐怕根本一块也不应该得到——那都是应当属于安妮的。

虽然在心里这么想着,但耐门当然没有把这些煞风景的话说出口。

“那我可不可以称呼渠帅小姐您做‘赛翼德'呢?称呼闺名按你们的礼节似乎有点不妥。”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叫我‘小翼’。别想太多,是‘小赛翼德’的缩写而已。”

话虽这么说,但耐门分明能看到张时翼的嘴角一直在抖,她明显很欣赏自己想出来的这个昵称。同时,他听到背后的奥莉亚“噗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帝国的公主也是会东方语言的,而且笑点相当奇怪。

“我们解决战斗后再详谈吧,小翼小姐。只要在我的督军使职权范围内,不危害自由诸国的利益,什么条件都可以商量……”

“那我的一份呢?”奥莉亚突然插进来问了一句。

耐门握剑的手抖了一下:“当然也不会忘。”

“那报酬可别让我失望啊。”

帝国的公主轻笑着,突然搂住耐门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吻了一下。

“小心这个女人。当然,也要小心我。”

她用只有对方能听到的耳语在他耳边说。

*********

眼看着后方的主力部队就要被两个女人一扫而空,他却还没控制住前方的场面,指挥前方部队的精灵总主教急躁起来了。

“帝国的宗座使节!那女人不是你的参赞吗?她在做什么?!为什么向自己人出手?”

独立宪兵和第七舰队放在这条船上的护卫全是精锐,在这里出席的海军高官们也多是身经百战的实战派,并不比太阳神教会苦心组织的秘密部队弱。总主教咬了咬牙,不得不求助于身边的盟友。

“快让她停手!为了我们联合舰队的作战,请加入我们吧!如果再加上一个红衣主教的话,应该能为我们的舰队夺下相位港……”

银发的红衣主教摇了摇头。

“我可命令不了她。圣森人民和元老院是神圣柯曼帝国的盟友没错——可是,太阳神教会并不是正统与大公教会的盟友啊。”

听到这样的回答,精灵教士顿感不妙。他向后退了一步,离开了伊奥奈特的威胁范围。

但伊奥奈特只是弹了一下手指,他带着的银丝护手就变成了足有一人多长的巨剑!

“你这叛徒——”

伊奥奈特·哈特曼红衣主教手中的巨剑轻松地斩飞了那名精灵总主教的头颅,以及围绕着它的至少三层防护魔法。

带着尖耳朵的头颅从火炮舷窗中飞了出去,落在海里,溅起一片漆黑的水花。

“真遗憾,我们神圣帝国是一个政教分离的文明国家,可不会参与到你们这些龌龊的阴谋里去。而且,要对谁出手这事情我做不了主。”

银发的红衣主教叹了口气,巨剑回手一顿,重新变成了银质的护手。

“至少在这条船上你们是没戏了。归根结底,胜负根本就不取决于这里的战况啊。”

在他周围的精灵们纷纷丢下武器投降,也有几个人跳窗逃走。

耐门快步奔到舷窗边,掏出手枪,却见到那逃走的地方首领已经落在了几十米开外的一艘小艇上,超出了他手枪和主要魔法的射程。

即便在这个距离上,耐门也依稀能听到那人的嚎叫。

“再组织第二次攻击!不就是一条船吗,大不了弄沉它!集中所有的火药过来,弄沉它!”

乍看之下,他确实有这个实力。

在“西洋”号的四周集结着数十条小船,他们可不像潜入船内的别动队一样只带着折叠式手弩,很多船上都装备着火枪甚至是一磅炮和轻型魔炮,要火药也有得是。

但这明显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一条这么大的战舰沉没也需要很久,足够魔法师们把上面的乘客转移出来。就连那小艇上的其他人也在努力劝阻那名指挥官。

“首领!请立刻撤退!现在逃往外海还来得及!”

“开什么玩笑!丢掉了在相位港的基业,我们还有退路吗——”

海面上突然黑暗下来,巨大的阴影逼近了那些打着火把的小艇。

那是一艘巨大的帆船,它只挂着约四分之一的风帆。防火的赤帆高扬着,在黑夜中也散发着血色的萤光,炫耀着这艘战舰现役主力舰的身份。

它在拂过海面的夜风推动下缓缓前进,不可阻挡地滑过海面。

小艇上的人们看到了它的信号灯。那是第七舰队的元帅信号灯,在它下面的海军元帅指挥旗在晚风中舞动着。指挥旗上用东方的汉字大大地写着一个“卫”字。

“是‘平波’号!第七舰队的旗舰‘平波’号!”

他们的喊声带着绝望。

巨舰毫不留情的碾翻了右舷所有的小船,缓缓停在“西洋”号的侧舷。

所有的炮门全开着,甲板上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兵士,用燧发枪不停地向海中试图划桨逃走的小艇射击。在那些划艇逃走之后,“平波”号收起了风帆,慢慢地向“西洋”号靠来。

“卫元帅来了!我们安全了!”

“第七舰队万岁!”

死里逃生的宾客们欢呼着向上甲板涌去,就连第七舰队的军官们也开始离开。

耐门总算松了口气,手扶着舷窗边缘,全身几乎都瘫软下来,心里感到一阵难以形容的不爽。

他一点也不想前往上层甲板去迎接卫太平。

“还好没造成多少伤亡。卫太平啊,你引来的危机差点把整个相位港都给丢进去啊……起码也该先通知我一声吧。”

不对。耐门冷静下来,觉得卫太平应该是预先准备了足够多的应变方案的。

他的旗舰以如此之快的速度出现在“西洋”号的旁边,正说明他不是全无准备。一定是提前把最强的旗舰分队摆在能最快救援这条宴会船的位置上了吧。

就算耐门·索莱顿自己战死在“西洋”号上,联合舰队也控制不了相位港。只要再派一个督军使来就好了。

“如果一切正常就召开宴会、入港,接收政权。如果对方忍不住进行突袭,就用准备好的预案进行反击,并获得一次难得的主力决战机会。为了保证不影响大局,行动计划被限制在第七舰队的核心层里……可恶。”

虽然心里仍然感到相当不满,耐门却不得不承认卫太平在指挥上并没有犯什么错误。精灵执政官拿出的牌虽多,但毕竟没有多到不能应付的程度。

这不是那种雕虫小技的谋略,而是光明正大的作战计划,大概也让海军参谋们费了很多心血吧。

“算了,这也是工作。对卫太平来说,我反而才是整个计划里的不安定因素吧?毕竟整个第七舰队都是他在东方的老班底,只有莱纳德和我的部队他不熟悉。如果我们靠不住的话,他当然要用自己人控制相位港才能安心作战。”

透过火炮舷窗,耐门知道“平波”号已经完全停了下来,也知道港口方向的火光正在减少。在第七舰队陆战队和独立宪兵的奋战下,那边的战斗看起来也一切顺利。

他使劲摇了摇头,把自己的不满从脑海中驱散出去,转过身带着自己的近卫向顶层甲板走去。

耐门刚一踏上甲板,就听到了几声掌声。

掌声的来源距离舱门有些距离,是在“平波”号上。要在那里拍出能让这边也听清的掌声,可是需要相当巨大的力量,连手掌也会红肿起来吧。

领头鼓掌的当然是卫太平海军元帅。他一鼓掌,他身边的海军军官们自然也跟着开始鼓掌,很快两条船上所有的人就都开始鼓掌了。

“有耐门·索莱顿督军使阁下在这条船上,实在是我们最大的幸运。我提议,为督军使阁下干杯!”

“为督军使阁下干杯!”

虽然“西洋”号上带着酒杯上到甲板的人并不多,但“平波”号的海军将校官们倒是人手一个瓷杯。

“相位港的各位,我今天要去击溃德雷韦恩·曼德里尔,只能回来后再和各位共饮胜利的美酒了。整个相位港,就全部拜托索莱顿少校和他的宪兵了!”

人们再次举杯,或者举起右手做出举杯的动作。

看到这一幕,耐门的怒气也消失了。不管之前有多少私心,在补偿这方面卫太平做得也还算地道。那句话无异于将整个相位港的民政权力交到了他手上;有这句话作保证,英特雷议会也会好对付得多吧。

“诸君!”

卫太平随手一掷,精瓷酒杯砸在地上,摔成千万碎末。

“侦察舰队已经传来消息,帝国-精灵联合舰队就在港外二十海里,东偏北三十五度!”

无数的酒杯跟着砸成粉末。

“夺取狭海制海权,就在今朝!第七舰队,启航!”

耐门·索莱顿抬起头来,望着自己和卫太平的指挥旗,目送着“平波”号的船帆在夜风下一面一面鼓满。三角帆、四角饭、斜拉帆、集风帆。

“或许该说是晨风了吧。”

东偏北三十五度处的天空,似乎已经隐隐露出一丝鱼肚白。

相比于那面破旧的、在凌洋门港上空飘扬数十年的“凌洋”旗来说,他的红色指挥旗还很新。

虽然心里仍然不爽,但都被那样拜托了的话……

“请为我准备小艇,凯卡维阁下。”

海战的事情交给海军,陆地的事情就让陆军来做吧。

“宪兵队登陆!在白天之内,要完全控制相位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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