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要从八年前说起,开隆五十四年春,惊蛰。

洛阳一场春雨,伴着第一声闷雷。

雷声炸响,一道闪电击中了观星台。

事情震动宫廷,国师王品道,斋戒沐浴四十九天,求得上苍旨意。

但私下里,皇帝也偷偷见过了龙虎山天师,齐养神。

两人所得结果竟不约而同:人祖托世,乾坤新开。

皇帝再问,两人皆讳莫如深。

又一年,洛阳王氏的院墙内,传来一声孩子的嘹亮啼哭。

一个一年前被观星台药童秘密送来的妇人诞下一子,百天时,被天师赐名王质。

质,从斤从贝,上天于人间之逆鳞。

是年,夷州叛乱,夷戎协外蕃之民自立王国,曰:锡兰。

太子司马昭奉命离开辽北,赶赴夷戎反叛第一线,而留在皇城的二皇子司马仁,也第一次代替年事已高的皇帝,告祭太庙。

大晋朝的风雨大戏就此掀开。

时间是把利器,用对了地方,不仅可以催人老,还可以惹人厌。

夷州的战争因为太子的亲自监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锡兰国王南逃菲律宾,却远程遥控海南岛。

狂热的锡兰恐怖分子依靠着地利和人和,缓慢侵蚀着朝廷最锋利的开疆神器,司马昭自此开始了在夷州这个泥潭的五年的挣扎生涯。

而正式开始名曰辅政,实则监国的二皇子司马仁,便开始在皇城洛阳开始了一番新的谋划,只是万里之遥的距离,司马昭的影响力再大,也抵不住司马仁织罗的遮天大网。

夷州长年的赘战,带了了巨大的消耗,兵员,药物,粮食,马匹,司马仁源源不断的送往夷州,基本上是司马昭有求,司马仁必应。

司马昭像个饕餮,夷州就是那无底洞,而司马仁却顶住各方面的压力,硬生生想要撑死这只饕餮。

朝中终于有了不和谐的声音,户部,工部的谏本源源不断的送上司马仁的桌子,弹劾着司马昭的左膀右臂,心腹门生。

一封封告急,求援的信息通过明着暗着的渠道,被端上了夷州的中军大帐,司马昭却陷在夷州的泥潭里,无能为力。

又一年,司马仁进献了赫赫有名的《兴邦疏》,从吏治,民生,税务方面给这个高速运转的国家机器下了一副猛药。

龙颜大悦,各地贪官豪爵纷纷下马,大晋朝的天自此开始变了颜色。属于司马仁派系的官员自此开始制霸朝堂,司马昭这把利剑,已经被侵蚀的百孔千疮。

白云苍狗间,夷州这团泥泞终于被司马昭这团烈日烤干,开隆六十年,锡兰国王称臣纳贡,使团随太子司马昭凯旋的队伍一起风风火火的进了洛阳城。

而此时,曾经赫赫战功的太子司马昭却已经像个病入膏肓的老人,留在东宫安安静静的听封受赏,时间一拖,便是一年,终于,伴随着政治风云的滔天巨浪翻过,大晋朝到了改天换日的终极时刻,开隆六十一年六月,皇帝薨了。

又一个月,太子司马昭在服丧期间悲伤过度,追随先帝而去。

大晋朝的皇位,终于是轮到了三十六岁的司马仁。

而与司马昭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王李二氏,也因为李家的倒戈一击,乖乖收起了他的利爪。

王家的大部分人躲到了背后舔伤口,却总得给皇帝一个交代,于是,国师王品道这块肥肉交给了如狼似虎的齐养神和赵家的碟子们,六部之一的兵部,也换上了齐家的人马,四大家依旧是四大家,雨打风吹去,总有新人换旧人,可怜旧人无人问,遁入深山无人知。

田青禾便属于旧人,国师弟子,王家后生,两道光环现在成了两座大山,堵住了他的仕途,奈何他不是愚公,也没有天神给他搬走这两座王屋太行。

开隆六十一年的十月底,这批在京城等待了半年的新进状元们终于得到了外放的通知。

按照惯例,首甲和二甲的十数人,是默认留京进入翰林院的。

而今年,殿试首榜首名的田青禾却成为了大晋朝第一个被外放的状元郎。

信安郡信安县主簿,一个养花遛鸟的好营生。

洛阳的城墙不高,地处中原腹地,无兵匪之患,城墙的作用也便成为了装饰。

田青禾的家眷已经先行上路了,此去信安郡约两个月光景,若是赶的紧些,兴许还能在新家过年。

洛阳城的西门叫丽景门,进了城门直行约一里多,便是雅香楼,田青禾对这里比自己的家还要熟悉,从四月到六月初,两个月的时间,基本在这里夜夜笙歌。

但如今,这里已经再也不欢迎田青禾了,一人,一马,府里给派的仆人也收回去了,所以路上只有他一个人。

好在,文武双全的状元郎不在乎这些琐碎,十多年前自己云游天下,也是一个人,一匹马,走的也是雅香楼,走的也是丽景门。

依稀记得那年出城前,要了一坛雅香楼特产的洛阳醇,当场喝了一干二净,好像要记住这酣畅的酒香,当时的自己多么狂傲啊!

田青禾在酒楼门前站定,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一幕幕过往,回忆着寒窗苦读的窘迫,回忆着被王家弟子欺凌的不堪,又想起自己成为国师弟子后众人的阿谀,心思复杂的田青禾胸中憋闷不已,于是摸了摸怀中的银袋,打算带坛洛阳醇上路,这次不当场喝完了,这次要留着,要把洛阳的味道,带到信安郡去!

城墙脚下,有三五个孩童嬉闹,细细看去,是一个泥猴在被其他人欺凌,田青禾一手抱着酒坛,一手牵着瘦马,走至跟前,不禁皱了眉头,也许是落魄时的同病相怜,也许是为了一泄心中块垒,田青禾喝去了围殴的少年。

看着孩童们做鸟兽散,只剩下泥猴一个人蜷缩颤抖,田青禾微微叹了口气,准备离开,自己都是被谪遣之人,又有什么力量去庇护别人呢?

刚迈开几步,却听得耳后一片噪杂,却是刚刚那几个孩子又回去捉弄泥猴了。

田青禾气极站定,却再也没有回头的想法,他充耳不闻,心却逐渐变得麻木了。

这时,田青禾忽然感觉有人抱住了他的腿,一回头,那个泥猴竟然把脏手印拍在了自己的裤腿上,抱得紧紧的,干净的青布袍红的黑的色彩斑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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