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个面如尘土,抖战不已,死固然可惧,但这等惨像较诸死犹可怕百倍、千倍。

夕阳如火,照得满地皆是血红一片,尸体狼藉,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微风吹来,人人心中均打了个激灵,不知这是修罗屠场还是人间地狱,十八层地狱中怕也无此惨像。

余下的教众如白痴般,既不战,亦不逃,两眼发直,高思诚喝道:“你奶奶的,饶了你们还不快滚。”

有十几人闻言跌跌撞撞地逃去,有几人已被骇死,吃他一喝,委顿于地,另外二十余人兀自立于当地不动。

孙碧云大奇,近前端详一遍,惨然道:“他们都吓成白痴了。说罢,一剑一个,尽数刺死,人人均觉此是一番善举。

段子羽也被自己的杰作震呆了,实不敢相信这惨烈的场面是自己一手造成,半晌无言。

当下三清观道士扑灭余火,抬死治伤,华山派人默默将明教尸体集殓一起,举火焚烧,明教教众遗下不少油筒、火筒,尸体虽累积如山,焚烧起来倒不费事。

司徒明月跪在火堆旁,双手在胸前捧作火焰状,诵道:“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有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她虽一心跟定段子羽,叛教叛师,但多年积习终不能尽去,便为这些教众念诵悼亡之词。

段子羽已洗去血迹。换了衣裳,复又焕然如玉树临风,听她念诵,便也扣剑相和,高声念诵。

司徒明月念诵完毕,怒气不解道:“人都是你杀的,这会子充什么善人。”

孙碧云笑道:“姑娘,段公子一杀了魔教中人,便为他们超度亡灵。”

司徒明月忿忿道:“假惺惺。”

段子羽冷然道:“他们活着是我仇人,人死如灯灭,一死百了,我还不至于与死人为仇。韦一笑枉称豪杰,居然连墓中人都不放过。”

司徒明月也知韦一笑欲纵火焚烧欧阳九陵墓,才至段子羽凶性大发,毙杀如是多人,默然不语,待火尽尸化,便挖墓葬下。

三清观已被焚烧大半,所幸观后精舍无恙。

华山派人与三清观道士便在精舍休息,段子羽和司徒明月却到地下密室过夜。

密室中,段子羽睹物思人,伤感不已。

遂向司徒明月细述欧阳九如何拼命将自己救出,万里逃避追杀,来到这里,扶养教诲,百般恩德,虽是仆人,何异于父母,每至伤感处,都哽咽不能成语。

司徒明月此时方识清其赤子之心,对欧阳九云天高义心折无已,才知韦一笑等实是触犯大忌,遭此屠戮亦是自食恶果,心中释然,反悔自己责怪段子羽了。

见他泪眼不干,大是不忍,取帕拭泪道:“我实是不知,错怪你了。”

段子羽叹道:“天幸九叔陵寝无恙,他老人家若死后复遭荼毒,我段子羽百死何赎!”

司徒明月偎体入怀,劝慰道:“你今日大展神威,九叔于墓下也必当欢颜,何憾之有。”

两人情话绵绵,絮烦半宿,方解衣登榻,效于飞之乐,司徒明月屈意奉迎,绸缪备至。

第二日,段子羽亲手将欧阳九陵寝洒扫干净,焚香礼拜,尽哀方止。

天师教陕西分坛闻讯,连夜增派人手,重修三清观,对陵寝防守益严。

段子羽等告别启程,半日已抵华山。

不想张宇真早已在山上守候,见他带上个美人,已料知八九分,笑道:“好啊,你自己出外拈花惹草,倒叫我给你看家。”

司徒明月早知张宇真和史青之事,那时两人在绝谷中焉知有聚首之日,此地蓦然撞见,羞得无地自容,段子羽也大是尴尬,不想真来个三堂会审。

门下弟子早已识趣远避。

张宇真却是落落大方,拉着司徒明月的手甚是亲热,端详片刻后笑道:“羽哥,果真法眼无讹。这等仙女似的美人你在哪寻到的?”

段子羽知一言难尽,先将司徒明月送至一间精舍,令两名女弟子照顾饮食,便回至自己寝居来。

张宇真翘着脚,见他进来,恨恨道:“你这人忒不老实,明知我并不嫉妒,上回怎的只招出一个,还不跪下请罪,尽数招来。”

见段子羽只是苦笑,气道:“你也忒煞作怪,我身边两个美人送给你都不要,到费心巴力地到外面去找,何苦来哉。”

段子羽不由分说,把他抱在怀里,将这半年遭遇讲与她听。

张宇真吓得几欲丢了魂,些微醋意可是影都没有了,抱住段子羽再不肯放开,生怕他真的平空里飞去了,心头兀自怦怦跳个不停。

半晌,她才定下神来,又叽叽咯咯地与他说笑,道:“你哪天把史家大妹子也接来吧,扔了人家近一年了,史家大妹子万一等不及,嫁了旁人,你可如何是好?”

段子羽笑而不答,却也暗自思忖该当央请武林中大有声望的前辈做媒人,前去丐帮提亲。

张宇真又笑道:“皇上把玄武湖送给你了,现已动工备料,只待你定下日子,便破土建府了。”

段子羽对此事浑不在意,午后两姐妹相见叙话,张宇真委实不着恼,司徒明月见事已至此,亦无可奈何,张宇真又着实亲热,她倒有个说话的人了,二人倒也相处晏然。

段子羽大集派众于议事大厅,吩咐道:“此番魔教大举进入中原,虽云与各派化解旧怨,但魔教向来狡诈阴险,其言亦不足信。

“今后如遇魔教中人,立地格杀,不得容情。但对地字门众女不妨网开一面。”

众人凛然听命,这些弟子与魔教中直接成仇的并不多,但师长先辈多有丧命魔头之手的,对魔教开战自是人无异言。

是夜,段子羽与张宇真睽违半年,久别胜新婚,自是恩爱无比。

况且段子羽身遭大劫,得以还归,实属天幸,张宇真更如平空里得了至宝,一夜爱抚温馨,远胜往日。

直恨不得化在他身上,永不他离。

二人尽力缱绻数日,张宇真不欲在华山久留,遂与从人回南京去了。

段子羽知此番尽屠锐金,烈火两旗,大仇已成,再无化解可言,遂日夜督促弟子练剑,以备明教寻仇。

这一日他正督练剑阵,弟子传报百劫师太上山拜访。

段子羽一怔,忙迎出山门,见百劫师太左手挽着净思,右手拉着史青,飘然而到。

段子羽蓦然得见史青,真是喜上之喜,与百劫施礼后,笑道:“好妹子,你几时与师太相遇的?一年不见,妹子益发清秀了。”

史青面色苍白,见他笑嘻嘻上来拉手,伸手便给他一记耳光,甚是响亮。

段子羽岂料有此,被打得七荤八素,兀自不解何故。

百劫在旁笑吟吟不语,华山二老宁采和,成楠俱掩口而笑,掌门人德威毕竟有限,现今也碰了硬钉子。

好在掌门人神功非凡,面皮上的功力自也非同小可,不怕其承受不起。

史青还欲再打,净思看不过,忙将她拉住。

段子羽众目睽睽之下吃此一掌,脸上虽不疼痛,面上也觉无光,见史青泫然欲泣的神态,忖思她必是恼自己近一年不去找她,亦自感愧疚,讪讪地邀百劫至客厅坐地。

百劫笑道:“段掌门,人可给你带来了。这小丫头死缠着我非要出家不可,我可没胆子给她落发,是以到华山找你定夺。”

段子羽闻言大骇,苦笑道:“好妹子,好端端的去出什么家。”

史青瞪他一眼,听他一句句“好妹子”叫着,外人面前也不避嫌,心中一软,百感交集,伏桌痛哭起来。

净思将史青拉至段子羽房中安抚,百劫才对段子羽细述根由。

原来史青自他君山一别,便鸿飞冥冥,再无消息,江湖中倒盛传华山掌门段子羽做了天师教乘龙快婿,史青闻讯,羞愤欲死,幸而史红石百计防范,未出大事。

史青心神稍定后,以为段子羽必重返君山,遣人做媒。虽以丐帮千金之尊效那娥皇之举,未免太过委屈,但心中一想到段子羽飘逸风神,软语体贴,便想煞爱煞,也就认了。

哪知段子羽一去经年,再无半点消息,心灰意冷之下,便坚执要在百劫门下出家,百劫待段子羽如子,哪肯给他落发。

史红石也百般死劝,无奈她铁定一条心,不许出家便以死相胁。

史红石泪眼涟涟,也不敢过于逼她。

百劫哄了她几日,恰闻段子羽三清观大战魔教,知他回归华山。

便带史青到华山来,允诺说如她与段子羽见过后仍欲出家,便替她落发。

段子羽听后,良久无语。

百劫皱眉道:“你这孩子忒爱胡闹。这等人生大事也是闹着玩的。少年风流固然无妨,却也不能太过。”

段子羽慢慢将这一年的事概述一遍,饶是百劫师太定力绝高,也不禁怦然心动,良久方镇定下来。

不由叹道:“这就怪不得你了,我也早知事出有因,你断不是天性轻薄,寡情少义之人,此次大劫得度,实乃天幸。”

便亲自找史青讲明情由去了。

高思成笑嘻嘻凑上头来道:“掌门,素闻丐帮降龙十八掌乃掌功第一,你受了一掌连皮都没碰破,可见……”

不待他说完,岳霖一把抓住他后颈,扬手抛出厅外。

有顷,百劫师太回至大厅,笑道:“羽儿,该说的我都说了,这小妮子面皮嫩,还得你再去哄哄。”

段子羽蓦地想起,便央恳百劫师太做媒,前去丐帮提亲。

百劫幽幽道:“不想我离俗二十余载,反倒又要作起月下老了。”一诺无辞。

段子羽大喜,以百劫师太的声望从中做媒,这断婚姻也可算风光了。

段子羽回至寝居,净思恰好出来,嘻嘻笑着,刮脸羞他。

段子羽作个金刚怒目势,净思便笑着跑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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