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也奇怪,连徐问青这个在吴家歇过脚的人,他都依稀只记得吴家大宅的方向,但陆广白却像是识得路一般,三拐两拐便到了一户高门大院前。

众人在门前站定,任斗牛上前扣了扣门环。

“小陆,你怎么知道路。”等待应门的间隙,郭烨看向陆广白问道。

“药材味。”陆广白回道。

郭烨不由地仰头嗅了嗅空气,这小陆的鼻子还真是神了,他怎么闻不到有药材的味道。

没一会儿,吴府的门便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

他一看门口站着的几张生面孔,以及他们身后的牛车,便直接说道:“舍下今日不便接待投宿,各位另寻他处吧。”

说着作势便要关门。

“这位兄台且慢。”任斗牛伸手挡住了木门,“这里可是吴神医家?”

“是。”

“是吴神医家便好。不知兄台如何称呼?是管事还是?”任斗牛很是客气,他虽没有徐问清长得白胖和蔼,倒也笑容可掬。

“吴神医是我叔父,我叫吴靖。”?这位叫吴靖的年轻人显得有些不耐,但依旧回答了任斗牛的问题。

“那烦请这位吴公子代为通禀,我等今日登门为投宿,也为捉鬼!”郭烨往前一步,接话道。

“捉鬼?!”吴靖一脸震惊,正待说些什么,却听身后一个老成持重的声音响起——

“靖儿,把门打开。”声音落下,便见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从内里走了出来。

“也不怕各位笑话,舍下确实有鬼怪出没,不知各位客人有何法子可以捉鬼?”

说也奇怪,这老者虽然头发花白,却是腰杆挺拔,说话中气十足,显然是保养得不错,只是眉宇间透着一丝疲色。

“想必这位就是吴神医了。”郭烨笑着上前,拱了拱手,然后伸手从腰间取出不良司的令牌,自报家门道:“在下郭烨,添为不良人,隶属长安不良司,专司稽查长安异事诡案。今日入境灵宝县,路过村子听闻府上发生的异事,心生好奇。我等在长安不良司中,大案小案查处不少,也时常跟那些鬼鬼神神之流打交道,所以愿……”

“诸位长安来的贵客,里面请!”吴神医不等郭烨把话说完,便激动地主动邀请道。

郭烨微微一笑,道:“那就叨扰了!”

“哪是叨扰,这是蓬荜生辉呐!请!”

“请!”

郭烨等人在吴神医的引领下,进了吴宅。

吴神医的家境明显不错,虽然不是深宅大院,但家宅的面积也自不小。

此时已渐近戊时,天色微微泛黑。

吴家院子里燃着数十盏火把,灯火通明,火把燃烧时弥漫着一股松枝的气味。三五个睡眼惺忪的汉子百无聊赖地坐在檐下,想来都是被吴神医请来守护的乡民。

待到厅堂坐定,还不等人上茶,吴神医便迫不及待地说起来自家这闹鬼之事。

原来,这吴神医本名“吴顺云”,家中世代行医,传到他这一代,虽然医术已经平平,但心地却好,加上吴家世居于此,代代都有治好痨瘵、疟疾和消渴症的传说,这个“神医”的名头也就越传越广。

吴神医悬壶一生,到老来膝下才得了一颗独苗,名为吴孝贤。年前孝贤加冠之后,又相了一房如花似玉的媳妇。

大家本以为吴家从此开枝散叶,将来子孙满堂,谁曾想这吴孝贤居然在洞房花烛夜出了事。就在新婚当晚,吴孝贤这个新郎官突然离奇失踪了,吴家的人,再加上前来参加喜宴的宾客,把合村里里外外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着半个人影。

这般一找就是三日,就在大家都商量着要不要报官时,吴家的新妇秦氏,却是偷偷找到自家公公婆婆,说了一件怪事。

那就是众人遍寻无着的吴孝贤,其实这几天夜里天天都有回家,进屋之后,不掌灯也不多言,就是摸黑与她行那云雨之事。但奇怪的是,每次亲昵完之后,吴孝贤却从不在家久待,总是天不亮就匆匆离开。

秦氏心中自然疑惑,可追问之后,吴孝贤却道出了一番惊世骇俗的说辞。

他自言当日新婚醉酒迷路之后,误入深山,已然坠崖身亡,只缘放不下家中娇妻美眷,才日日以阴魂之身回来探望。若是她口无遮拦,日后便相见无期云云。

唐人信佛,对生死之别的看法,远比后世淡然。传奇话本的盛行,又让民间多了妖鬼的传闻。秦氏信了“吴孝贤”之语,便将此事隐瞒下来,依旧日日与其云雨。直到今天听说众人要报官,她自觉再瞒不下了,才不得不找公婆商量。

吴神医行医多年,也算见多识广,不比秦氏妇道人家眼皮子浅,听完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有人趁自己儿子失踪之机,觊觎秦氏的美色,甚至很可能,这个“阴魂”就和吴孝贤的失踪大有关系。

当下他也不声张,只是告诉秦氏若是今夜阴魂再来,便与其虚与委蛇,自己却暗中张罗了几个健壮的乡民,埋伏在秦氏门外,只等时机一到,便破门而入,务必要逮他个现行!

吴神医的计划十分圆满,当晚那“阴魂”再来时,果然被他们堵了个正着。

可当众人打燃火把,想要瞧瞧这个“淫贼”的真面目时,却差点没被吓个半死!

只见这“阴魂”竟真是吴孝贤,然而在灯火下,他的脸色却显得苍白狞厉、晦暗扭曲,俨然一副厉鬼之相!

这下子,恐慌的乡民们可顾不得自己是被吴神医请来帮忙的,纷纷被吓得屁滚尿流,而吴孝贤的“阴魂”,也趁乱消失得无影无踪。

家中出了这等鬼魅之事,吴神医饶是一家之主也是无计可施,只得叮嘱秦氏人鬼殊途,若是吴孝贤再来,断不可再与其相交,以免祸及家门。

经此一遭,秦氏也是被吓得不轻,哪儿有不答应的道理?

吴神医还不放心,次日又找来几个胆大的乡民,彻夜掌灯,在儿媳妇秦氏的居所外守护。也不知是不是吴孝贤的阴魂心有忌惮,果然没有再来了。

可这等防备,到底不是长久之计,一日两日尚可,时间久了,谁也吃不消。某一天,吴神医撤走了乡民,就在撤去的当天,吴孝贤的阴魂竟又不期而至。

所幸秦氏得公公吴神医的叮嘱,坚决闭门,大哭不应。

“吴孝贤”见不能得逞,只得恨恨而去,临走还放言,若是秦氏不与自己交欢,他便要搅得吴家从此永无宁日。

他说到做到。

当天夜里,吴家的大门就响起了剧烈的敲门声。

吴家的下人去开门,门外却空无一人!

来来回回这么敲门,开门,又不见人,搞得吴家上下一整晚都不能安生。

吴神医只得派人在门前守着,这么一守,的确是没有敲门声了。

但是,总这么成宿成宿不睡觉地守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吴家偷偷把守门的人一撤,大门外头又开始不停地敲门了,敲得吴家上下人心惶惶。

起初还只是吴家被鬼敲门,但随着时间推移,情况愈演愈烈,就连吴家周边邻居的大门也都被殃及,夜夜被人敲门,不得安宁。

于是,便有了郭烨他们今日进村见到的一幕,天还黑,举村家家户户,早早紧闭大门。

“看来贵府是真被折腾得不轻啊。”

听完吴神医讲完,郭烨不由感慨地指着院里,说道,“我看院里迎新妇毡毯和马鞍都不曾收起。”

寻常人家娶亲的时候,会拿一块毡毯放置在新娘子脚前,走一步就把毡毯挪动一下,这样一步步走过去,称之为“转席”,寓意前程似锦;马鞍则是“坐鞍”用的,新郎新娘要么跨过去,要么干脆上面坐一下,寓意平平安安。这两件东西用完之后本该要被妥善收藏起来,可刚才郭烨从院中过,却见这些家伙什都被草草堆在墙角。

吴神医一听郭烨说起,瞬间睹物思人,想起自己那个短命的孩儿,眼眶瞬间夺泪而出:“小老儿年过半百才得此一子,诶,我吴家是造了什么孽啊?我们吴家医病救人,怎么会有这等断子绝孙的报应?”

“叔父,你莫要伤心,不然苦坏了身子,咱们吴家就真的垮了!”这边,吴神医的侄儿吴靖端着茶碗进了厅堂,见到吴神医这般模样,赶紧放下茶碗便开口劝道。

“叔父知道。我这是……哎,这几日亏得有你在啊。你也莫要忙活了,坐下来一道听听,听听这些长安来的贵客,如何说吧。”吴神医摆了摆手,示意吴靖也坐下。

就在这叔侄说话的当口,郭烨的目光看向纪青璇与陆广白。

他们二人也消化完了吴神医讲得来龙去脉,三人眼神彼此交汇后,就见着纪青璇和陆广白跟郭烨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郭烨转过头来,对吴神医缓缓开口道:“吴神医莫急,郭某可以断言,这半夜敲门让你们不得安生之人,肯定是个大活人,绝非令公子的阴魂!”(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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