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林一楞:“啊?我?……我说什么?”

严华笑道:“还能说什么?想到什么了就说什么呀!”

齐林一阵恍惚,扭头看着于梦竹,只见于梦竹也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同时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齐林瞬间来了勇气,他清了清喉咙,大声道:“很久之前,有人问我,到底该不该革命?当时我就想,当然要革命!必须要革命!要彻彻底底的革命!要把这世上种种恶疾一扫而尽,要把封建军阀殖民列强统统赶出去!要建立全新的平等的民主的新中国,要让人人有书读人人有饭吃!”听着齐林这番话,洪三不禁愣在当场。这番话最开始是沈达对洪三说的,洪三听了一遍就背了下来,在其他场合又说过几遍。尤其送汪雨樵出城的那次,他更是将这番话讲得慷慨激扬、酣畅淋漓,并以此俘获了少女于梦竹的芳心。齐林当然知道洪三同于梦竹之间发生的这段往事,所以,他这一次是不是也想用同样的方法来俘获于梦竹的芳心呢?

然而,不管齐林是有意为之、还是“妙手偶得”,这番看似讨巧的话却恰恰起到了反效果。于梦竹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非但没有像两年前那般感动得差点落泪,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困惑的表情和迷惘的眼神。在齐林大义凛然地陈词下,她愣愣看着洪三,似乎在问:“这段话是你教给他的?”而洪三则摊开双手,脸上露出无辜的表情。

只听齐林继续演讲道:“而总工会,是革命的,是先进的!敢问,这样心怀天下恩泽苍生的大……大组织,我为何不帮忙?不仅要帮忙,我以后还要跟随它的脚步,成为一个伟大的革命者!所以,我希望也能加入总工会!”话音一落,全场更是欢声雷动。

严华听到激动处,猛然起身,一把抱住齐林:“这才是我的好兄弟,华哥为你高兴!”

在一阵轰轰然的掌声中,齐林脸色竟有些红了,他扭头看向洪三,发现洪三也正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尴尬笑意。再扭头时,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于梦竹。却发现于梦竹脸上也挂着极为勉强的笑容,那种笑容,显然不是真正开心的笑容。

宴会结束后,于梦竹、齐林一同走出总工会,在大街上并肩闲逛。走了一会,于梦竹忽问:“齐林,你刚才的那些话,我很久之前就听一个人说过。”

齐林微笑点头:“我知道。”他当然知道洪三说过这番话,然而在刚才那般场景中,他除了这些话竟想不到任何其他言语。

于梦竹忽然停下脚步,一双妙目直视齐林双眼,质问道:“既然知道,你还说?”

齐林也盯着于梦竹,颇为诚恳地说道:“我还知道,这些话,你喜欢听。”

于梦竹无奈地摇了摇头:“齐林,我很欣赏你这次的所作所为,但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讨我的欢心,对不对?”齐林一愣,竟无话可说。

于梦竹低声道:“如果真是这样,你大可不必这么费力。”

齐林一阵惊讶,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又

得罪了于梦竹,忙解释道:“梦竹,你听我说……”还没等把话说出来,又被于梦竹打断:“齐林,你听我说,我亏欠你的本就很多,更不知道该如何偿还。如果这一次,你做出这么大的事还是因为我……我真不知日后该……该如何面对你了……”

于梦竹沉思片刻,忽又抬头看着齐林,正色道:“我真的希望你能为自己活一次,而不是为了我于梦竹,更不是为了我父亲,也不是为了其他人,只为你自己。”

齐林一愣:“为我自己?”

于梦竹点点头:“为你自己!”

齐林来回踱步,沉吟片刻,说道:“是,以前常觉得自己是跟在三哥后面,他做什么我做什么,但遇见你以后我觉得我一直在做我自己。我为你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梦竹,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我希望你以后能多给我说一些关于革命啊、主义啊之类的东西,我一定认真学,认真领悟。”于梦竹闻言一怔,似并不理解齐林这番话的意思。

齐林微笑道:“我也想加入总工会。”

于梦竹还是不解:“为什么?你还说你要做你自己?”

齐林道:“这是我真实的想法啊,我觉得你和华哥都有崇高的理想、有追求,那种感觉真好,所以我也要向你们学习。”

于梦竹皱起眉头“你这么做,真的不是因为我?或者是因为要和洪三比?”

“真的不是,我只是不想活得浑浑噩噩,我要和你们一样有明确的目标!

于梦竹想了想,终于缓缓点头:“好吧……我支持你!”她忽然觉得,珂赛特早晚要长大的。革命、起义什么的事情,起初对她而言是信仰,现在对她而言不过是一种虚无缥缈的追求。当她经历了许多许多大事之后才发现,柴米油盐才是生活的主题。也许,我们都长大了,不再适合那些轰轰烈烈的活法。让我们坚持下去的唯一原因,只是因为固执。

所以,齐林笑了。他永远不会理解于梦竹为什么对他还是如此冷淡。于梦竹也永远不会理解,齐林为何要一定走她和洪三走过的那条路。哪怕那根本不是他本来的想法。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在按照自己的意愿按部就班的活着。为了显得不那么无聊,我们总会给自己的活法加上那么几条冠冕堂皇的理由。然而,当一切都风平浪静之后,我们往往会发现,当初那些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如此的幼稚荒唐、无聊可笑。

像齐林这种人,或许终究能够理解革命的意义,但他永远不会明白,为什么青春就这样在手指间那样漫无目地悄悄溜走?为什么世界就这样在身边毫无道理地擦肩而过?为什么两个原本相爱的人会在微微一笑之中错过一生?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没有什么能改变既定事实,除了谎言。

……

夜晚,徐世昭坐车来到永鑫公司,三大老板出门相迎,将其接进大厅。

这刚一坐下,茶水还没伺候好呢,

就听张万霖开始没头没尾的抱怨:“徐特使,这再这么下去,咱们都得喝西北风了。那些工人纠察队,天天拎着长枪短炮在街上转悠,烟馆见一家查一家,赌场见一个封一个。闸北整整四条街,都被总工会给占了,这些原本都是我们永鑫公司的地盘啊!这些共产党,这就是在拿咱们下刀啊!”

徐世昭一直闭目养神,手中转着两颗光溜溜的核桃,任凭张万霖在身畔大吐苦水,却始终一言不发。

张万霖问道:“徐特使,您就纵容他们如此猖狂下去?为何不缴了他们的械呢?”

霍天洪见徐世昭不答,为免张万霖冷场,搭腔道也道:“现在共产党已经成势,再要收拾,难了……”

徐世昭依旧闭着眼睛,两个核桃在手里稳稳地转着,不断发出轻微清脆的声响。

陆昱晟见状插口道:“徐特使向来算无遗策,这次定然也有解决的办法了,对吧?”

徐世昭手里的核桃一停,忽然睁开眼来:“想听?”

“愿闻其详。”陆昱晟道。

徐世昭一抖手,却从袖口抖出一封书信,直接丢到桌子上,说道:“这就是我的办法。”

张万霖伸手要拿信,却被徐世昭一把按住:“三位,看,可以。不过,如果你们看了,就和接下来的无数件大事再也脱不开干系了……”

张万霖手按书信,抬头看了看霍天洪、陆昱晟,显然有些拿不定主意。

徐世昭撒开手,缓缓笑道:“这里面,是蒋总司令的亲笔信,看不看,随你们……”

霍天洪笑了笑:“事已至此,我们已然脱不了干系了……”张万霖这才拿起书信,拆开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惊讶道:“清党令?……委员长的清党令?难道……真的要打?”三大老板轮番接过信看了一遍。

徐世昭点头道,斩钉截铁地说道:“打!不光要打,这一次要彻底的打,要打得共产党在上海再也抬不起头来!未来的中国,说到底,只能姓国,不能姓共!”

霍天洪想了想,忽然一拍桌子,“好!徐特使,需要我们怎么做?”

徐世昭道:“我会马上调配部分部队和武器给你们,秘密加入你们永鑫公司,你们迅速组建中华共进会配合清党,捉拿李新力、严华、顾玉芳等共产党领袖,就地正法!”三大老板齐声称是,宛若被驯化了的鹰犬一般听话顺从。

……

隔天上午,一永鑫公司弟子找到齐林,说张大帅要见他。齐林不敢违拗,随那弟子一同来到永鑫公司,敲门进入张万霖办公室。

“大帅,你找我?”齐林关门问道。

张万霖急忙起身,殷勤地凑了上来,拍了拍齐林肩膀:“齐林,快坐快坐,还不快上茶?”

“是。”立刻有一名贴身弟子为齐林奉茶。

齐林坐在沙发上,对张万霖突然的大献殷勤竟有些受宠若惊。当张万霖一脸亲切地坐在身边时,齐林甚至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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