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霍天洪这才抬眼正视洪三。

洪三道:“是这样的。我老家苏州有一位结拜大哥,姓严名华,为人精明能干文武双全,从小便是我们老家的青年领袖!更是洪三打小的偶像!”

“哦,所以呢?”霍天洪不置可否。

洪三赶忙道:“现如今我这大哥也在上海谋生,我就琢磨着,咱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么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当然是要收入霍老板的帐下。所以……我就擅自做主,跟严大哥说了这件事。严大哥一听我现在跟的是三位老板,立即万分羡慕要我好好珍惜这份际遇,他还特意写了一封拜帖,想通过我转交三位老板。若三位老板能抽空见一见他,收他为弟子,那我保证咱们永鑫公司一定会如虎添翼更上一层楼……”

霍天洪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有点兴趣了,拜帖给我瞧瞧……”洪三见霍天洪起了兴趣,赶忙拿出信双手敬上。霍天洪拆开信件,草草读了一遍,神色却有些异样。

洪三察言观色,见霍天洪皱起眉头,竟似颇有不悦。正诧异间,霍天洪已经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洪三:“写这封信的人是你兄弟?”

“是啊……”洪三惴惴道。

霍天洪追问道:“是他亲手给你让你转交给我的吗?”

“对啊……有什么不妥吗霍老板?”洪三想不通霍天洪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霍天洪“呵呵”一笑:“洪三,你这兄弟果然是个奇人。告诉他,拜帖我收下了,早晚得见!”

洪三大喜过望,连忙拜谢:“是!谢谢霍老板成全!”

霍天洪一挥手:“嗯,你去吧!”洪三跟着白衣家仆开开心心地去了,却根本没注意:一直微笑的霍天洪,盯着他的眼神陡然一变,阴冷的眼神中露出阵阵杀机。

张万霖当然能看出霍天洪脸色有异,忙问:“大哥面色不对啊?”

霍天洪不答,却把信递给张万霖看。张万霖粗读一遍,忽然大拍一声桌子,怒道:“好大的胆子!”

霍天洪点点头:“又有好戏看了……”

……

洪三紧跟着白衣家仆,先是拐了几个弯,后又上楼。洪三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家宅,几个楼梯爬下来已经有点腿软,忍不住问道:“这位兄弟,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那白衣家仆面无表情,也不回答洪三的问题,只是继续领路,一直把洪三领到一间房门前停下,敲了敲门道:“二奶奶,人到了!”门里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进来吧!”

家仆推开门,一股刺鼻的脂粉味道扑面而至。洪三往门里一望,笑容顿时僵住。

这是一间装饰华丽的闺房。落地明窗流水纱,地上铺着米白色的波斯地毯,金色的屏风上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屏风后面,影影绰绰透着几名女子的曼妙倩影。一名女子端坐中央,正在其他女子的伺候下梳妆打扮。

洪三猜到正中央的那女子便是家仆口中的“二奶奶”,而周边伺候她的显然都是她的丫鬟。

一名丫鬟的梳子不小心绞到了二

奶奶的发卷,二奶奶尖叫了一声,嚷道:“哎呦,疼死我了!”那丫鬟惊慌失措,连忙跪倒在地,哭道:“二奶奶,对不起是我该死!请二奶奶原谅!”

二奶奶用尖酸的语调喊道:“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没用的东西就知道哭!滚出去!”

那丫鬟如遇大赦般拜谢:“谢谢二奶奶!”然后梨花带雨地跑出来。二奶奶的目光随着那丫鬟一路出门,正好飘到门口的家仆和洪三身上。

白衣家仆躬身道:“姨奶奶,这是老爷新给您安排的跟班,叫洪三。”洪三虽然早就猜到自己的命运,但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惊讶地看着白衣家仆,问道:“什么?让我跟她?”

“怎么着?听你的口气还老大个不愿意?”二奶奶阴阳怪气地问道,说话的语气像极了露台上唱戏的花旦……

洪三这才发现自己失言,忙说:“不是,不是……小的原来还以为是跟着霍老板呢!”

二奶奶起身走到门口,上下打量洪三一番,竟似十分不满,皱眉道:“你可以去跟着霍老板啊!”

洪三忙道:“不,还是要跟着姨奶奶!”

二奶奶“哼”了一声,喊道:“老爷怎么想的?竟安排些猪脑子在我身边恶心我……老爷呢?”

白衣家仆恭恭敬敬地道:“老爷在旁厅和张大帅议事。”

二奶奶回头看了看落地镜中的自己,忽又惊呼出声:“哎呀!瞧瞧,就说不能跟你们这些下人生气,气多了长皱纹!行了行了,你们也退下吧。那个新来的……”

洪三忙道:“小的洪三……”虽然脸上卖笑,心中却已经不知道“问候”了二奶奶多少遍祖宗。

二奶奶道:“就是你!叫司机备车,过会我要出门置办东西!”

“是!”洪三同白衣仆人一同退出房间。拉上了二奶奶的房门后,两人都长吁了一口气。

洪三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感叹道:“这位二奶奶,脾气不小啊……”

仆人一脸惊讶:“你连我们二奶奶都不知道?她就是大名鼎鼎的名伶露伶春!”话音未落,露伶春尖利的声音忽然从门里传出来:“你们在外面嚼什么耳根子呢?还不快去备车?”洪三赶忙噤声,再不敢多说一句,同白衣仆人一起下楼备车。

就在洪三为露伶春鞍前马后地跑腿时,青帮第三位大亨陆昱晟终于出现在霍家公馆。他也不需仆人带路,径直走到霍天洪和张万霖议事的地方。

霍天洪一见到陆昱晟,气呼呼地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说,还说洪三这小子不识好歹,一定要找个机会弄死他。陆昱晟并不说话,只是耐心听霍天洪说完,这才拿起桌子上的信来看。

没等陆昱晟看完,张万霖忽然发作,骂道:“你说此人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简直不知死活!”陆昱晟放下手中的信件,居然轻声笑了出来。

张万霖虎目圆瞪,却看不懂陆昱晟的用意,问道:“你居然笑得出?他可是在勒索我们!”

陆昱晟点头,慢条斯理道:“信我看明白了,让我们明日把钱放到定贤路街

口的拐角处。这个严华还列出了咱们永鑫公司四大罪状:贩卖鸦片、聚赌敛财、官商勾结、草菅人命;他说要用这笔钱救济穷苦百姓,帮助工人治病,替工人讨还公道!”

霍天洪也奇道:“是啊,那你笑什么?”

“因为有意思……”陆昱晟道。

张万霖大声道:“有意思?你没看见信里还说如不给钱会取咱们三人性命吗?……哈哈!放眼上海滩,只有我张万霖要别人的命,他居然敢说要我的?”

陆昱晟道:“这严华从来闻所未闻,却居然敢写这样一封信还让洪三直接转给我们,如此不按常理做事的只可能是两种人——疯子,天才。”

张万霖道:“完全不知死活,他一定是疯了!”

陆昱晟摇头:“可看他信中行文逻辑清楚,措辞有力,我倒觉得这严华绝对是号人物!”

霍天洪向来最在乎陆昱晟的看法,今日紧急将他喊过来也是为此,问道:“昱晟,你认为该如何处理?”

“大哥,我来之前先去了一趟公司,在公司的仓库里也发现了一封信,不过只有四个字:‘小惩大诫’。”说着,陆昱晟掏出那个字条,给霍天洪、张万霖过目。

张万霖一拍桌子:“妈的!这个严华居然还潜进了公司仓库!”

陆昱晟点头道:“能做到这点,说明此人有勇有谋,也说明他很得人心。谁帮他混进咱们的内部仓库,后果多严重?可想而知。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愿意帮他。也说明,在这件事上我们确实丢了人心……送信的洪三他知情么?”

霍天洪沉吟道:“看样子应该不知。”想起洪三一脸天真的样子,显然并不知情。否则洪三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把这样一封信交给自己。

陆昱晟道:“大哥,我觉得我们索性把钱给他!”

“给他?”张万霖道:“老三你疯了吗?他在勒索我们啊!”

“二哥别急,”陆昱晟道:“我们三人当然不能随便被人勒索,让整个上海滩笑话。但现在这严华口口声声说代表的是众劳工利益,把自己摆在正义的一方,陷我们于不义。我们就把钱按时放到他说的位置,然后我们仔细布防,他不敢来拿就算罢了,只要他敢来,我们就可将他拿了。然后同样我会把钱拿给那些患病工人发放以平众怒,但会说这个严华是为了一己私利来勒索我们,把他杀了以儆效尤。”

霍天洪沉思片刻,点头道:“好!就按昱晟说的办。”

张万霖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说道:“那我明日就带人布下天罗地网,就算这个小赤佬长出对膀子来也飞不出我的手掌心。”

霍天洪又问:“老二,秦虎处理的如何了?”

张万霖道:“已经找人放出风声,整个上海滩都在传大八股党为了给‘黑白无常’洗冤追杀秦氏三雄秦虎。那个秦虎现在如丧家之犬,东躲西藏。我再找两路面生的兄弟送他一程,但按他的脾气,不用多久就会拉着洪三一起赔命了。”

霍天洪一拍大腿:“好!这好戏是一出接一出,我还真是有点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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