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聆心闻言,手里端着的碗跟着身心皆是一顿,竟被这一句看似随口一说的话砸得有些晕头转向。她抬头看了他那双认真不过,定定看着自己的眼睛,顿了半响,好半天才让自己回归思绪,神色如常的道:“仙尊你都已成仙了,也早辟了谷,人间烟火怎还会有眷恋。”

檀珩书得到这样的回答,眼中光芒闪烁了一下,却也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垂下眸子没有再说话,倒像是不愿与这个问题上再多言。

寝殿很宽卓,分了内外两室,浅聆心住在里室,床榻被褥崭新厚实,这是檀珩书特意为她铺陈的,也知她现如今凡人体质夜里怕冷。

魔界地处阴寒地,夜里更是阴凉,她那个屋子再严实不透风,床榻被衾再舒适暖和似乎对她也起不了作用。本来就因前些日吐血之故导致体虚畏冷,一入夜便是手脚冰凉,卷缩角落自己抱团取暖。

檀珩书就在外室,因为担心她身体状况,加上这里荒无人迹她一个人也不敢一个屋子,他便陪在外边。

见夜已深,浅聆心睡不着,换了好几个睡姿还是不暖,也就没了睡意,她抬头透过画屏瞧了瞧外面,就听他的声音随之问道:“睡不着么?”

浅聆心听他也没睡,心中欢喜,便道:“许是认床。三哥哥,要不你跟我聊聊天?”

檀珩书似乎也轻微侧转了个身,说道:“聊什么?”

浅聆心想了想,便想起了默凡即将要成婚的事,便想打听下阿思是不是真的跟他在一处了,顺便问了问默凡家族里的事。檀珩书言辞简略地道:“默冗已伏诛,默凡召回族人成为一家之主,与阿思姑娘下月初八成亲。”

浅聆心闻言感到宽慰,在心里祝福着他们,半响,又问道:“那师父……默逸尘长老他。默凡他一定也还在恨我吧……”

外室沉静了会儿,檀珩书声音不急不缓,带着安慰道:“这事跟你没关系,我们都知,这笔账应算到魔门头上,默长老在天有灵也不会怪你。”

浅聆心不禁眼中湿热,也沉默了良久,或许檀珩书知晓这是魔门化作她模样诬陷的阴谋,但是从他口中得到的原谅却并没有让自己多好过,反而心里压抑着负疚。

包括她那不怎见面的父亲也是一样,不是她亲手所害,却因她有关,说白了也是她间接害死了他们。

这个世界没有多少人是真的关心她的,唯一两个亲情如父,曾经真心待她疼她的人都被害死了,而她却无能为力,连站出来给他们讨个公道都没办法做到。

见她静默不再言,那边檀珩书微微侧头似乎查看她是否已睡,以他如今敏锐无比的感知自然晓得她也并没有入睡。

浅聆心突然又道:“仙尊,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没用,我爹死了,默长老死了,他们皆为我而死,可我什么也做不了,还被这些恶魔困在此处苟且偷生,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继续屠杀我身边亲近的人。如今成了众叛亲离,为世人所唾弃所恨的大魔女。”

言至最后几近哽咽,她忍住情绪没用让自己发出懦弱的哭泣,心里是含着恨的。

却在这时,她感觉身后床沿塌下去了一处,檀珩书见她卷缩成一团,颤颤发抖的样子犹如无助迷失方向了的孩子,虚弱可怜,无尽疼惜。

他掀开了被子一角,上榻躺在了她身侧,浅聆心转身怔了一下,本来就焐不热的被窝里被他身上带来的一股暖意给充实了。

檀珩书见她眼角还挂着晶莹,侧身抬手给她拭去,却连这张脸都触手冰凉,他皱眉微微一顿,撑起身抓起了那手,同样冰凉如雪。

才明白她或许一夜都受着寒冷难以入睡,他叹了一气,像是疼惜与懊悔,将人拥进了怀里,掖实她身边被子:“世事无常,本就不是人所能左右,别想太多了。”

浅聆心是僵硬的被人抱在怀里,眼神还有些茫然,随后才慢慢放松,手在他温暖的怀里取暖,人也像是小小一只地依偎在他的怀抱里,听着他平缓有力的心跳声温馨安稳的入梦。

至第二日清晨醒来,她伸懒腰起来发现檀珩书已不在身侧,想到昨晚一切倒像是梦一样。

她洗漱完毕,看见案上有刚准备不久的早食,檀珩书也不在屋内,吃完早食出来寻了一圈。

走过后院,一池泛着黑色魔气的莲池当中,有一处飞檐亭,见到了两个身影。

一男一女,是檀珩书与一位身段窈窕,媚眼如丝的美艳女子。他坐在亭中手敲着棋盘,在听着那美艳女子说着什么。

没多久,那女子微微欠身,含羞娇怯的对他一笑,转身迈着莲步款款下了阶,倩影消失在假山石转角处。

那女子穿着打扮,媚态横生,嫣然是内殿女修罗。

浅聆心看了看亭中那人,还是原来的那个云淡风轻,淡漠如常的人,只是为什么这才再见他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了。

他怎会与女修罗有联系?他这次来魔门是做什么,为默逸尘报仇?是会为了救她而来?还是,为了灵器玉灵鼎?

前后都有可能,至于会不会是为自己而来,她觉得不尽然,他又凭什么放着好好的仙不去做,跑来这种地方就为解救她而来。

这些日,檀珩书似乎桌案上文牍多了起来,本以为只有她两人的神殿也会时常出现一两个鬼修罗装扮的人。而她身边多了两个说话老气横秋,表情严肃,看起来有些不太友好的婢女照顾她起居。而檀珩书便更少时间出现在她身边。

她无聊的去翻阅了檀珩书在这里书房的仅见的,无数不多的几本菜谱,跟两个形如木头的丫头去厨房后边挖来了些野菜菌类,心血来潮想下厨做菜。

这两丫头除了言听计从,端茶倒水,任劳任怨伺候着居然用来聊天都不行,太烦闷了。浅聆心让她们洗好了菜便打发她们出去,不用留下木桩子一样叫一声动一下碍手碍脚。

做好了三菜一汤,让她两端去了檀珩书书房外的那食案上,自己摆好碗箸,坐那等他回来。

这些日看他忙,也没好来打扰,可这人忙着忙着还直接没了影,还忘了时辰回来。过了午时,饭菜温过一遍,才见他从门外进来。

看见她,看见桌上饭菜,有些惊讶,再看她那满含幽怨瞧着自己的眼神,问道:“这菜,你做的?”

浅聆心继续幽怨瞧着他,也不知心里什么滋味,似乎有些委屈和生气,但还是收敛了面上情绪,状似抱怨道:“自然是。就说你这人没有吃人间烟火的福气……算了,反正也过了饭时,倒了便是。”

见她起身收筷,檀珩书过去坐下,端起碗箸不慌不忙动起来:“怎可浪费食物,我正好饿着。”

浅聆心坐下身去,见他慢条斯理的吃着,心里那股委屈与怨气又烟消云散了,反而满含希冀的看着他,半响,问道:“味道,可还行?”

其实她前身在家里并不富足,穷人孩子早当家,这些简单菜式露两手还是没问题的,就是不确定合不合眼前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君口味了。

檀珩书吃了几筷,才颇为中肯的对她道:“手艺中上,食材为佳。”

那就是还可以了,浅聆心这才心下稍定了定,她这人很容易满足的,尤其在眼前这个嘴刁什么都尽善尽美的人面前得到这个评价她也满意了。

等两木头丫头进来收拾干净了碗碟,浅聆心瞧见那檀珩书又坐在案牍后边独自忙活,心中那股幽怨又开始策马奔腾的驱策着。

檀珩书似乎感觉到了这边往他身上罩来的目光,头也不抬,将桌上文牍拢了拢空出了位子,说道:“清浅,似乎为师都未曾教过你什么,不如现下正好得空,我教你练字如何?”

每每他要端出那师父的架子,浅聆心眉毛和嘴角都跟着抽上一抽,她立时有些后悔干嘛吃了饭还留在这,让他吃饱了撑着要来折腾自己。

然而他说都这么说了,她怎好意思决绝不学,走过去,看他往旁让出一空位,案上笔墨纸砚都已备好,她站那如木桩,心中十分忐忑。

浅聆心别扭的在案前席上而坐,看到檀珩书手上白光一闪变化出了一本经卷,顿时色变,看他道:“怎么又是经卷,不抄点别的么?”

檀珩书将经卷铺开,这次看这古卷经文十分简短,字体却有些繁杂,他看她道:“就抄经文,这经文里含有扶正之气,平稳心绪,以你现下虚弱精气神大有裨益。”

浅聆心听着哪里怪异,但想起自己已无内丹,这些所谓什么气息无法丹府储存已一无是处,便要搁笔离去道:“我不需要这些,不学。”

她正欲起身,又被檀珩书拉了回来,握着她的手已准备在案上书写,像是在哄一般他的声音自耳畔温柔道:“你不学字,想学什么?倒说说,我教你。”

浅聆心一手被他轻轻握着,他另外一手绕过自己放在案上,完全禁锢之势也逃不得,只得乖乖坐正了与他抄那令她头大的经文。

发现这次倒是不会有下笔千钧之感,以往常写字无异,浅聆心看着那几个由他带着写出来的娟秀字迹,感觉赏心悦目。

要是檀珩书的书法那是可以入字帖的,端正和草书都是自有风骨,他的字画拿去凡俗卖都是价值连城,说不定还是有价无市。

她很喜欢他的字,就是学不来。

浅聆心情不自禁转头去看他,问道:“仙尊,你就这么喜欢当我师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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