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沁寒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抬头望向看台上正在狞笑的欧阳小心。一个熟悉的声音钻入了他的耳中:“寒儿”左侧铁笼中有一妇人双手抓着铁笼带着哭腔在喊。云沁寒寻声一望,他脑中嗡地一声响。是乳娘、艳儿和耿大力三人。艳儿哭叫着:“寒哥哥,你是来救我们的吗?”阴琳琅阴阳怪气地笑着:“哟,遇到故人啦,这事情还真是越来越好玩儿了。”

欧阳小心俯视着云沁寒:“澹台若谷为了自己的面子,杀了你的父亲,毁了你的家。听说他还在派人四处追杀你。你是不是很想找他报仇啊?我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验证一下你有没有资格与澹台若谷一战,有没有能力为你父母报仇雪冤?我有没有必要留着你的性命?”欧阳小心狞笑着向那四只兽人吩咐让它们打开铁笼,将乳娘阿彩和艳儿、耿大力拖了出来。阴琳琅不明所以:“欧阳,你又想到什么新玩法了?”欧阳小心目光一扫趴卧着的白狼,像对着幼儿说话般语声柔得让人能掉一地鸡皮疙瘩:“绚儿是不是饿坏了?”白狼并不理他,十分高傲地将头一偏哀叹般呼出一口气,满眼的不屑。欧阳小心并不以为意。他在这条大白狼面前吃瘪不是一次两次了,早已习惯成自然了。他转过头俯视着云沁寒:“加上那个襁褓中的孩子,你手中共有五个筹码。那我们就五局三胜。”金卉迟隐隐已经猜到了他想干什么,抱着孩子的手臂略紧了紧。他这几年在塞外游历,也见过游牧民族中有当权者以观看人兽相斗取乐,可那些也不过是些野牛野猪之类。他的目光落到那头大白狼的身上,它体型与牛犊相近,四肢强健,爪子锋利异常。一双眼睛半合半闭却依然能看出它的神圣不可侵犯来。金卉迟在心中暗暗叫苦: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雪狼王吧。

他只是在女真族的一个老奶奶那里听过那么一耳朵,他那时只当是老人哄孩子随口编的故事,但故事里的雪狼王与眼前的这头白狼实在太过相似了。雪狼群每过几百年就会出一只雪狼王。雪狼王年幼时便离群索居独自在冰天雪地中求存。成年后回归雪狼群,其嚎声能慑服天下群狼,猛虎猎豹也闻声回避,不敢直撄其锋。

金卉迟的心在胸膛里狂跳,耳边欧阳小心的声音还在继续:“姓云的小子,你可敢与绚儿一战啊?”云沁寒闻言身子一震,他涉世还是不够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欧阳小心会让他与大白狼相斗。金卉迟略抬下巴,扬声问:“若是我们不应战呢?”欧阳小心斜睨了金卉迟一眼:“不应战就是认输。认输就得把筹码都交出来。换句话说,你们这些人都得死。”金卉迟低声咒骂:“他奶奶的,那就是战也是死,不战也是死喽。”欧阳小心的耳朵却是极灵,哈哈笑了起来紧紧盯着云沁寒:“那你是不打算应战了?”他根本没把金卉迟放在眼里。云沁寒虽然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但却是无归山庄的血脉,又身怀悲离剑法,小小年纪竟能在一招之内令阴琳琅失利。这份天赋也着实难能可贵。更何况若是能看着澹台若谷死在自己外孙手上……欧阳小心想到这里忍不住地血脉贲张。

云沁寒的呼吸有些急促,金卉迟的手搭上他的肩膀,觉得他的身子微微地颤抖,他轻轻捏了捏云沁寒的瘦弱的肩,以示安慰。又转向欧阳小心:“把悲离剑还给我们,我们就战。”欧阳小心并不觉得一把剑到了这个弱不禁风的少年手上会有多大助力,掂了掂手中的悲离剑正想答应却被阴琳琅一把夺过,她对白狼爱惜备至,不舍得冒一丝风险:“想得美。你们战也得战,不战也得战。”欧阳小心并没有反对。

金卉迟再次讨价还价:“那总允许我们自己反抗吧。”阴琳琅冷笑:“你见过筹码自己反抗的吗?”金卉迟怒吼:“靠,那还玩儿什么玩啊?我们躺着等它来吃不就得了。”他还说干就干,直接四仰八叉地往地上一躺:“来啊来啊,先来吃我。”欧阳小心可不想好好的计划被阴琳琅打破,他满脸不悦地看着阴琳琅:“好好的一头雪狼王都快被你养成家犬了。你看它除了吃就是睡的那副傻样。”雪狼王果然非比寻常竟能听懂人语,闻言立刻不服地站起身来,抖擞着一身雪白长毛仰天长嚎以示不满。

阴琳琅看着下面这几人除了正在耍无赖的金卉迟有一点微末的武功底子其他人根本与那些笼中的农夫民妇无异,也就勉强答应了,但悲离剑却是不能给的:“好吧,量你们也翻不出什么新鲜花样来。”金卉迟一骨碌爬起来将手中的孩子递给艳儿,挺身站在云沁寒身侧:“别怕,有哥在,哥护着你。”云沁寒抬眸看着他故作轻松的笑脸,一颗心也略定了定。金卉迟目光落到耿大力身上:“这位仁兄,咱们今日也算是共生死了,要是能活着出去,咱就拜个把子。”耿大力弱弱地噢了一声,紧张得浑身冒汗。金叶子挑眉:“噢什么啊?你总该报个万吧?那个……就是你叫什么名字?”耿大力嗑嗑巴巴地回答:“耿……我耿大力。”金卉迟目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白狼,嘴里却不停歇:“行啊,好名字,力气应该不小吧。”

他说着话就先动手了,照着女真人斗野牛的架势冲了过去,以攻为守一向是他的人生信条。可是雪狼王并没有将金卉迟放在眼里,它腾空跃起,捎带着一尾将金卉迟扫倒,金卉迟的头磕到地上,两只眼睛里全是小星星。云沁寒足尖轻点身子轻轻飘起,待雪狼王经过他身下时,他稳稳地站在了雪狼王头上,一个千斤压顶重重压下,这一压足有他自身体重的三倍有余,但也仅是将雪狼王腾空之势压下,减缓了它的速度。但它依然越过吓得缩成一团的耿大力冲向了艳儿。欧阳小心哈哈笑道:“这绚也懂得薅草薅嫩的道理,专挑小的下嘴。”阴琳琅白了他一眼,紧紧地盯着下面,生怕她的宝贝雪狼王有了任何闪失。虽然绚是头百年难遇的雪狼王,但是它自小就被阴琳琅捡了回来,没有经过雪狼王应有历练,而且绚才不过一岁,论年纪也太小了些。所以她总是有些不放心。她明白欧阳小心说得不无道理,但就像很多慈母一样,道理并非不懂却总要养出败儿来。

艳儿见白狼向自己冲来,抱着怀中的小孩儿拔腿就跑。乳娘离她并不算远,闪身上去护在女儿身前:“艳儿,快跑——”她声嘶力竭地叫着,喉咙突然被白狼的尖牙贯穿,声音戛然而止。

只是短短的一眨眼的时间里,乳娘就在白狼口下丧命。乳娘的死是那样突如其来,撞得云沁寒整个人都空了。白狼绚就在他眼前用獠牙撕开了乳娘的喉咙。乳娘的血在地上流淌,经过云沁寒的身边。云沁寒的一张脸变得煞白,却一滴泪也流不出。他听不到也看不到,全身麻木僵直地站在那里,直到金卉迟过来扶住了他的肩,他才恍如梦醒般恢复了听觉和视觉。艳儿的哭声撕扯着他的心,欧阳小心在他头顶上笑,那笑声令他眩晕。他想要再看一眼乳娘的尸身,头却被金卉迟硬拗进了怀里:“别看,没事的,不要怕……”金卉迟语无伦次地安慰着云沁寒,云沁寒的头就抵在他的胸口,清楚地感觉到他也是心跳如同擂鼓。绚还在津津有味地撕咬着乳娘阿彩的尸身。咀嚼的声音像锯子一般割着云沁寒的心。艳儿已经哭晕在耿大力的怀里。欧阳小心狂笑:“这一局你已经输了一只筹码了。明天再继续。”云沁寒的反射弧终于落了回来,他的头抵在金卉迟的胸口泪如泉涌。筹码?那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他的乳娘,是他最亲近的人。可在欧阳小心的眼中只是一只筹码!

云沁寒抬起朦胧的泪眼狠狠地瞪着欧阳小心:“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欧阳小心笑得很是志得意满:“杀人多没意思,我只喜欢玩游戏。诛心的游戏。”

云沁寒扫视了艳儿和小婴孩、耿大力、金卉迟一眼,明天还要继续!下一个又会是谁?他再也无法承受,腿一软跪倒了:“求求你们,杀了我吧。我认输。求求你了。放了他们吧。我受不了了,实在受不不了。”阴琳琅咯咯笑着:“你这小子不是骨头硬得很吗?居然也会求饶?”金卉迟一把将云沁寒扯了起来:“你跪什么跪?男子汉大丈夫就算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要让敌人对着你的尸体也不敢存轻视之心。你这样算什么?算什么?”他几乎是怒吼了。澹台飞羽在他的心中至高无上,可是这个与他有着几分相似的孩子却是个轻易就被人打趴下的孬种,他恨,恨得想要把云沁寒那颗心挖出来重新锻造。

阴琳琅欧阳小心志得意满地离开了看台,一边走一边低声地交谈着:“这小子方才在我面前可是拽得很。你可真有办法,这么快就把他折磨得求饶了。”欧阳小心冷哼道:“澹台飞羽砍了我的手臂,这笔帐可不是死了就算了的。我要让他们澹台家的人加倍还我。这小子最好争气些,我可不想让他死。澹台老儿若是能死在自己外孙手上,那才是一出完整的好戏。”云沁寒看着金卉迟亮如星辰的眼眸,突然有了一丝斗志。金卉迟转头看着大柱上缠绕的铁链,走过去拿起一截掂了掂:“若许我有办法。”欧阳小心第二日出现在看台上的时候,发现云沁寒背靠着蟠龙大柱盘膝而坐。他略一点头微笑:“有点儿意思了。”金卉迟与耿大力一左一右盘膝坐在他身后。三人形半圆式将艳儿与小婴孩儿护在身后。阴琳琅带着白狼出来时,金卉迟与耿大力伸手握紧了地上的铁链,云沁寒也缓缓睁开了双目。阴琳琅悠闲地坐回了石椅上。昨日的战况她甚是满意。绚毫不费力地饱餐了一顿,没受一点损伤。这正是她想要的。今日倒是痛快地让白狼下了场,顺便活动活动筋骨也好,要不然可真成家犬了。绚虽然被阴琳琅宠得有些懒散但骨子里却依旧是雪狼王,它一出来就感觉到了气氛不似昨日祥和。抖擞着浑身的毛发严阵以待。

云沁寒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冷静而坚毅。白狼步履沉稳地向云沁寒走去,一步,两步,三步,近了……待到白狼离云沁寒不足三步时,云沁寒暴起,出掌如风迎上狼头。绚躲闪不及被云沁寒一掌击中,云沁寒掌力虽不重但足够激怒它。雪狼王被云沁寒一掌打得眼冒金星,龇起獠牙冲了过去。本来待在那里的艳儿与小婴孩却一下子失了踪影。两条铁链同时哗啦啦作响,一左一右被耿大力与金卉迟牵扯着交叉而过。云沁寒一闪身骑在了白狼身上,使出千斤压顶减缓它的速度。白狼绚被三人联手成功拦腰拴在了蟠龙大柱上。

阴琳琅见状腾地站了起来却被欧阳小心拦住:“稍安勿躁,雪狼要是那么容易死,犯得着你几日几夜不眠不休倾力捕获吗?”阴琳琅紧握着拳站在看台上,神色凝重。白狼虽然被拴却不肯就缚,扭动挣扎不停。它的挣扎自铁链上传入了金卉迟与耿大力的手心。金卉迟手上加力,他根本不管什么游戏规则那是欧阳小心的游戏,于他可是生死关头。耿大力却是连只蚂蚁都不曾踩死过的,白狼的哀嚎声令他心一软,手上劲力微微松动。白狼就趁着耿大力一松之际挣脱了出来。金卉迟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啐了一口。白狼从铁链下挣脱出来,一眼看见了抱着小婴孩的艳儿。它一抖白色长毛向艳儿扑去。艳儿惊呼着拔腿就跑,可她的小短腿哪里逃得过雪狼王?云沁寒大喝一声纵身追去。可他堪堪扯住狼尾,艳儿已被白狼扑倒。小婴孩哇哇大哭的声音传来,云沁寒伏身地上,看不清前面的情况,但耿大力一声惨叫让他的心再次沉沦。艳儿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被白狼咬破了喉管。她在最危急的时刻将怀中的婴孩抛了出去。幸好婴儿的襁褓裹得够厚,孩子只是摔出了一点轻伤。云沁寒这一次亲眼看到了白狼拖走了艳儿的尸体,她那双充满灵气的眼睛已经散了瞳却依然毫无焦距地望着他,似乎在求救。云沁寒的心狠狠地绞痛着。

欧阳小心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又败了。我真希望你能赢一次。你若是赢了,我就收你为徒,教你本事让你去杀澹台若谷报仇。”云沁寒紧咬牙关:“收我为徒?你就不怕我做了你的徒弟,学成之后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欧阳小心大手一摊:“无所谓啊,你若真能杀了我,那你就算是出师了。江湖一把邪刀的传人是无归山庄的血脉,这是多了不起的一件事,到时候就算你不想找澹台若谷报仇,澹台若谷也会代表整个武林除掉你。你还是免不了要与他一战。”

云沁寒目光茫然:“那我若是输了呢?”欧阳小心摇头:“五局三胜。你若输了你身边还有两个人会活着。我会让你日日都能听到这两个人的惨叫声,直到你打败雪狼王为止。今日就到此为止,明天最好让我看到你能赢一场。”欧阳小心阴鸷地看了云沁寒一眼,与阴琳琅带了白狼离开了。

云沁寒神色茫然,面如死灰,他突然毫无征兆地露出一个解脱的笑,一头向厅中的大柱上撞去。金卉迟的目光一直都在他身上,他身形才动,金卉迟就一个箭步冲过去将他拦腰抱住:“云沁寒你要干什么?”云沁寒用力地推开他:“让我死!”他最后一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是抱了必死之心的。他再一次向着大柱冲去。金卉迟猛提一口气越过他身边,背靠在大柱上,云沁寒一头撞在了金卉迟柔软的肚腹上。金卉迟“嗷~~”一声捂着肚子弯下了腰:“云沁寒你个孬种。”云沁寒红着眼眶看着金卉迟扶着身后的大柱慢慢站了起来:“云沁寒,你虽然小了点儿,但好歹是一男子汉吧,怎么动不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啊。”云沁寒后退两步无力地瘫软在地声音嘶哑着:“乳娘是我害死的,艳儿也是我害死的。我活着还会害死更多人的。这根本就是一场必败之局。”金卉迟扳起云沁寒瘦弱的肩膀,目光如炬般盯着他:“云沁寒你看着我。欧阳小心说了这是一场诛心的游戏,那我们就不能由着他的心意来诛我们自己的心。”

金卉迟看着那张明明还稚嫩的脸上却流露着求死心切的模样,他的心忽然软了一下。他揉着肚子将他的头揽进怀里:“好了,没事了,不是你的错。你看看他们抓了多少人?我们是因为你才有了一搏的机会,你看看笼子里的人,他们连拼死一搏的机会都没有。”

云沁寒幼承庭训,看着那些无辜的百姓动了侠义之心,所以在第三日欧阳小心走上看台的时候,他提出若是自己赢了就放了所有人。那些本以为必死无疑的人们看到一线生机,呆滞的目光里重新燃起了光彩。阴琳琅看他连败两场,根本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也并未出声反对。欧阳小心更是满口答应。白狼连胜两场,已经不把面前的小孩儿放在眼里了。它前腿一伸,伸了个舒服的懒腰,三人并肩而立。白狼前爪甫一下按。三人便迅速作出反应。金卉迟与耿大力两人同时迎着白狼冲了过去。云沁寒双手握住两条铁链,气沉丹田,两条铁链如两条活的大蟒般飞出,交叉绕过白狼的脖颈到了金卉迟与耿大力的手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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